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梁挽颐完全没有拒绝的机会,她吃惊地看着徐念的背影,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角度下,她更加完整地看到了他衣服上的血迹,白色袍子的下摆已经完全被血打湿了,殷红晕染出一片片的斑驳。
他转瞬间就到了“韩晴”面前,“韩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它松开了咬住皮囊的牙齿,对着徐念发出“嗬嗬嗬”的吸气声。
正面相遇,“韩晴”朝徐念张开了大嘴,它的嘴角裂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下颌和上颚张得像是撕裂了般,被残破的肉膜粘连着,淌下一块块浓液。
它只需咬下去,就能轻易将飞扑而去的徐念一口吞下。
梁挽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嘈杂混沌,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一刻,她对徐念的所有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下一刻,徐念右手向前一伸,指尖闪过金属发出的寒芒,在“韩晴”彻底咬下之前,他的食指已压到了它的胸前,由左向右重重一划。
“滋啦”一声,皮开肉绽,一大股浓稠的黏液喷溅而出,喷在了徐念的前襟。
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从烂肉之后露了出来。
徐念单手用力往外一带,那颗心脏就“啪”地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颗人类的心脏,即使已完全脱离了载体,也非常有力地跳动着,仿佛会一直这样跳动下去,永不停歇。
徐念微震手腕,将手中利器朝着那颗心脏抛了出去,梁挽颐这才看清他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手术刀,钢笔大小,在徐念的抛掷下划过一道抛物线,刀刃朝下,直直插在了心脏上。
伴随着“扑哧”的声响,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就骤然停止了跳动,原本鲜活的色彩也迅速褪去,像一朵衰败枯萎的玫瑰,眨眼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与此同时,“韩晴”变异肿大的身体也在徐念面前融化成了一滩水,又蒸发得不剩一丝痕迹。
这一切都是在几个呼吸间完成的,等梁挽颐彻底反应过来时,徐念已经回身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看似简单的动作显然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梁挽颐仍能看出他的胸口正剧烈起伏着。
她赶忙手脚并用地从衣柜底下钻了出来。
徐念受了那么重的伤,就算现在没法立马去医院,也该好好包扎止血的,他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让梁挽颐很担心。
徐念压抑着有些急促的喘息,他看着梁挽颐从衣柜下面钻出来,向他跑来,并未出言阻止。
只是他的目光中却带了几分闪躲,眼神让梁挽颐觉得有些奇怪。
他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又像是在看她的反应。
梁挽颐茫然了片刻,突然就明白了徐念的意思。
他杀人了。
即使他们所看到的韩晴,并非是原本的韩晴,但它依旧是韩晴,它甚至还保留着原本的“她”的意识,在最痛苦的时刻不停地发出求救声,可徐念还是杀了她。
从某种角度来说,徐念的做法是无法被世俗所理解的,即使他的选择对当下的情况来说是最正确的,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本就是解释不清楚,且无法解释的,不可思议到是任何一个人都会评价一句“疯子”的程度。
梁挽颐很确信类似的事徐念不是第一次做,在过去,他一定用同样的方式,在相同的情景下杀过很多人。
所以徐念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他是在担心,也是在害怕。
毕竟她原本就对他充满了怀疑。
梁挽颐莫名就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好像在很久的过去,她也曾经历过,只是那段记忆太过久远,远到早已成了模糊的一片。
梁挽颐心想,她也不是那么蠢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又不是判断不出是非,也不知道徐念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余的担心。
她很快就跑到了徐念面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对他道:“这里应该还很危险吧,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韩晴变成的怪物是在他们躲起来之后从皮囊中钻出来的,这就说明徐念的伤是别的东西造成的。
而且很显然,“韩晴”不是徐念的对手,两者之间的实力差了很多,能把徐念打伤的必定是更为可怕的东西。
袭击徐念的是实体,所以“韩晴”不是实体。
徐念回握住了梁挽颐的手,步伐有些踉跄。
“我的伤口不用处理。”
“为什么?”梁挽颐皱眉看着他。
“实体造成的伤口具有腐蚀性和污染性,我不会受到污染,后果是腐蚀性会变强,我的伤处理不了。”
“那怎么办?”梁挽颐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胳膊,“我要怎么帮你?”
她急切的语气让徐念稍稍愣了一下,他错开她的目光,低声道:“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梁挽颐心里很急躁:“你现在都快站不稳了,要怎么保护我?”
“我站得稳。”徐念说着就轻轻推开了她扶住他的手。
他背对着她,向衣柜走去,虽然带着一身的血,但脚步竟然真的很稳。
他走至衣柜前后,伸手拉开了柜门,又将身上那件沾血的外袍脱下来挂了进去。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绿色的手术服,上面也沾满了血,胸前的部位破损得很厉害,位置恰好处在心脏处,前后洞穿,伤口的最中心呈一团漆黑色。
他又取出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穿上,这才边系扣子,边对梁挽颐道:“你也看到了,我受伤的位置,如果是正常人,现在早就倒下了。”
他说的没错,如果正常人的心脏处出现了洞穿性的伤口,早就已经死了。
徐念转身看过来,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反倒安慰起了梁挽颐:“所以不用担心我,我是不会死的。”
换上了干净的外衣,他也就只剩下脸色比较苍白,单看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想了想,还是对梁挽颐解释道:“韩晴是受到了实体的污染,如果留下她,她还会去污染别人,她已经......不是人了。”
“我知道,”梁挽颐点头,“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海哥肯定已经被污染了,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我本来想跟你说,让你别太自责......但我又觉得,我其实没资格这么说,”梁挽颐看着徐念,表情认真道,“生命的分量太重,我没资格轻易做出任何评判,但至少在我这里,你救了我,也救了海哥,所以我很感谢你。”
她的话让徐念再次抬眸看向了她,他的眼底闪烁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你说得对,生命的分量太重,我从不敢去轻视,只是很多时候,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晚上会尽量再写一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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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⑥⑨
徐念很快将话题引向了正事:“实体已经离开这间舱室了, 这里暂时没有危险。”
梁挽颐注意到徐念用了“舱室”这个词来形容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她之前总找不到贴切的词语,如今听来, 竟觉得“舱室”意外地合适。
她想了想问道:“那实体现在在哪里?我们要怎么躲避它们?”
徐念贴着墙边慢慢坐了下来,纵使他一直强调自己没事, 他看起来仍旧很疲惫。
梁挽颐也走了过来, 在他面前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后话。
“我先跟你简单地说一下实体的运行轨迹,”徐念道, “虽然认知的丰满会招来危险, 但现在已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刻,我们随时会和实体迎面遇上。”
“实体入侵之后, 一直在各个舱室之间穿梭, 身处皮囊之中的人, 有很大概率会受到实体的影响,被实体污染,就像韩晴那样。”
“受到污染彻底产生异变的人,会从皮囊中挣脱而出,它们会在舱室里继续去污染其他人, 而实体则会继续移动到下一间舱室, 重复以上的步骤,它们会用这样的方法, 将舱室里的人类全部转化成异变的怪物......”
徐念思索了一下, 做了个比喻:“你可以将这些舱室理解为一个巨大的生命体的各个部位, 舱室里的人就是细胞, 而实体, 就像是会诱发细胞癌变的诱因,变异的人就是癌变后的细胞,它们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在舱室里不断地污染其他人。”
梁挽颐听得很认真,她默默将徐念的话记了下后,又觉得非常疑惑,于是问道:“我应该也算是从皮囊里挣脱而出的吧,我也被污染了吗?”
徐念轻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被强行唤醒的。”
梁挽颐皱着眉头,并不是很能理解,她又问道:“那些皮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里面,吊在这个地方?我们还能回去吗?”
徐念沉默了片刻,才解释道:“你们是因为受到了实体的影响,才来到了这里,就像韩晴和海哥,还有其他人,皮囊能起到保护和约束的作用,等到影响消除了,就可以回去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了......”
“至于你,”徐念道,“之前说过,异常是以你为原点在向四周崩塌,你的症状比较严重,所以你需要在清醒的状态下才能消除这种影响。”
梁挽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隐约察觉出了几分别扭,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徐念也没必要骗她,也就不再多纠结了。
“所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是地球吗?还是外太空?”梁挽颐继续问道。
徐念掀起眼皮,抬眸看向她,没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之后我会送你们回去,你们也可以开启新的生活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徐念大概是休息够了,他扶着墙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对梁挽颐道:“你现在要去控制核心,去那里消除记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控制核心在哪?”梁挽颐也站了起来,这样问道。
“在最底层,门牌号为‘2179’的房间。”徐念边说着,边走到了梁挽颐进来的那扇门前。
2179......又是2179,梁挽颐不知道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她很清楚,她从徐念这里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他不想说的,不管她怎么问都没用。
“也就是说,”梁挽颐指着那扇门道,“我们只需要推门走出去,顺着楼梯一路下到最底层就可以了?”
这样看来,好像也不算很难。
徐念却轻轻笑了一下,他没接话,而是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把将门拉开。
门后的场景在梁挽颐面前展开后,她脸上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
门后并非是她来时,走的那条楼梯道,而是一间几乎和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一模一样的舱室。
从顶棚伸下,直穿上下的水柱;从水柱里张牙舞爪地生长而出的肥硕血管;还有那些悬挂在天棚上的一棵棵皮囊,茧蛹;人们闭着眼睛,浸泡在里面,安静得像一具具睡着了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一般无二,若非门后的舱室在细枝末节上和他们所在的房间有所不同,梁挽颐几乎以为她看到的是镜像的幻觉了。
她盯着那房间看了好几秒,才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徐念,等着他给她解释。
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样,这里的空间好像完全扭曲了。舱室中间那道上下连通的水柱是从最中心的心脏位置延申而来的,如果两间舱室并排挨在一起,那岂不是会出现两颗巨大的心脏?
徐念还是没开口说话,他将门重新关上,停顿了几秒,再次将门拉开。
这一次,门外的景象竟然又变了,那是一条安静漆黑的走廊,他们所处的舱室在走廊的一端,走廊的另一端隐在暗色里,不知道那里有着什么。
梁挽颐逐渐从震惊中回过了神,她也差不多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试探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每一次开关门,门后的地方都会出现变化?”
徐念纠正道:“是每一次开关门,我们所在的舱室都会移动。”
这就麻烦了,梁挽颐心想,即使他们知道要去往这座建筑的最底层,但他们现在连路都找不到,谁知道下一次开门他们又会出现在哪里。
“怪不得你会被困在这里,”梁挽颐道,“我一进来就能遇到你也算是巧了。”
徐念却道:“不巧,我们的相遇是必然,两点确定一条直线,两个在舱室里行走的人必定会相遇,这是这处空间的特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