作者:小央
然而,很快,她再次微笑起来。
莫乌莉不疾不徐地说:“可以呀。”
兰伊若惴惴不安地捧着脸:“我们都不认识那个哥哥,不要紧吧?”
“没关系,以后会变熟的。”
“啊?”
莫乌莉笑了:“开玩笑的,我跟他也不熟。我们一起去就好了。”
兰伊若、吴曜凡一起去玩了一次,两个人都跟江麒第一次去时一模一样。江麒疯狂嘲笑他们,同时也有几分过来人的骄傲。
吴曜凡感觉像进了魔窟,兰伊若倒是适应能力很强。她大概骨子里天生反骨,来到这种叛逆场合,马上如鱼得水,和陌生人一起玩桌游,尖着嗓子大笑,高兴得大喊大叫。吴曜凡拉她都拉不动,叫嚷说:“回去了!”
“不回去!”兰伊若乐呵呵地回答,“莉莉呢?莉莉走我就回去。”
吴曜凡不耐烦,但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走。他们好歹认识那么久,他还认识她爸爸妈妈,不能不负责任。
他们还没成年。虽然不是出入违禁场所,也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但这么晚了不回家总归不好。更何况,这地方和这里的人看着就不太正经。
吴曜凡遇上江麒,皱着眉头,抓着他的衣领,凑到他耳朵旁边问:“那谁人呢?”
“那谁?”江麒玩上头了,整个人很兴奋,缓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说的是谁,“你碰不到她的。她一根手指头你都碰不到。”
吴曜凡觉得莫名其妙,摇着他问他她在哪。江麒指了个方向。
他上了楼,在一群人中间看到莫乌莉。吴曜凡往人群中间去。扭动的躯体挤压着他的内脏,有好几次,他都快要呕吐。呕吐物涌到了喉头,硬生生被咽下去。
吴曜凡来到莫乌莉身边,她正在笑着,回头看向他。她的眼睛颜色很浅,眼睑周遭粘着碎钻般的粉末,与学校宣传栏上的她天差地别。她伸出手,搭住他的肩膀,在音乐声里颤抖。两具年轻的身体靠近,仿佛将要裹进同一只蛹里。
吴曜凡支撑着她的肩,将她从身边隔开来,他问她说:“你喝醉了吗?”
莫乌莉笑着回答:“我不喝酒,也不抽烟的。”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抓着她的手臂出去。下楼以后,他又找到了兰伊若和江麒,用手机叫了出租车,四个人坐车回去。
吴曜凡坐在副驾驶座上,先报了自己家的地址。江麒和兰伊若都喝了酒,浑身酒臭味,挤在后排座位上。兰伊若在中间。
莫乌莉坐在驾驶座后面,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冲正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们的司机眨眼。司机本来只是好奇,对上目光,愣了一下,然后就躲开了。
他们坐车回去,逐渐驶入居民区,兰伊若突然吐了。到底是不适合喝酒,也不该酗酒的年纪,司机几乎想叫他们滚下去,在心里后悔了千万遍,早知道就拒载这些小混混小太妹。
车停在路边,吴曜凡下车买了水和药,回车上来喂给兰伊若吃。莫乌莉坐在副驾驶斜对角,帮忙接过水,递给兰伊若。
兰伊若一直在反胃,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呕吐物的酸臭味刺鼻异常,江麒打开窗,把脸往外面伸。莫乌莉也抬手遮住鼻子和嘴,悄悄靠在车窗上。
吴曜凡坐回副驾驶座,久久没叫司机开车。突然间,他往车窗外看去。
窗外冷不防出现一道影子。夜色昏暗,这个人没弯下腰,从后排看,只能见到没有花纹的黑色T恤,以及脖子上垂落的金属吊坠。莫乌莉捂着脸,悄悄用余光打探。那是她也喜欢的首饰品牌。男生的嗓音有点干,说的话平淡无奇:“你们去哪了?”
吴曜凡说了开聚会的人的名字:“我和兰伊若,还有我们同学。刚从那里回来。”
“他啊,”单调的耳钉泛着暗光,车窗外的人稍微俯身,用闲聊的口吻说,“还是别跟那种人玩吧?他刚从戒毒所出来,打架差点出过人命……那种脑子有问题的人,还是小心点吧。”
莫乌莉转过头,开始盯着那个没露出脸的人看。游刃有余的微笑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警戒的眼神。
谁?
吴曜凡的朋友?是育才的学生吗?还是校外的?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
兰伊若突然恢复了一点神志,但不多,爬向窗外,口齿不清地嚷嚷道:“哦!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干嘛呀?我没喝!你别装正经!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莉呢……只要跟她在一起……你就绝对干不成正事了,她会一直哄着你逼你堕落——”
车窗外的人笑着回了句:“撒旦吗?”
司机假装接了个电话,催促要走。吴曜凡只能把兰伊若推回座位,与偶遇的朋友道别。车发动了,那个人还站在原地。黑暗里,莫乌莉侧目,但是没有看清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不宜(5)
有生之年, 莫乌莉第一次念了那个名字:“易思违?”
“对,”江麒回答,“就是他。”
“哪个‘思’?哪个‘违’?反正是‘容易’的‘易’吧。”
“我也不知道, 我们不认识,只见过几次。但他确实挺有名。”
“什么意思?”
“他其实不太混。但是,有时候就是有那种人, 你懂吗?”
懂什么?
她让他说下去。
江麒说:“大家都喜欢他,有时候就是有这种人。不管他是乖宝宝, 还是人渣, 大哥容易把他当弟弟, 女生就更不用说了。你没见过他吗?他长了一张特别能打的脸, 能用颜值霸凌人那种, 不过矮了点,没我高, 我有一米八-九。听说他有点蠢,所以也就没人防着他吧。”
一段话里几乎都是些没用的信息。
比如那天晚上江麒肯定醉大发了, 连他们路上遇到人了都不知道。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坐出租车回来的,还以为谁专程送的他。又比如江麒的身高。再比如“霸凌”这个词的用法。
评价一个人时, 比起诡计多端的同性, 异性反而更好沟通。
兰伊若说:“‘思想’的‘思’,‘违反’的‘违’。我们是小学同学, 他很有意思的。听我朋友说,他们中学一起去日本旅游,遇到星探追着他给名片。他是很内向的性格, 不知道拒绝, 边用英语说‘alien’‘alien’边逃跑, alien又不只有外国人的意思, 人家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所以追了一路。”
莫乌莉说:“还有这种事?”
“很搞笑吧?”兰伊若咯咯笑着,偷偷打量莫乌莉,想判断她想不想听,“他身上有意思的事很多的。小学就是,踢球把球踢进教导主任办公室,被比他高的女生按着头结果哭了的……很多很多。”
莫乌莉却说:“好奇怪的人啊。你们关系很好?”
观察到她的反应,兰伊若连忙说:“呃,也没有。我连他手机号都没有,小学毕业就没联系过了。”
这个人有点碍事,可能会把事情搞得很麻烦。
莫乌莉不看任何人,捉摸不透地微笑着:“嗯——”
“别说他了。除了上次,我跟他真的几年没讲话了,以后也没话讲。”兰伊若凑到莫乌莉身边,“什么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玩好不好?”
兰伊若在等她的下一句话,可是,吴曜凡突然插了进来。
他说:“以后那种玩的地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兰伊若惊讶地回过头:“为什么?”
莫乌莉也看过去,静悄悄地望着他。
吴曜凡在对兰伊若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却盯着莫乌莉。他说:“上次易思违不也说了吗?他认识的人比我们多,他都那么说了,注意一些肯定没错。”
兰伊若在发泄不满:“啊?”
吴曜凡又说:“莫乌莉,你也小心点。”
莫乌莉望着他,随即粲然一笑:“嗯,你说得对。以后我也会注意的。”
当时,他们三个人在吴曜凡家玩,江麒不在。
有时候,吴曜凡的爸爸妈妈会忙工作,所以不在家。一起写完作业以后,莫乌莉要回去了。吴曜凡本来想还和兰伊若玩一会儿,但她起身,提出也要回去。吴曜凡只好送她们出去,眼睁睁看着莫乌莉和兰伊若一起进了电梯。
嫌关门慢,兰伊若多按了几次电梯说:“这小区太旧了。”
“是吗?”
“是啊,”兰伊若说,“摄像头都经常坏,之前还掉下来过。因为我们往上面丢冰淇淋。”
兰伊若为自己的幽默笑得不行,莫乌莉浅浅地笑着。
寒假过得很快,吴曜凡去参加了学习冬令营。总的来说就是一群人每天住在补习机构,白天做题,晚上一块儿上自习。他认识的人都没参加,于是自己孤零零地去。不过,这种单独行动正合他意。努力总是偷偷的好,闷声干大事比较酷。
开学以后马上进行模拟考试,他终于考了一次全班第二。这是他第一次考得这么好,在年级也进了前十五。
他已经想好了,以往上宣传栏,他的座右铭写的都是搞怪句子,这次就写个认真点的好了,例如“这次稍微翻了翻书”或者“每天多学十分钟是有用的”。
然而,落在成绩排名上的视线向上移动,他看到莫乌莉是全年级第三名。
吴曜凡的心情糟透了。
他回到座位,猛地踹了教室门旁的桌子。
坐在那里的男生戴着眼镜,吓了一跳,但吴曜凡马上笑着说:“开玩笑的,四眼,吓到你了吧?”他也没办法发作。
不,就算他不这样道歉,被叫做“四眼”男生也不会发作。
他根本不敢生气,也不会反抗,就算吴曜凡在体育课上把篮球往他头上砸,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原因非常荒诞无稽,因为他这次是班上第一名,之前不至于是第一,但也常常排在吴曜凡前面。
吴曜凡是不会明确恐吓别人的人,他总是以开玩笑、逗你玩的形式来实施这种事。把抹布扔到你脸上,这是“小恶作剧”;拎着你的后衣领把你拽来拽去,这是“跟你闹着玩呢”;特别用力地捶你的肚子,这是“朋友亲热”。
“四眼”个子很矮,只懂学习,高一时在宿舍脱下裤子,马上因为毛多被起了一系列外号。到了高三才好不容易摆脱,能被叫“四眼”已是万幸。
“四眼”喜欢成绩,成绩好他就满足了。可是,像吴曜凡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他的苦闷的。
“四眼”在楼梯间听歌。虽然是智能手机流行的时代,但在不许带智能手机的学校里,对他这种不会违反校规的学生来说,MP3仍然是好用的工具。他正戴着耳机,默默聆听这首轻音乐,一侧的耳机突然被摘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像日光一样、美到近乎透明的脸。莫乌莉接过一只耳机,笑着问:“在听什么呢?”
“四眼”认识她,她经常和吴曜凡在一起。他被吴曜凡飞踢到屁股时,她就和他的女朋友走在一起。吴曜凡的女朋友冲他哈哈大笑,莫乌莉就在一旁。
“你的衣服……”莫乌莉忽然专注地望着他,伸出手,替他把背上沾到的墙灰拍掉。她笑了,真的很好看,“你很怕我?”
“四眼”说:“嗯……啊,不是。”
她戴着一只他的耳机,和他分享着同一支音乐:“因为我和吴曜凡他们一起吗?”
他不说话,她就低下了头,看起来有点失落。他讨厌这样。
“四眼”连忙说:“我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你从来没有笑过我,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莫乌莉收敛了笑,默默打量他。
“四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非常合理,极有可能就是这样:“你是不是……被逼着跟他们一起玩?你被欺负了吗?跟我一样?吴曜凡就是这种人,就因为我考得比他好——”
莫乌莉淡淡地看着他,嗤笑很慢地响起。她扑哧笑出声来,连耳机都脱落。
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被欺负了,很可怜,还有可能喜欢你?”
“啊?”
苍白的日光在空中被割碎,洋洋洒洒落下。莫乌莉持续不断地笑着,笑得他心烦意乱,几乎快要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