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吱吱吱
并不像这里,目的仿佛是想把所有光亮都隔绝在外。
这床遮光帘,是祁夏璟自己要求安装的。
“有时要在办公室换衣服。”
男人轻描淡写的解释略显牵强,似是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转身走向隔断帘后的病床坐下,背对着黎冬脱下外套。
昏暗环境里视觉被剥夺,余下感官就会成倍敏感,黎冬看着男人垂眸,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耳边是衣料摩擦发出的声响,细微却听的人心尖发痒。
早就知道祁夏璟身材很好,可过于直观的面对时,黎冬还是眼皮轻跳。
男人应当有坚持在健身,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肩宽腰窄,附着在骨骼上的肌肉精壮却不过分,劲瘦紧实的腰腹线条利落,背影极富有力量感。
唯一突兀的,只有后背蝴蝶骨位置的乌青,狰狞地大片蜿蜒在男人背脊。
黎冬心一紧,再顾不上想其他:“红花油有吗。”
“有,”祁夏璟臂弯里挂着衣服,左臂堪堪挡在身前,随意道,“桌子右边第一个抽屉。”
拉开柜子,半抽屉的星云棒棒糖让黎冬微愣,她迅速找到小瓶红花油,回到病床边给祁夏璟上药。
气温降低瓶身冰凉,黎冬倒出少量红花油在掌心捂热,再尽可能轻柔地涂抹在乌青伤口。S
皮肤接触的时间,指尖触感是瞬间僵硬的肌肉紧绷,黎冬以为是她太用力,歉然道:
“对不起啊,我上药时手有点重。”
“......没事。”
祁夏璟垂眸看不清表情,只是声音略显沙哑,许久才沉沉出声问她:“你和顾淮安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长跑社团认识的,”黎冬想借说话分散对方注意力,不由得多说了两句,“那时候学校要求学生最好都加入社团,我想去不太需要说话和社交的地方,最后选择了长跑社。”
“因为和学校田径队分开,我去的时候社团算上我也只有五个人,顾淮安就是其中之一。”
黎冬说了半天见祁夏璟始终沉默,正好药也上完了,便闭嘴将红花油瓶盖拧好。
“然后呢,“祁夏璟却在黑暗中提问,“你一进社团就跟他很熟了?”
“没有,”黎冬摇头,“是后来老社员都大四毕业,社长要他担任社长、我来做副社长,我才知道他叫顾淮安。”
将红花油瓶放好,她从口袋里拿出湿巾,垂眸擦拭药油:“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会,如果你愿意,我很想听你多说说以前的事。”?S
祁夏璟起身穿衣服,忽地笑了笑,不再一味的回避两人分别的十年:“既然没办法亲身参与,听你说说也好。”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去系衣扣时,黑色衬衫下的肌肉线条走向若隐若现。
黎冬匆忙收回注视目光,余光不经意瞥过某一处时,猛然顿住。
瞳孔微缩,她正欲再看一眼,祁夏璟已经将衣服扣紧的严严实实,连最上方的领口都一丝不苟地掩紧。
“我还有个问题。”
男人不紧不慢将衣服穿好,在镜子前随手整理好白大褂的衣领,随后走到窗边拉开遮光帘。
大片光束争先恐后地涌入房间,黎冬不适应地微微眯眼,大脑仍在拼命回忆昏暗中的所见画面。
如果她没看错,祁夏璟靠近心脏的位置,好像有一处纹身。
“黎冬。”
思绪被男声打断,黎冬抬眸见祁夏璟背靠窗沿,任由冬日暖阳倾洒肩头,桃花眼静静看过来,薄唇轻启,
“可以问问,为什么害怕和我接吻吗。”
在海边那次他就隐隐察觉,直到昨晚在停车场才确认:比起心理上的讨厌,黎冬的表现,更像是身体处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抗拒。
黎冬害怕和他接吻。
尤其害怕和他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初次祁夏璟以为是性格使然、黎冬只是因为害羞,可在车里她抬手用力推拒时,祁夏璟分明在她眼底看到无法忽视的惶恐。
对上男人幽静深邃的桃花眼,黎冬沉默几秒,轻声道:“......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
爆破事故中受伤的警员有近二十人,现已被分配到各科室住院部治疗。
黎冬下午去501病房时,三号床的青年警力正眉飞色舞地讲笑话,将周围的病人和护士逗得忍俊不禁。
“周五来时我还怕小杨你疼的没精神吃饭,”尹护士替青年换好绷带,笑着摇头,“现在看来,是我瞎操心咯。”
“那是因为尹学姐照顾的好,”小杨是自来熟,嘴巴甜最会和人套近乎,见黎冬进病房,也不管是第一次见面,立刻热情地打招呼,
“你看,这不又来一位我的学姐——黎学姐好!”
黎冬正诧异对方怎么认得自己,旁边的尹护士先笑道:“你这八卦消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打听到,黎医生也是三中的了?”
“黎学姐可不是我打听来的哦。”
小杨年纪比黎冬小两岁,大咧咧的性格口无遮拦:“她当时在三中可是名人,我当然记得了。”
正欲拿听诊器的黎冬手上动作一顿。
“黎医生读书时还是名人?”尹护士大两人几届,一直以为黎冬是本本分分的三好学生,不禁好奇道,“什么事情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照片——”
“解开衣服扣子。”
黎冬面无表情地拿着听诊器弯腰,语调微冷:”例行检查。”
四目相对,话到嘴边的小杨隐隐觉得不对劲,连忙改口打哈哈:“还能有什么事,黎学姐当时学习特好,是我们的榜样呗。”
虽比不上祁夏璟的恐怖如斯,但黎冬的背景履历在年轻一辈也是佼佼者;尹护士对此并不意外,笑着又聊几句,转身去照看四号床。
黎冬听诊过心脏后,又简单询问小杨几个问题,随后叮嘱道:“后天可以适当下地走路,但不要剧烈运动。”
小杨忙不迭地点头说好,确认黎冬说完,才抱歉地小声道:“对不起啊学姐,我说话不过脑子,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没事。”
两人毕竟第一次见面,黎冬看对方表情尴尬难堪,扯唇说了句拙劣地玩笑话:“就是没想到,这么久还有人记得。”
“那当然记得,我们那会都觉得太酷了,”听她亲口说不介意,小杨脸上又恢复憨傻笑容,凑过去和黎冬套近乎,
“尤其是听尹姐说,你和祁学长现在还在一起,这难道不是更酷了吗!”
黎冬最后有些恍惚的从501病房出来。
——我们那会都觉得太酷了。
原来在外人眼里,她和祁夏璟、甚至连同那张偷拍的照片,是用“酷”来形容的。
离开病房后,黎冬在走廊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卡通头像的对话框。
深吸口气,点开图片。?
照片内容和她的记忆分毫不差,空荡的废弃教室里,胡乱摆满着课桌木椅,纱帘随风微动,正午暖阳透过玻璃窗斜射而入,慷慨地倾洒在窗边爬在桌面熟睡的少年身上。
少年蓝白校服的衣领凌乱,此时正毫无防备地侧头枕在小臂,全然不知身旁悄然俯身的纤瘦女孩。
拍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半张恬静的侧颜,以及背在身后的双手,正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绞紧。
窗外是初春独有的大片生机勃勃的绿。
这实在称得上一幅唯美画面。
而黎冬时隔十年后点开,依旧只觉得浑身冰凉;她甚至不敢去那几扇窗,像是它们下一秒就会长出成百上千双眼睛。
迅速退出微信,一瞬的窒息感消失。
对方是谁,为什么要给她发这张照片?
是像小杨一样觉得酷、还是单纯想和她聊起这件事、亦或是对此耿耿于怀?
照片当年被全年级、乃至全校师生传阅,黎冬对发来图片的人身份和目的都一无所知。
小杨说他不是有意冒犯,在她说出不介意后又立刻相信。
黎冬相信他没有恶意。
十年前这段违背规定而萌生的喜欢,如果他们真的能抵挡过流言蜚语、携手坚持走过所有困苦,或许她今日确实能大大方方地当作谈资。
可惜没有如果。
-
“黎医生我先回去啦,今晚值班加油!”
“好,路上小心。”
晚上六点和同事在护士站告别,黎冬决定在值班前,先回办公室吃晚饭。
正值饭点,办公室围聚了不少医生护士过来吃饭,除了胸外的,还有几个其他科室过来凑热闹的。
黎冬坐在角落放下饭盒,没什么胃口便吃的很慢,没过多久就拿起手边铅笔,在随身携带的口袋笔记本上随心所欲的乱画。
一直以来,相比于更常见的文字记录,她更习惯用画面来记录随时想法。
黎冬坐在桌前微皱着眉,不时闭上眼睛回忆,手上刷刷刷地停不下来,连晚饭都忘了吃。
旁边围坐一桌的人不知道聊到什么,整齐划一地发出惊叹声,随后有人注意到落单的黎冬,好奇地询问道:
“黎冬,你以前有没有遇到什么奇葩室友啊?”
黎冬的大学室友都很正常,四年都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疏离客气。
于是她摇头:“没有。”
“老王刚说起他大学室友,臭袜子攒一个月才洗,好几次都长霉了,”提问的同事嫌弃地直翻白眼,余光不经意扫过黎冬的笔记,半开玩笑道,
“你这画的是雪花和太阳?看倒是挺好看的,不过他们俩能放在一块吗?”
对啊,雪花和太阳怎么能在一起呢。
这也是黎冬上午看到纹身时的第一反应。
她垂眸望向纸面上的速写,白纸上画着一片晶莹剔透的六瓣雪花,雪花背后则是掩藏云层后的半轮暖阳,姿态宛如冉冉升息的晨曦。
雪花和太阳,太格格不入的两种元素,却被祁夏璟永久纹在心脏的位置。
开始她以为是光线昏暗看错,可多少次闭眼回想,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都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