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光里
“但是后来我一直都恨你。我恨你为什么要毁掉我最快乐的回忆,为什么要毁掉我最喜欢的爸爸。”
“如果谎言能骗一辈子的话,其实也就不算骗了。对吗?”
仪器上的数字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蒋意咬牙。
眼泪接二连三地掉下来。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蒋意从病房里面走出来。她没看蒋沉,没看刚刚抵达的蒋安南,径直走向谢源。
她的声音不大:“陪我下楼走一走,好吗?”
当然可以。
蒋意无视蒋沉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她让谢源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到了楼下。
医院里,赵宁语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静静的,车门车窗都没有打开,车上像是没有人似的。
蒋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收回视线。她挽着谢源的手臂,把他带到相反的方向。
谢源看出她在回避。
这很反常。蒋意一直都是迎难而上的挑战者。谢源很少看到她露出躲闪的意图。但是她在她的家庭里面,不再是那个骄傲张扬的姑娘了。
蒋意轻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打算让你现在就见我妈。”
谢源低头看她。
蒋意一点儿一点儿摩挲着他的手背。
原因呢。
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谢源不够好。
“因为我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你。我的妈妈她是一个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她总是能稳操胜券。她很擅长让人措手不及。”
就像今天,赵宁语居然亲自来了医院。
她为什么要来?
她和蒋吉东之间的事情明明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
可她还是来了,没有上楼去见蒋吉东,而是选择坐在楼下车里等,这种事情在她的眼里本该等同于浪费时间。
母亲是在等待蒋吉东的死讯吗?
蒋意不知道。
“谢源,我觉得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找一个其他的时间,做好充足的准备,然后再去正式地见她。”
谢源说好,然后将她的手指牵得更紧。
蒋意和谢源在楼下逛了一会儿,之后在医院旁边的面馆里面坐着吃了一点儿东西。蒋意没什么胃口,她只咬了几口小馄饨,勉强吃掉两个,就把碗推给谢源。
谢源接过她的调羹,把碗里的小馄饨吃完。
蒋意托着脸看他,眼神终于慢慢温柔下来也放松下来。
“回家以后你再给我做一次鲜肉月饼吧。”她说,“我想要吃。”
谢源望着她:“好。”
他们又在店里坐了一会儿。谢源起身把位置换到她身边来,他让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蒋意闭上眼睛,安静地一动不动。
谢源的手机响起来。他很快把电话摁掉。是付志清打来的电话。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比蒋意更重要。谢源给付志清回了一条微信,告诉他有事发短信或者微信讲。
付志清那边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谢源等着付志清的消息。
不过,付志清似乎打字的速度很慢,或者他想要发的内容很长,谢源等了一会儿,但始终没看到有微信消息进来。
他把手机锁屏,放回桌上。
然后手机又响起来。这回是蒋意的手机在响。手机不停地响,像是在催促。
谢源把蒋意叫醒。
蒋意接起电话,杜应景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蒋小姐,董事长去世了。”
尘埃落定。
蒋意的心骤然失重。
*
蒋意回到医院。
蒋吉东死了。
他白天那会儿短暂的苏醒大概只是回光返照。他拖着一口气,说想要见见小女儿。可是等到蒋意回到他的身边,他却没能睁开眼睛再看她一眼。
律师在走廊里面等她。在杜应景和律师的陪同下,蒋意见到了蒋吉东的遗体,然后她签了几张纸。
办完医院的手续,律师让蒋意再等一会儿:“蒋小姐,师父马上到。您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可以吗?师父那边说也有文件需要您尽快签署。”
杜应景向蒋意点点头。
蒋意坐下来。
她的魂像是飘在身体外面。她看到谢源从走廊的那一头往她这边走过来。她的一颗心都落在自己的事情上面,所以没注意到谢源的脸色也有点儿不太好。
“他们让我再等一等。”她仰起头跟他说。说话的时候喉咙很干澡很紧绷,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抿唇。
谢源蹲下来。这样他的位置就来得比她低。她得微微低头看他。他递给她一杯热柚子茶,是他刚刚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店买的。
“宝贝,喝点儿水。”
“谢谢。”
蒋意以前不跟他说谢谢。
谢源藏起眼睛里面的担忧。
律师口中的“师父”很快到了:林义民律师,他是蒋吉东的朋友。林义民并不在蒋氏集团的法务部门里面担任职务,不过他和蒋吉东的私交甚好。这样看来,他的徒弟会在蒋氏集团得到信任和重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小时候蒋意见过几次林义民,蒋吉东要她称呼对方为林叔。
林义民走到蒋意面前。
“小意。”
“林叔。”
林义民打量蒋意几眼,然后温和地说:“你应该和你妈妈一样,不需要我说节哀吧。”
蒋意一怔。
林义民又说:“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你妈妈了,跟她打过一声招呼。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不是。
林义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交给蒋意,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他带来了蒋吉东生前所立的遗嘱。
“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
文件袋里面有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原件,还有一封亲笔信。
林义民:“先打开看看遗嘱吧。你爸爸写给你的信,你可以回家再看。”
遗嘱的内容不算很长,蒋意很快就读完。
蒋吉东把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留给蒋意继承,包括公司、股票、房产、古董字画、现金……
她捏着手里的纸张,突然间觉得荒诞不经。
一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时候把私生子领回家。到了五十多岁的时候,他又指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婚生的女儿。蒋吉东还真的是没打算要家宅和睦。
蒋意问林义民:“他有说过,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林义民:“他最疼爱你。所以他才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
蒋意打断:“骗人。他肯定是害怕了,害怕我妈会在他死后把他的公司整垮,毁掉他毕生的心血。他把所有的东西留给我,只是为了保住他这辈子的心血。仅此而已。”
蒋吉东有很多理由可以使得他决定把公司留给蒋意。
林义民说:“你却唯独不相信,你爸爸最疼爱你。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
蒋吉东的遗嘱很快正式对外公布。
蒋安南第一时间找上蒋沉。
蒋沉站在露台上面抽烟。蒋安南的高跟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的声响都显得铿锵凶猛。蒋沉感觉到手里的份量骤然一轻,蒋安南把他手里的香烟抢走扔掉,她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
“废物。”蒋安南骂他,“你爸那么有钱。蒋意从他那里得到那么多的财产,但是你只有每年税前两百万的钱,你爸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蒋沉没有说话。他捏着手里的打火机,咔哒一声,指间的火光一明跟着一暗,很快他又点着一根烟。他把这根烟递给蒋安南,蒋安南没接。
“你有闲情逸致躲在这里抽烟。私生子果然是没用。”
蒋安南说话又凶又毒,美艳的面孔上面尽显鄙夷和愤怒。她肆无忌惮地贬低着蒋沉,她随意地使用言语暴力来对待她这个侄子。
她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会撒娇的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你呢,你会什么?”
“慢着,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会一些东西的。你会投资嘛——”
蒋安南拍拍蒋沉的脸。
“你会挑出那些最烂的投资项目,然后把钱一股脑儿地扔进水里面,连个响声都听不着。到头来还得让蒋意的外公赵老爷子来捞你。蒋沉,你真是把蒋家人的脸都丢光了。难怪你爸只肯留给你每年两百万。我要是他,我也怕你这个黄鱼脑袋把家底都赔干净呢。”
蒋沉:“姑妈,每年两百万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是很多很多钱了。”
但是对于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蒋家人而言,并非如此。两百万在蒋安南的眼里可能只不过是一条手链、一副耳环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