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春禾
两人在逼仄的空间一前一后往里走去,挑了个靠墙的角落位置坐下。
舒菀点了杯“尼格罗尼”,而江晏点的是最常见的“长岛冰茶”。
店里唱歌的是个短发女孩儿,圆脸杏眼,甜美的长相却拥有一副沙哑的嗓音。此刻抱着吉他坐在台上,手中的拨片轻轻扫动琴弦,低低缓缓地唱起了一首《同花顺》。
“要是你心里真没我 / 你不会剪去了长发 / 闪动如蝴蝶在双颊 / 那是眼泪吗
要是你心里真有我 / 你不会嘴边无火花 / 静静观察人世浮华心已麻 /
假如说钢铁磨成针/ 只要愿意等 / 只要肯爱得深是不是就有这可能 / 有可能打动这铁石心肠的人……”
灯红酒绿最迷人,这样的气氛,也总会让人慢慢变得卸下防备,变得柔软。
江晏后背靠在墙上,眼神有些许颓靡。
闲来无事,手转着玻璃酒杯,他有意无意地跟着节拍缓缓哼唱了几句:“能分到多少福份/ 生命的同花顺/ 底牌没有你 / 我也认……”
江晏的声音温润清和,唱起歌来,又透着股散漫慵懒的劲。
成熟和少年气,总在他身上并存,却从来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舒菀举杯,抿了口鸡尾酒。
听到江晏低缓的歌声时,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舒菀放下手里的酒杯,托起下巴,看向了江晏暗藏温柔的眼睛:“江晏,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唱歌还挺好听的?”
江晏眉梢轻扬,如实回答:“只有你说过。”
舒菀却又诧异:“怎么会?”
江晏眼底光影变换,郑重认真:“因为我只给你唱过。”
只给她唱过?
舒菀看着江晏,突然想起来在法国,在古堡的花园里的那一夜。
她说没有音乐没办法跳舞,他就唱了一首《Golden hour》,牵着她的手,跳了一支舞。
明明是三年前的事情,可却好像就是昨天。
舒菀颇有感慨,垂眸低低一笑,又喝了口酒,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后来,两人就这样坐在热闹喧天的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打趣着彼此。
像是多年的好友叙旧,又像是一对温情的恋人。
直到不知何处突然传来酒瓶破碎的声音,再然后,一个黑影急速地冲上舞台,一脚踢翻了音响:“他妈的!我就说怎么找不见你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卖艺呢!”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台上。
唱歌的圆脸女孩儿被男人扯住衣领,怀里的吉他砸在地上,发出沉重地闷响。
台下男男女女都被这一幕吓到了——
“什么情况啊?”
“几个意思啊?”
“要不要报警啊?”
台上的男人听见了最后一句,怒目圆睁地看着台下,骂了起来:“报警?操你妈的!谁要报警!”
“我告诉你们少多管闲事!这个小丫头片子欠钱不还,我是来要债的!”
说着话,男人扯着女孩儿的衣领就往台下走。一边走,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脏话。期间女孩儿反抗,他就直接转过身,扇过去一巴掌。
两人关系到底如何无人知晓,只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不难猜出倘若女孩儿被扯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于是,人群里有人冲上去阻拦。但男人还有同伙,不过一秒钟,逼仄的酒吧里,人群突然聚集在一起互相推搡起来。
有个男人被推到舒菀和江晏的座位,腿部撞到酒桌,桌上的东西叮铃哐啷一阵响,酒杯和摆件全部歪倒。
舒菀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大脑有些发懵。
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的江晏站起身,一把攥住舒菀的手腕,将她从座位上带了起来。
如果今天是他一个人,他或许会上去帮忙。可今天舒菀在,他不想让她卷进去受到一点伤害,只想赶快带着她离开这里。
只是江晏还是晚了一步。
看热闹的人和上去帮忙劝架的人全都挤在一起,出口已经被堵死。
舒菀当然也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有多混乱。
她被他紧紧牵住手,看到江晏停下脚步时,有些紧张:“出不去了吗?”
江晏回头看她,淡淡一笑,从容镇定:“别担心,能出去的。”
话落,他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从一前一后变成肩并肩,江晏揽住舒菀的肩膀,将她紧紧圈进怀里。
“麻烦让一下,谢谢。”江晏沉声厉色,双手护着舒菀,带她往出口挤去,尽全力地用后背和臂膀抵住外面推搡打架的人。
舒菀感觉到不停有人在推搡,有点担心江晏:“你没事吗?”
江晏沉了口气:“我没事。”
场面混乱,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地碰上了这一次,就继续往门口挤去。
可还没走上几步,嘈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撕裂地高喊声:“小心啊——”
舒菀下意识回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砰地一声响,飞过来的酒瓶在江晏脑袋后面碎开。
无数个玻璃碎片往外迸去,那一瞬间,江晏下意识摁住舒菀的脑袋,极其迅速地弯下腰,将她紧紧护进了自己的怀里。
“江晏!江晏!”舒菀慌了,她拍着他的胳膊,匆忙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你没事吧!”
江晏完全顾不上自己,只神色紧张地看着怀里的舒菀,反问:“有砸到你吗?”
“没有,没有砸到我。”舒菀摇摇头。
看她没有大碍,江晏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一分下来。
只是松了口气后,耳边嗡鸣,视野渐渐模糊,脑袋也变得额外昏沉。
紧跟着,浓重的铁锈味扑鼻而来,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猩红的血液染红了江晏白色衣领边缘。
舒菀彻底慌了:“江晏……你、你流血了!”
江晏怕吓到舒菀,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菀菀。”
作者有话说:
我曾用甜蜜的花瓣和锋利的刺说爱你。
如今却恳求变成风倾听你,变成流水蜿蜒向你。
出自—— 塞尔怒达 《现实与欲望》
第47章 岛屿
江晏被送上救护车时, 舒菀的双手已经染满了从他脑后溢出来的血迹。
她坐在救护车里,不敢去看躺在担架上已经昏迷的江晏。只是盯着某处,眼神空旷, 却纵横血丝,手指微微在颤抖。
这是她人生中, 第二次感到害怕。
上一次, 是她站在医院的长廊上, 听到医生说,贺秋雅难产, 让家属签下病危通知书。
这一次,是江晏突然倒下, 她瘦弱的身躯根本没办法支撑起他倒下来时的重量, 她看着他血流不止, 看着他渐渐失去意识,看着鲜血浸湿她衣衫一角。
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慌感, 强烈地冲击起舒菀的心脏。
旁边年龄相仿的护士, 看舒菀情绪不对, 递给她一张湿巾,轻声道:“先擦擦吧。”
可舒菀像是没有听到,迟迟都没动作。
护士继续安抚她, 说别担心, 一定会没事的,又把湿巾塞进了舒菀手里, 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
舒菀回过神,可却是麻木的, 一点点擦掉揉搓着手心的血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医护人员下的车, 进的医院, 跑去缴了急诊的费用,最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进行起漫长的等待。
好在,江晏没有性命之忧。
脑袋缝了三针,只是因为打了麻药,暂且还在昏睡状态。
舒菀在床边静静守着,久久都未眠。
夜半时分,忽有风雨倾城。
疾风怕打着不怎么牢固的窗户,发出哐当骇人的响声。
雨雾迷蒙,月光也显得寂寥荒芜。
江晏平躺在床榻上,青筋纵横的手背粘着用来固定针头的白色胶布。
瓶瓶罐罐的药悬挂在他右手上方,流动的液体穿过细窄的圆管,一滴滴往下坠落,比外面的骤雨要慢上好几倍速。
江晏头上裹着纱布,面色苍白,薄唇也不再红润有光泽。
但他神色平静,好像没有这场意外发生,只是在一个平常的夜晚,安然熟睡。
舒菀望着江晏温情柔和的眉眼,忍不住地抬起手,指尖落上去轻轻摩挲。
江晏似乎在做梦,唇微动,从喉咙溢出模糊朦胧的音节。
好像是再说,菀菀,别怕。
渐渐地,舒菀眼眶变得越发湿润。
纵然她知道江晏已经没什么大碍。可他倒下来,身子压向她,双手却依旧紧紧护着她的那一幕,始终都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眸底水光难掩,她强忍着汹涌的情绪,强忍着失而复得,后知后觉的恐惧。
可心口绵热,还是不知不觉地滚落了颗泪珠滴在床边。
也是这一夜,她突然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也意识到,她没办法失去江晏。
江晏清醒时,是早上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