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消失绿缇
居然会被他欺负到哭。
薛凛后退一步,其实是想看清她哭的模样,他没见过,此刻十分好奇,这种好奇甚至超出了给西尧过生日的吸引力。
谁料魏惜竟然借此机会取走了他鞋边最后一片碎玻璃。
她之前一直没拿,是不想靠近他吗?
薛凛还是没能看到魏惜脆弱的表情,魏惜头压的很低,额前的发丝也遮的很严。
其实她示弱一点,柔软一点,刚才薛凛也就得过且过了。
毕竟她是班主任面前的红人,是班里的学委。
但魏惜偏偏不会。
薛凛连放水的契机都没有。
于是他看她专心致志打扫了半个小时,终于不耐烦了。
薛凛眼皮一掀,给宋泽臣他们使了个眼色:“我们走吧,饿了。”
宋泽臣心领神会,朝薛凛眨了下眼,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之后,魏惜是拜托保洁阿姨打扫,还是找几个朋友一起帮忙收拾,都与他们无关了。
薛凛说出这句话,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以后也不会再找魏惜的麻烦。
这点宋泽臣还是了解的,薛凛这人爱憎分明,做事干净利落,很难跟人结仇。
西尧仍觉得不够解气,刚想开口,但看薛凛差劲的脸色,还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魏惜对薛凛的话充耳不闻,仍旧认真的打扫,林佳祎临走前站在她面前,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一身轻松的去吃晚饭了。
晚自习之前,魏惜勉强把舞蹈教室收拾干净,将划破漏绒的羽绒服也一起扔进垃圾桶。
她穿着毛衣跑回教室,牙齿冻得不受控的打颤,终于赶在班主任之前到达。
晚自习薛凛他们没来,或许是换了别的地方给西尧过生日。
班主任嗔骂几句,但也习以为常,毕竟薛凛成绩优异,家世深厚,不好管。
但那就不是魏惜该关心的事了。
晚自习下课时,薛凛那边核算好了全部损失,发了个总金额给魏惜。
作为同学,又是曾经学生会的同事,魏惜是有薛凛的微信的,只不过他们几乎没聊过天。
薛凛的头像是宇宙黑洞的照片,乍一看像幽冷凝视的眼珠。
与之相比,魏惜的头像就普通多了,是一张她小时候的背影,当时正值下午,夕阳浓郁,她手里攥着一捧蒲公英,奋力往前跑,企图让风自然把蒲公英吹散,因为幼儿园老师说,蒲公英靠这样播种,繁衍,生生不息。
魏惜把金额发给了林佳祎。
没过多久,林佳祎的钱就打了过来。
不仅赔偿了薛凛的全部损失,还多给了魏惜一千块去买羽绒服。
林佳祎甚至美滋滋地告诉她:“薛凛心情很差,没陪西尧通宵过生日,送了个蛋糕就回家了。”
这才是林佳祎的目的,她想毁的,一直是西尧生日这天薛凛的好心情。
魏惜看着账户里的钱,郁结散去了些,胸口的酸涩也逐渐平息,甚至还能露出一丝笑意。
不管怎么说,只是打扫个卫生,并让薛凛对她的厌恶值增加几个百分点,就能获得六千元,还是挺值的。
忍过一节晚自习,乘上校车回家,她成功冻感冒了。
魏惜咳嗽着走进家门,手指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但她饿坏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上下楼梯都眼前发黑。
可客厅的灯暗着,家里没有饭菜香,只有浓郁的酒气。
姜颂辛靠在沙发上喝酒。
魏惜甩掉书包,迈开僵硬的腿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抱住酒瓶,往自己怀里带,柔声说:“妈,医生说你不能喝酒。”
姜颂辛用力拉扯着酒瓶,清丽的面容满是倦怠与醉意,她眼睛是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乳白色的针织衫上沾满了酒渍。
姜颂辛情绪激动:“阿西,你爸要和那个贱人结婚了!”
说完,她又难以控制的痛哭起来,眼泪沿着并不算年轻的侧脸滚落,豆大的,源源不断的。
魏惜眼神颤动,抬起双手,去擦姜颂辛的眼泪:“妈,不是说都过去了吗,管他做什么。”
眼泪碰到了她指腹的划痕,伤口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姜颂辛喝多了,失态道:“阿西,你告诉我怎么过去?我给他生了两个孩子,我和他做了十几年夫妻!他怎么能这么狠毒,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魏惜今天过得也很惨,但她顾不得从母亲那里寻求安慰,只能紧紧抱住姜颂辛,学着小时候姜颂辛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哼咛的哄着:“妈,别哭了,他会有报应的。”
姜颂辛倒在魏惜怀里,魏惜身上冷的她一哆嗦,她迷蒙抬起眼睛,看着女儿清瘦的脸,一边抽泣一边哽咽:“阿西,妈妈只有你了,这么多年,妈妈什么都没能留下,连纯宇都没能留下......”
魏惜心中刺痛,强忍辛酸,郑重的承诺道:“你永远都有我,我和你一起恨他。”
魏铭启这个人,在有异心后就开始转移个人资产,等到离婚分家的时候,姜颂辛才发现,他的个人账户根本没有钱。
姜颂辛曾经全心信任丈夫,十几年任劳任怨的相夫教子,她对魏铭启的隐藏资产和投资股份完全没有概念,吵着要离婚的时候硬气,真正涉及财产分割的时候,她却连怎么请教律师都不会。
她说魏铭启出轨导致婚姻破裂,可又没拍到捉奸在床的证据,在魏铭启的专业律师团队面前,她自然讨不到便宜。
最后法院把房子和车判给了姜颂辛,但姜颂辛还要支付魏铭启一百万的家具钱。
魏铭启说了,她要是卖房子,自己就能买回来,总归他有实力重新拿回这个家。
姜颂辛争一口气,死也不卖房子,但她确实拿不出一百万的流动资金。
于是她郁结攻心,昏倒住院,反倒被查出宫颈癌。
姜颂辛与魏铭启有两个孩子,魏惜和魏纯宇。
魏纯宇只比魏惜小一岁,这意味着姜颂辛生完魏惜没多久就又怀孕了,现在想想,魏铭启一直就没珍惜过她。
孩子大于八岁,可以自己选择跟谁,但家里有两个孩子的,按常理法院会判一边一个。
家庭美满时,孩子自然是又爱爸爸又爱妈妈,可真到了二选一的时刻,现实的残酷就无处遁形。
虽然平时都是姜颂辛照顾他们,但姜颂辛现在拖着病体没有赚钱能力,离婚也没分到太多财产,跟了姜颂辛意味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就此消失。
而虎毒不食子,魏铭启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亲生子。
所以在选择的时候,魏纯宇看着姜颂辛沉默了。
姜颂辛似乎也知道,她在财力方面完全没有竞争力,无论她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的未来,她都该无私的将两个孩子推给魏铭启。
可她真的做不到,她生了大病,不知还能活多久,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
于是她眼神躲闪,眼泪噼啪往下掉,仿佛终于从乌托邦里走出来,却被现实伤害的遍体鳞伤。
她知道,最残酷的,是两个孩子都不想跟她。
毕竟魏惜和魏纯宇都大了,法官最终会尊重他们的意愿。
魏铭启志在必得,甚至送了魏惜一套卡地亚手镯,还承诺以后她跟着爸爸,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但最后魏惜坚决跟了姜颂辛,而魏纯宇低着头,跟魏铭启走了。
魏惜有时候会想,男人和女人之间永远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无论魏纯宇有多不舍得姜颂辛,他也始终无法理解姜颂辛内心的痛苦和无助,就像分明是魏铭启的过错造成这一切,魏纯宇最终却怨她戳破了爸爸的背叛。
可魏惜能感受到那种痛,感受到为家庭奉献一生却被抛弃的女人的脆弱,她甚至能看清姜颂辛眼中如孩子一般的哀求,和想要留下他们却无法开口的酸楚。
她必须留下,她要撑起妈妈活下去的信念。
那时她十六岁,可惜不够强大,但幸好并不弱小。
而魏纯宇看到魏惜选择姜颂辛时,却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仿佛道德枷锁已经有人替他背负,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跟魏铭启过好日子。
然后,为了支付魏铭启的家具钱和姜颂辛治疗的费用,魏惜把家里名贵的衣服首饰全都处理了。
姜颂辛治疗了七个月,终于结束最后一次放疗。
但她仍旧要继续吃药,防止复发。
医生告诫她注意饮食健康,保持心情舒畅,于是她们快半年没再提魏铭启的名字。
可其实一切都没有过去,魏铭启就像根毒刺,狠狠扎在姜颂辛和魏惜的生命里。
姜颂辛哭着睡着了。
魏惜强忍着咳嗽,替她换掉脏衣服,给她枕上枕头,盖好被子。
然后她自己才去浴室,冲洗一天的寒意。
热水从皮肤流下来的时候,她感到了被灼伤的刺痛,她手指发痒,似乎已经被冻伤,但家里没有冻伤膏。
冲完了澡,魏惜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然后她才顶着半湿的头发,回到书房补回今天欠下的学习任务。
书房是魏纯宇的房间改造的,毕竟魏纯宇已经不会再回来住了。
离婚没多久,魏铭启又买了一套小别墅,记在那女人名下,魏纯宇搬去了别墅住,又被魏铭启送去了国际高中读书。
魏惜看了看被划伤的中指,伤口已经有些发白,不再流血,割痕也不深,应该很快就能结痂愈合。
但她知道,有些伤口,已经不会再愈合了。
她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小相册,封面很土,但在十多年前还是很流行的。
她翻开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幼儿园的纪念合影。
照片上的她和薛凛应该都是四五岁的年纪,恰巧被分到同个班级。
她记得自己面对新老师很紧张害羞,不好意思跟老师请假去卫生间,结果憋不住尿了裤子。
那时候她已经十分知道羞耻,也清楚这个年纪还尿裤子,肯定要被同学们嘲笑。
她无助地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泪眼婆娑,老师怎么哄都不说话不动弹,坚决不排队去吃午饭。
可她越反常,老师就越要关心她,班里同学也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老师为了不耽误时间,执意要抱她起来,她的秘密很快就要被揭穿了。
这对那时的她来说,天都要塌了。
小薛凛却突然站起身来,挡在魏惜腿前,一本正经说是他课间跟阿西吵架,惹哭阿西了,老师可以带同学们先去吃饭,等他跟阿西单独道歉,就好了。
老师不疑有他,开饭时间又到了,于是带着其他同学先走,说一会儿来接他们。
小薛凛没有嘲笑她,反而把自己的裤子换给她,让她将脏掉的裤子塞进书包带回家。
反正他们的裤子都是白色,而且小孩儿身高相差不大,乍一看看不出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