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丙
“还有呢,你那个口袋里有没有东西?”蒋妈妈说着,上手就来摸。
陈兮条件反射扭开了,蒋妈妈一把拽住她胳膊,“你躲什么,让我看看是不是藏东西了。”
陈兮否认:“我没有藏东西。”
这时蒋爸爸从外面回来,他喝了酒,面红耳赤走路都不稳。
“干什么呢,你怎么还没做饭?”
蒋妈妈顾不上丈夫,她拽着陈兮不让她走:“我中午出门的时候钱还在,就放在茶几底下的,你跟阿姨说实话,是不是你拿的?”
“我没有拿,我没有看到钱。”陈兮用力挣开,蒋妈妈脱了手,陈兮见机就往门口跑,
蒋爸爸身高一米七五,一脸横肉,他喝多酒了眼睛发红,像头豺狼,一看陈兮偷了他家的钱还要跑,蒋爸爸上去就是一脚。
陈兮像张小纸片,瞬间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砸到了茶几角,短暂的窒息后,她胸口疼得差点抽过去。
蒋妈妈目瞪口呆:“你疯啦,你踢人干吗,要死啦你!”
蒋妙玲从外面跑了回来,站在门口看到家中景象吓了一跳,左手攥着的钱掉了出来,落在地面也悄无声息,是破开一百元后剩的九十块钱,她右手拎着一袋小零食。
陈兮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家距离蒋妙玲家只有三五分钟的路程。
那天雪融后地面结冰,她怕摔跤,所以走得特别慢,慢到好像回家的路都变长了,每走一步她呼吸都艰难,她觉得是因为太冷了,可是她穿得挺厚的,因为快要过年,陈妈刚给她换上了新棉袄。
陈兮走回了家,陈爸陈妈在做晚饭,她很想说她有点痛,可是她知道爸妈听不见。陈爸陈妈对她笑了笑,打手势让她等吃饭,陈兮抬不起手,她像半融的冰锥似的砸到了地上。
陈兮说到这里,看出方岳神情已经不对。
方岳大多时候喜怒不形于色,他生气的时候别人或许都看不出来,笑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像潘大洲一样咧开满嘴牙,他的情绪总是收敛着的。
家里开着地暖,方岳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袖的薄T恤,单薄的布料底下,他胸口起伏特别明显。
陈兮就斟酌着,放轻了点音量说:“我衣服穿得厚,所以检查了之后只是脾脏受损,没有脾脏破裂,脑震荡也不严重,而且后来方叔知道了,也有来帮忙。”
“……嗯,然后呢。”方岳喉结滚了滚,声音低低的,有种摩擦砂纸的粗糙质感。
本来方老板也不会知道这事,但陈爸陈妈没有与医生沟通的能力,所以他们没头苍蝇似的求助了方老板,方老板二话不说冲到医院。
陈兮躺病床上头晕呕吐,她苍白着小脸,很费劲地把前因后果说了,方老板回家就找他老娘当靠山,母子俩撸起袖子就去撕了一通蒋家人。
陈兮在病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很快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觉得我也不是有什么应激障碍,就好像——”陈兮想了想形容,“我知道我不爱吃大蒜,所以我没必要吃大蒜啊,对不对?”
方岳明白陈兮的意思,她不是对大蒜过敏所以才不吃大蒜,而是她对大蒜不爱了。
所以她不独自进别人房间不是因为应激,而是她不爱这样做。
方岳不知道她这想法是在麻醉别人还是在自我麻醉。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紧闭的玻璃窗上,明明进不来,那股潮湿却像张网,仿佛带人来到三四月的回南天,家里所有玻璃都起了一层湿漉漉的雾,入户大门外侧挂着密布的水珠,瓷砖走廊湿滑,大堂的镜面装饰也像被泼了倾盆的水,犄角旮旯霉迹斑斑,天空灰暗压抑。
方岳霍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户边。他这一下动作大,陈兮也不由跟着他起身。
方岳胸口堵着一口气,这口气压不下去,又发不出来,他像面对着一堵又臭又硬的墙,他想把墙砸通,又怕墙受伤。
方岳转身看见书桌上的暖手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暖手宝的充电灯已经变绿。
他走过去把电源拔了,在手中捂了捂,然后将暖手宝递给陈兮,一句话也没说,就垂眸看着她。
陈兮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暖手宝,手上瞬间就热乎乎的,这热也像小火慢炖一样燎上来。她的两只手去年还是胖胖的,因为长着冻疮,今年她已经没再长。
她个子高了一点,站直头顶已经超过他肩膀,方岳现在很想碰触她,但他克制住了这种嚣张的想法,最后他只是难忍地摸了摸她的头。两人离得很近,就好像他有在抱她。
陈兮站着没动,她余光看到书桌上有只白色小兔子,跟她那只灰色的奇趣蛋兔子长得一样,这画风跟方岳井然有序的书桌格格不入。
第29章
方家失窃案在第二天顺利告破, 侦办人员自然就是方岳,这事还要说回当晚。
当天晚上吃饭稍迟,饭桌上方茉几人都在绞尽脑汁搜索疑点, 也让陈兮一块儿想。他们没提王阿姨怀疑陈兮的事, 都以为陈兮没听见, 还叮嘱陈兮,让她回头记得检查一下卧室有没有遭窃。
方奶奶也提醒方岳:“还有你房间,待会儿吃完了你们都赶紧上去看看,你房里贵重东西可不少。”
方岳饭后确实回房检查了,也是这一查, 他才看出他鞋柜里的几双限量版球鞋被人动过。
忙着期末考,他近一个月没开过鞋柜,他的鞋子摆放有自己固定的习惯,而他房里的东西, 即使是平常总张牙舞爪的方茉也不会随便去动,王阿姨在方家做工四年了, 也很清楚方岳的日常喜好。
方岳若有所思, 他拽下挂在衣架上的羽绒外套,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恰巧看见陈兮正从卫生间里出来, 她手上拎着只扎好口子的黑色垃圾袋, 身上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睡袍, 这睡袍是方茉在网上看中后下单买的,跟陈兮一人一件。
方岳套上羽绒衣说:“要扔垃圾?给我,我正好出去一趟。”
“不用不用, 我自己扔。”陈兮果断拒绝, 问他, “你要去哪里?快九点了。”
方岳听她拒绝,也不跟她争这个垃圾袋,“我去下小区监控室。”
“你想查监控抓小偷?”
“嗯。”
“范围会不会太大了?没有时间范围吧?”放假之前,他们三个早出晚归要上学,方老板整天往月月花开跑,方奶奶前两个月都不住这,钱是今天发现丢的,但丢失的时间根本不能确定。
“我有猜测,但还是看了监控再说。”方岳问她,“你房间检查了吗,有没有少东西?”
“没有,你呢?”方老板上个月领陈兮去办了一张银行卡,陈兮的大钱都在卡里,身上只有零花。
“也没。”方岳的钱也都放银行卡,他见陈兮现在脸色红润,身上应该是好多了,所以问她,“一块儿去监控室?”
“好!”她反正要下楼扔垃圾,跟方岳一块儿去,方岳能多双眼睛。
方岳提醒她:“先进去换件衣服。”丢垃圾速度快,去监控室不知道要耽误多久,陈兮身上的睡袍不够御寒。
“哦。”陈兮放下垃圾袋,回房间换了一件羽绒衣。
外面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垃圾箱周围有两只野猫,看见人就一下蹿没了影。
陈兮和方岳扔完垃圾,慢慢走到了监控室。监控室在小区活动中心西侧的房间,房间一半地方装着几个铁架子,上面堆着些快递,这小区的快递不送货上门,要么放门卫,要么就放这里。
方岳跟保安说家里遭了小偷,需要查监控,保安认识方岳,因为方家父女三人颜值实在高,在小区里赫赫有名。保安一听方岳说有贼,立刻就帮他们调出监控,还请他们坐下,问家里丢了什么东西,需不需要报警,说应该通知物业。
七号楼两梯四户,因为楼里住户多,门禁就成了摆设,从来都不关,人员进出不受限,方岳从最近的日期开始查看,工作量较大,效率很慢。
陈兮跟他一块儿看,监控都调了倍速,看到视疲劳,他们终于发现上个月有一位陌生少年几次进出过二十八楼的电梯,少年身边还有一位熟面孔。
方岳没有再多浪费时间,他向保安道了谢,领着陈兮离开了。
时间晚了,小区路上没有其他人,因为马上要到春节,所以每栋楼的楼顶都打开了灯条,路灯下挂着红灯笼,绒毛一样细小的雨丝在灯下看起来像红色萤火。
方岳双手抄兜,散步似的走,“跟家里打过电话了吗?”他问。
“打过了,前天打的。”陈兮回答。
“还是打给那位蒋伯伯?”
“嗯,他回去后一直没再出来打工。”
“你这些年有没有回去过?”
“没有,”陈兮说,“老家没亲戚了,我爸妈过年也不会回去。”
方岳问她:“你出来那会儿才七岁,现在还能记起老家吗?”
“记得,但有一些印象也模糊了。”陈兮记得家里的房子,记得崎岖的山路,记得人烟荒芜,但她记不清是怎么搭车离开的,路太远,就好像她站在这里抬头望天。
方岳看着前方,边走边说:“这次寒假回不去,再等几个月,暑假的时候我爸要是抽不开身,到时我带你回去。”
陈兮看着一只野猫从草坪蹿到了小路对面的单元楼,简直像是在飞,“……方叔同意啊?”
方岳侧头看她:“到时我十七了。”
“哦……”陈兮想了想,“好像十七岁听起来是更可靠一点。”
方岳不置可否。
他前两天跟方老板谈过这件事,方老板难得像位大家长,在孩子独自出行这方面,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行,你要说去宜清或者哪儿旅游,我没意见,那地方近,治安好,找警察也方便。但你别以为自己人高马大就是大人,跑那大老远你要真出事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还没社会经验你知道么。”
但方老板又很欣慰,“不过你呀,总算有个当哥哥的样了,好好好。”
方岳:“……”
又走过一个红灯笼,陈兮说:“那我到时候也十七了。”
“嗯,所以呢?”
“我也可靠了啊。”
“……别想。”方岳把她羽绒衣帽子往一翻,罩住她脑袋,绵绵细雨还在扑棱,“你一个人别想出远门。”
陈兮仰着脖子让眼睛从帽子里露出来,“你这算不算性别歧视?”
方岳淡淡道:“保护和歧视分不清?”
两人经过七号楼边上的单元楼,那楼旁边的无障碍斜坡角落里有一个大纸箱,刚蹿过去的野猫就躲在纸箱里,还有两只小猫跟它挤一块儿,纸箱周围铺着一些软布,旁边还有一只塑料碗,里面有剩饭也有猫粮。
这是好心业主给野猫搭的过冬小窝。
七号楼的玻璃大门还是敞开的,两人不用掏门禁卡,走进去的时候,陈兮勉为其难地说:“那行吧。”
方岳笑了笑。
翻过阴雨绵绵的一夜,到了第二天人都到齐,方岳在家中提出报警。
方奶奶肉疼她的钱,但她也迟疑:“报警管用吗?”
王阿姨把炒好的菜端上桌,插嘴道:“现在派出所做事都很敷衍,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小区里有人快递被偷了,就放门卫那儿的,后来报警也没个下文。大过年的,警车一来,别人还以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
方茉侦探附身,“警察怎么查呀,电视里粉末一喷指纹一查就好,但我们家这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偷的,卫生又经常搞,指纹肯定早没了。”
“而且我听说盗窃案不到多少金额还不给立案,”方老板很怀疑,“我们报警的话派出所能管吗?”
方岳先回答方老板:“奶奶的金手链价值超过五千,已经满足了立案条件,至于怎么查,这是警方的工作,不用我们操心。”
他又看向方茉,“不过我可以提供指纹。”
方茉:“啥?”
方岳道:“小偷动过我的球鞋。”
谁都知道,方岳的鞋柜家里没人会去碰。
方茉急不可待:“我去,那还等什么,报警啊,我手机呢,兮兮我手机呢?”
陈兮坐沙发地毯上,戴着双一次性手套正剥菠萝蜜,这菠萝蜜是昨天方茉和方奶奶置办年货时捎回来的,好大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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