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消失绿缇
魏惜忘记放下书包,快步走过去,抿着唇,手指抠着桌子边,脸上挂满了急切。
女警让她来看电脑,调出一张照片给她:“经过我们的调查,已经锁定了在兼职群内下单的人,这人名叫金苏瑜,今年36岁,在阑市新开发区经营着两家美容店,你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木着一张整容脸,尖下巴大波浪的女人,魏惜永远也不会忘。
她牙齿不受控的磕碰一下,瞳孔缩紧,手指用力抓在自己的裤腿上。
指甲隔着淡蓝色校服裤子,压着她的掌心,是迟缓又绵长的痛感。
心底涌起的愤怒和恨意像暴风雪,瞬间将她淹没,她在凛冽刺痛的间隙中执拗的睁着眼睛,看着那张脸。
原来是她,破坏她们家,夺走她妈妈的一切,直到现在都不放过她们最后生计的人。
果然是她。
魏惜咬的牙根泛酸,恨不得伸手将这人从屏幕中撕出来。
外面都说是她发现了魏铭启出轨,大闹特闹,搅合的父母没有转圜余地,不得不离婚。
他们怪她任性,说她幼稚,看她坚决跟着姜颂辛,嘲笑她是没见过人间疾苦异想天开的扫把星。
但其实不是的。
发现魏铭启出轨的不是她,而是姜颂辛。
那天是魏纯宇生日,魏铭启却说有事回不了家。
姜颂辛对魏铭启的工作繁忙已经习惯了,闻言虽然失落,但还是一如既往温柔地嘱咐他要注意休息,晚上好好吃饭。
魏铭启敷衍的答应,挂断电话。
姜颂辛眼中满是落寞。
然后,姜颂辛带着魏惜去商业区一家高端甜品店给魏纯宇定制蛋糕。
由于是生日惊喜,所以瞒着魏纯宇。
去逛街的时候,魏惜和姜颂辛的心情都不错,路过饰品店,魏惜还买了几个漂亮的发圈。
姜颂辛问她:“你弟弟喜欢乐高,给他买个乐高风格的蛋糕好不好?”
魏惜把玩着发圈,甜丝丝地撒娇提要求:“内陷要火龙果和芋泥的,我喜欢这两个味道。”
姜颂辛失笑,揉揉她的脑袋,拉着她的胳膊:“行,买个八寸的?”
魏惜仰头,想了一会儿:“六寸吧,咱们又吃不了,放久了就坏了。”
姜颂辛:“要给你爸留一块啊,怎么吃不了,你不是爱吃甜的?”
魏惜对着一家店的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身材,前凸后翘,双腿笔直纤细,其实是非常好看的,但她还是轻拍自己略带婴儿肥的脸,抓了抓耳鬓的头发:“我要减肥啊,小肚子都吃出来了。”
那时候生活无忧无虑,她和所有富二代女孩子一样,爱美爱打扮,脑子里都是些琐碎却安宁的小事。
姜颂辛拍她后背:“年纪轻轻减什么肥,好好学习。”
魏惜噘嘴反对:“我新买那条漂亮的小裙子都有点紧了,还准备去海边玩穿呢。”
姜颂辛无奈摇头。
订好了蛋糕,姜颂辛带魏惜去吃下午茶,魏惜那时正在追赶短视频平台很火的,闺蜜两个人坐豪车副驾驶一点都不挤的潮流。
她和阮禛约好一起拍,所以每天生嚼菜叶水煮鸡胸吃的起劲儿,愣是把姜颂辛拽进一家沙拉店。
两人吃了两个沙拉bowl,魏惜说要去卫生间,姜颂辛就在座位上等她。
魏惜经期,在卫生间呆的时间有点长,姜颂辛坐不住,就买了单出来,在门口等。
商场中心是空的,可以从上层看到下层,沙拉店的下层对面,正好是卡地亚的门店。
姜颂辛只随意看了一眼,就看到魏铭启带着个红棕色头发的女人,两人亲昵地挽着手,说说笑笑的进了店。
姜颂辛可能会认错任何人,但绝不会认错魏铭启,他们结婚十多年,朝夕相处过,耳鬓厮磨过。
那一瞬间,她脑子都蒙了,整个人踉跄两下,扶着把手才稳住。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缩到了幼年时期,看到这幅画面,恐惧和呆滞的同时,竟然生出那会不会是魏铭启的表妹或堂妹的荒唐念头。
但紧接着,她又为自己的怯懦和退缩而耻辱。
结婚十多年,魏铭启还有什么亲戚是她不认识的?
眼前的画面告诉她,她完美的生活只是假象,她是假象里生活的可怜虫。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也没什么可清高优雅的,人到了这个境地,所有本性里不堪的东西会尽数暴露在外,无比刺眼。
本能驱使着她踉踉跄跄跑下电梯,朝魏铭启和那女人冲去。
她不知道自己见了魏铭启要说什么,又要对那女人说什么,她更不知道现在的场合合不合适,她只想看着魏铭启的眼睛,让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是的。
甚至这个时候,她还想要一个解释。
她还期待,魏铭启会绞尽脑汁想什么借口来安抚她,欺骗她,敷衍她。
魏惜从卫生间出来,直接走回沙拉店,却被告知姜颂辛已经付款走了。
她正纳闷,却听楼下骚乱起来,很多人围着看热闹。
于是她慢悠悠走过去,趴在刚刚姜颂辛扶过的位置,好奇地探出头,向下看去。
她也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热闹。
然后,她看见了她妈,她爸和一个娇气地躲在她爸怀里的女人。
那次,是她第一次见到姜颂辛失控癫狂的一面。
从小到大,妈妈一直是温柔的,耐心的,好脾气的。
姜颂辛会弹钢琴,喜欢逛博物馆,热爱养花,品茶,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干净明亮。
可现在,她仙女一样文静优雅的妈妈,满脸泪水,口齿不清,嗓子里发出含混的悲鸣,扯着她爸和那女人,声嘶力竭地让他们俩分开。
姜颂辛的所有教养,礼仪,矜持,文明全都化为乌有,只有源自本能的发泄。
她悲愤,她失去理智,她吼着:“你们在干什么!她是谁!魏铭启你说她是谁啊!”
她连魏铭启的名字都叫的不清楚,肩膀气得控制不住的抖。
她和那些电视里演的被背叛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临出门前做好的发型彻底乱了,眼线也被泪水冲晕成一片,她精心做的指甲抓劈掉,指甲缝里爬着细细密密的血丝。
没有一点体面,没有一点尊严,在铁青着脸的魏铭启面前。
魏铭启脸上肌肉抽动,面色沉红,克制着情绪说:“回家说行不行!”
与姜颂辛相比,他倒仍旧人模狗样着。
“你找了小三还怕人知道吗?”姜颂辛像是被他激怒了,用力拉扯那女人,似乎掐到了那女人手臂内侧的肉,那女人“嗷”的叫了一声,拼命甩开她,双目含水,朝魏铭启哭诉:“老公,这疯女人她掐我,好疼。”
魏铭启赶紧将那女人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姜颂辛。
他脸色又黑了几分,语气生硬,濒临发怒:“我说回家说!”
姜颂辛哪里还能听进去他的话,她目眦尽裂,瞪着魏铭启和那女人:“贱人,你叫谁老公!”
魏铭启在前面拦着,姜颂辛到底是女人,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晃不动他,情急之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不管不顾朝那女人砸去。
那女人尖叫一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躲开。
可惜,手机并没有砸到,反而摔在地上,滚出好远,分崩离析,就像她的爱情。
魏铭启被彻底激怒了。
他当老板太久了,高高在上被人恭维太久了,从来没做过众人笑柄。
他受不了这里,受不了声嘶力竭的姜颂辛,受不了闲言碎语的围观者。
他抬起手,猛地扇了姜颂辛一巴掌,然后指着茫然跌倒的她狠道:“你闭嘴!”
那一刻,魏惜的人生就如被海啸吞噬的堤岸,被台风席卷的大地,烂的一片狼藉,支离破碎,捡都捡不起来。
她安睡的温柔乡,在这一巴掌下,就此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她爸为了别的女人,打了她妈妈,她妈妈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而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大脑,心脏,在这一瞬间彻底改变了。
以前那个阳光娇俏,爱美纯粹的小公主,被一道鸿沟天堑,彻底隔绝在了几十秒之前。
她止不住的颤栗,却面无表情,呆滞几秒后,她突然转身冲进沙拉店,从离门最近的桌子上抄起推广饮用的青梅酒,又大跨步出了店。
店员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小姑娘,她几乎是从扶梯上跑下去的,其他人虽然奇怪,却没人拦住她。
她一边大跨步向前走,一边觉得自己破碎坍塌的精神正在重塑,那是一片阴沉的灰白,却无比坚硬冰冷。
她看不见其余东西,她的视线仿佛凝固了,凝固在一点上,周遭都是深沉的黑。
她拨开人群,挤进漩涡中央,抬手抡起青梅酒瓶,从后面,照着那女人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灵魂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鬼魅一般凝视她,传来蛊惑般沙哑的声音。
你已经超过十四岁了。
她疯狂又冷漠的回答。
那又怎样呢,你去找别人寄生吧,我不要你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流血了!!!
好难听的杀猪声。
酒瓶碎了,锋利的玻璃划伤了魏惜的手,青梅酒洒了一地,酒精灌入她的伤口,和血混着淌出来。
但她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血流下来的热。
她只觉得肾上腺素在身体里狂欢,她看到那女人捂着脑袋像她妈妈一样倒在地上,从头发缝里流出血来。
手机没砸到,但瓶子砸到了。
魏惜脑袋垂着,眼睛却向上瞪着,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
她又举起剩下的半个瓶子,朝魏铭启砸。
好可惜,魏铭启此刻已经有了准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将剩下的半个酒瓶夺了过来。
魏惜手上的血也染到他手上,殷红的,滚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