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吱吱
就好像在为当年不善言辞的自己争辩一样。
周红艳被问得哑口无言。
此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黎冬低头看是小姑发来的消息、以及3万块的转账提示,皱眉,轻声找个借口起身去洗手间。
黎媛:小冬,辛苦你这两天照顾大哥大嫂,钱麻烦你给他们买些好点的保养品,就别说是我送的了。
黎媛:我听祁琛说伴娘的事了,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千万不要有负担,小姑知道你的心意。
洗手间内一片静悄悄,黎冬靠着洗手台久久望着手机屏幕,半晌打字回复:
“保养品我会买的,小姑费心。”
“伴娘的事我已经答应姑父,没关系的,”指尖微顿,黎冬衷心祝福道,
“小姑,我相信总有一天,父亲会重新接纳你的。”
收起手机,黎冬从洗手间出去,就见到母亲又去了厨房忙碌,而原本在客厅的父亲,此时正独自坐在卧室床边,手里是熟悉的老旧相册。
数年病痛折磨,曾经的顶梁柱早已被压垮,不再年轻力壮的男人腰背佝偻,背脊仿佛再也直不起来,埋着头,久久凝望着那张陈年的一家四口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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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娘的事正式敲定,考虑到黎冬周末要送父母回去,初次试伴娘服的时间定在周四下班后。
因为刚接手盛穗的事,邓佳莹这几日成天往医院跑,还没忘记顿顿午餐都拉上黎冬,连徐榄见了都调侃,她俩最近怎么跟双胞胎似的,形影不离。
邓佳莹总爱亲昵地挽住黎冬胳膊,笑吟吟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俩都是小地方出来的,从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呢。”
黎冬每每都只会淡笑着抽开手。
周四又是和邓佳莹吃过午餐后,黎冬刚送走人回到办公室,对面的杨丽就立马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话说你难道不觉得,你那个老同学很奇怪吗?”
杨丽坐着转移到门口,眯着眼睛看背影远去的邓佳莹,摸着下巴道:“总感觉,她在刻意模仿你一样。”
话毕,她转头看向旁边使劲点头的跟拍小于,挑眉问他:“不怪我乱揣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小半个月过去,办公室三人关系早就熟稔,小于闻言抬手扶了下不存在的眼镜:“连续三天,这位邓小姐都跟着冬姐穿,款式颜色不说一模一样吧,以假乱真了都快。”
“你也发现了!”杨丽猛然一拍手,双眼锃亮,“第一次来明明是走的纯欲风,这几天恨不得把黑白灰镶身上,不喷香水也不化浓妆了,甚至卷发都拉直了!”
黎冬闻言才想起,邓佳莹昨天才问过她的毛衣品牌。
“不是,她这是要干嘛?”杨丽百思不得其解,“争做黎冬二号、赶明儿也上手术台救死扶伤?”
黎冬摇头同样疑惑,并未多想邓佳莹的事,趁着下午没上班之前,抽空看黎媛发来的伴娘服预览图。???
伴娘服共有七套供选择,黎媛将每样的伴郎和伴娘服同时发来,让黎冬先挑选看看。
黎冬明白,这是在旁敲侧击她,祁夏璟会是伴郎。
关于伴娘服她没有经验,只懂得不要太出风头,又想着黎媛婚礼是海洋主题,最终选了第三套浅蓝色纱裙。
“伴郎服我看不出区别,”黎冬回复消息,“小姑你来定吧。”
黎媛安抚她:“没事,下午夏璟也过来试服装,到时再确定也来记得。”
祁夏璟也回来看她试伴娘服。
黎冬垂眸看着屏幕消息,心因为对方简单一句话而跳了跳。
这两天她值班留在医院过夜、祁夏璟又整天都待在手术室,两人鲜少可以见面的时间都有旁人在,根本抽不出空聊几句。
黎冬时而会觉得想念作祟。
下午在走廊和病人家属聊术前注意事项时,黎冬远远就听走廊传来骚动,随后是尹医生匆忙跑来,让黎冬立即去手术室。
“病人是急诊送来的,前胸后背各被人捅了两刀,内脏器官多处出现大出血现象,相关科室的医生都在赶来路上。”
情况紧急,黎冬一路小跑来到手术室门前,看着不远处跪倒在地的年轻男人愣了愣。
浑身是血的男人穿着格子衫,颤抖不止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素净的银戒。
一米八几的人身体抖如筛糠,眼泪和鲜血粘黏在脸上,双膝发软的跪在地面央求,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绝望嘶喊。
“......求求你们救救她,求求你们了......”
深呼吸平复心绪,黎冬换上无菌服后走进手术室,看着手术台上身穿婚纱服的女孩奄奄一息。
听协助的护士说,女孩穿婚纱原本是打算和男人求婚的,还特意将地点约在两人初见的地下商场。
结果在等男人过来的时候,女孩撞见有扒手偷老人钱包,见义勇为地将人捉住并大声呵斥,惯犯小偷怕警察来被抓到,气急败坏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冲着女孩的前胸后背各捅数刀,匆匆逃走。
“听送人来的救护人员说,事发地点离两人见面的地方特别近,男的是看着女孩被捅的。”
这场无比沉重的手术时间很短,失血过多的情况仅仅用了短短半小时,就轻而易举地剥夺了年轻女孩的生命。
仪器显示屏上线条平稳,刺耳的滴声宣告死亡,无能为力的医生们沉默着离开。
黎冬是最后离开手术室,推门出去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冰冷手术台上再无生命体征的女孩,心情宛如灌铅般沉重。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女孩应该已经求婚成功了。
人死不能复生,或许承担痛苦,是生命存活下来必需尽到的责任。
人们不知该如何面对走廊跪地不起的男人。
曾失声痛哭的男人早已流不出泪,恍惚地听路过人群一声又一声的节哀,眼神呆滞而茫然。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殿后的黎冬,发疯一般面无狰狞地冲到她面前,沾满鲜血的手用力摇晃她肩膀:“不是都送来医院了吗!怎么还会死呢!凭什么是她死呢!”
语无伦次的人迅速被周围人拉开,黎冬心紧紧揪住,她看着男人无名指的银戒,脚仿佛有千斤重般,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短短几秒钟时间,失控的男人从滔天怒火变为跪地祈求,几乎是胡言乱语着:“我们还要结婚的,她说要和我结婚的。”
“......能不能让小安再多活五分钟,一分钟也可以,我求求你们,她还没听到我夸她穿婚纱好看、她还没等到我答应要娶她......”
黎冬向来无能处理这种状况,几乎是逃也一般离开走廊,白大褂上印着杂乱的血手印,一路上引得众人频频回头。?
心乱如麻的糟糕情绪让她无暇顾及路人目光,满脑子都是男人撕心裂肺的泣音。
她们说,女孩倒地的位置离男生不过十几米,男生只要早到哪怕一分钟,或许都不会酿成惨剧。
女孩再也听不到男生叫她“小安”。
男生再也无法答应女孩的求婚。
原来分秒之差的犹豫错过,就会是阴阳相隔的永不再见。
想念毫无征兆地爆发,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黎冬忽然想立刻见到祁夏璟。
“......班长?”
徐榄担心的声音在头顶抬起,黎冬回神抬头,就见恰好路过的男人看向她肩膀,皱眉问道:“你没事吧?”
“病人家属有些激动,血蹭到身上,”黎冬摇头,语速不自知变快,她直勾勾地盯着徐榄眼睛,
“你知道祁夏璟在哪吗?”
“你找老祁?”徐榄意外地挠挠头,“不知道诶,不过他下午请假刚离开医院,我帮你问问?”
黎冬闻言摇头,唇边扯出点僵硬笑容:“没事的,我自己找他就好。”
“也行,你赶紧去换身衣服吧,看着怪吓人的。”
送别徐榄,黎冬匆匆返回办公室换下带血的衣服,拿出手机点开和祁夏璟的聊天界面,指尖停在屏幕通话键上方,迟迟没有摁下。
性格沉闷表达又笨拙,她习惯了将所有事都深埋心底,记忆中从未和人坦诚表露过心事。
犹豫不决时,桌面上的手机却嗡嗡震动起来。
是祁夏璟打来的电话。
“你还好吗。”
听筒里响起祁夏璟声音的一刹那,黎冬觉得周遭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男人低沉稳重的安抚:“人送来已经大出血严重,你不能因此责怪自己。”
黎冬闻言有一瞬的诧异。
事情才刚过不到十分钟,祁夏璟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什么,是我给祁副高打的电话,”偷藏在门边的跟小于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
“第一天他就交代过,如果姐你心情不好,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话毕小于自己也觉得行为挺变态,竖起四根手指保证道:“这是我第一次打小报告!主、主要是我看那男的晃你肩膀时,表情挺吓人的,怕姐你被吓到,所以才......”
“没事,”黎冬摇头,抬眸看向墙上时钟,轻声道,“可以等我打完电话再拍吗。”
她只给自己五分钟时间软弱。
房间重归安静,听筒那端的男人静静耐心等候着,背景音里隐隐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你在开车吗?”黎冬心里一紧,“那我等下再打过来——”
“没关系,我已经把车停在路边。”
祁夏璟沉哑而令人心安的声线落在耳边,慢慢抚平着黎冬焦躁慌乱的心绪:“阿黎别慌,你慢慢说。”
“......女孩原本打算和男生求婚的,她穿着婚纱要去找他们初遇的地方找他,但是男生晚了一步就只能看着女孩被救护车带走,然后他再也没法答应女孩求婚了。”
逻辑不清的话说到最后,黎冬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干巴巴地重复着:“祁夏璟,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黎冬,你看了那七套伴娘服吗。”
通话沉默几秒,对面的人却提起毫不相关的话题:“我最喜欢水蓝色纱裙那一套,你呢。”?
话题跳转太快,黎冬思绪反应不及,愣愣道:"......嗯,我也最喜欢那条裙子。”
“嗯,那我们就最先试那一套。”
听筒传来的声音太过和缓,黎冬甚至能想象到祁夏璟此刻脸上的温柔神情:“我等下有事要忙,最快赶回来也要一小时后。”
“那时你应该已经下班,我们直接约在婚纱店见面吧。”
黎冬缓慢眨眼:“其实我打这个电话——”
“阿黎,我们不是他们。”
祁夏璟轻叹后沉声打断,有意放慢语速讲给她听:“我们一小时后会在婚纱店见面,会先试水蓝色那套伴婚服,之后如果你愿意,我会送你回家。”
“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很多事想同你一起经历——我们还有长久的、相互陪伴的未来。”
“嗯,我知道。”
黎冬垂眸耐心听完,手指反复拨动着桌面文件的纸张边角,垂眸抿唇半晌,还是将刚才未完的后半句补充,“其实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
“祁夏璟,我现在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