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扁平竹
她侧开身子让他们先进屋:“秦颂也到了,你爸亲自?打的?电话,要不然他还在美国玩他那赛车呢。他妈为了他的?事,这段时?间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周凛月对秦昼的?依赖,在此刻被?最大化?。
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她毫无安全感。所以眼下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昼自?然能感受到她的?揣揣不安的?心绪,搭在她肩上的?手轻按了几下,又松开,改去握住她的?手。
带着凉意的?体温,熨帖手背传来,她却感到无限的?安稳。
进了客厅,屋内的?装修同样简约。
秦昼父亲身份特殊,所以行为处事都极为低调,衣食住行一?切从简。
一?副廉洁做派。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穿着经典款旗袍的?女人?,乌黑的?盘发上簪了根木钗。
桌上放着一?整套茶具,她专心地煮茶沏茶。偶尔腰弯下去,脊背都是挺直的?。
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懒散地窝坐着一?个人?,身上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半卷的?袖口露出半截水墨画的?纹身。
属于过目不忘的?浓颜长相。
长腿搭在茶几下沿,黑色马丁靴和他周身的?冷淡气?质倒意外相符。
他横拿手机,不时?有游戏打斗音效传出。
覃姨将秦昼的?大衣掸平挂好:“饭菜应该好了,我去厨房看看。”
她这番话将屋内二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女人?回眸,男人?抬眼。
目光都落放在刚进屋的?二人?身上。
周凛月的?手还被?秦昼握着,她下意思靠他更紧。
感觉到身侧人?的?局促,秦昼垂目:“冷了?”
她摇摇头,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礼貌的?打过招呼:“阿姨好。”
目光放在那个男人?身上时?,她顿了顿。
不知该怎么?称呼。
秦昼提醒她:“秦颂,我堂弟。”
周凛月这会想起来,他们之前在外婆家其实见过一?面。
她小声与他打招呼:“你好。”
男人?耸了耸肩,连骨头缝都透着慵懒,又重?新阖目窝回沙发。
秦母站起身,首先看向的?是她的?儿子。
她注意到他眼底的?倦色,深知他最近这几年工作?起来有多不要命。
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对他来说都再正?常不过。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去家里看他,发现他瘦了十?几斤,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瘦了十?几斤。
那脸颊都凹陷了,却还对着电脑开项目会。
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桌上是刚吃剩的?药,还来不及收起来。
旁边挂着吊瓶,那些透明的?液体正?透过那根输液管,源源不断流进他的?身体里。
仿佛是另外一?根血管,为他提供活下去的?养分。
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从小精心照料着长大。
看到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狼狈,憔悴,从高台上跌落,失了往日骄傲。
在泥土中滚爬。
她心疼地劝他:“慢慢来,循序渐进,身体最重?要。”
他一?张一?张地比对价目表,让她放心,他短时?间内还死不了,也不可能让自?己死。
他说话的?口吻依旧平静,分明还是她记忆中那个优秀的?儿子。
可又让她觉得陌生。
他那么?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个回报,想要获得成功。
她知道是因为什?么?。
“先坐吧。”目光收放回来,秦母冲周凛月点了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
覃姨从厨房出来后,手上多出两碗银耳羹来,“路上风大,别着凉了,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周凛月道了声谢,那碗银耳羹被?秦昼端去一?旁的?餐桌上。
他为她拖出椅子,让她坐在这儿喝完。
周凛月捏着瓷勺,有些不安的?眼神?望向他:“那你呢?”
看出了她眼底的?忐忑,他轻笑,也一?并拖出一?张椅子来,在她对面坐下:“我在这儿陪着你。”
周凛月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实处去,有些烫,她小口喝着,不时?停下来吹一?吹。
秦昼说她怎么?像个小孩,喝的?到处都是。
他用指腹擦去她唇角的?粘稠,又抽了纸巾擦净手指。
周凛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眸,同时?又觉得涩然。
唇角被?他碰过的?地方,好像还带了点他的?余温。
微微的?凉意。
她下意识舔了舔,担心那里还有银耳羹的?残留。
却不知道这样的?举动?让男人?眼神?微黯,放在桌沿边的?指腹捻了捻。
似在回味一?闪而过的?触感。
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的?秦颂,注意力不知何时?从手机上移开了。
此时?深邃了一?双眉眼看向餐桌。
覃姨叫了几声他才有反应:“嗯?”
覃姨刚从楼上下来:“先生让你去一?趟书房。”
秦颂眉头皱了皱,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处在那个位置的?,似乎天性就好为人?师。
看着秦颂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周凛月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关于秦昼的?父亲,她了解最多的?一?次,是在学校一?百周年校庆。
当时?请来了很多学校毕业的?优秀学子,还有部分学生的?家长。
简易的?个人?资料在校门外那个巨大的?显示屏上不断播放。
其中停留时?间最久,也最显眼的?,就是秦昼的?父亲。
其他人?的?姓名都是一?同出现,密密麻麻挤在同一?块屏幕上。
唯独只有他的?父亲,像是古时?候衣锦还乡的?状元郎,巨大鲜红的?告示被?贴在了城门处最显眼的?位置。
昭告全天下。
周凛月见过那个男人?几眼,比起他的?母亲,秦昼与他的?父亲更为相似。
同样的?眉眼,同样的?脸部轮廓。
都有种轻描淡写的?疏离。
这种疏离不算强烈,也仅仅只有在试图靠近时?,才能察觉到。
但他父亲的?慈目浅笑将这份疏离淡化?,所以显得尤为亲和。
那次见面是在家长会上,高二升高三的?阶段,班主任为了了解到家长的?想法,所以学校特地举办的?。
作?为高一?的?新生,哪怕已经入学一?个多月,可分班后的?陌生,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不安的?警惕。
每天上下学,她都是独来独往。
那天风很大,她看见校门处进来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周围几个人?都带着笑意,不时?温言赞美几句。
“阿昼这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性子内敛深沉,办事也稳妥,听说上次的?数竞他又是第一?。”
“现在的?政策讲究优生优育,您带了个好头,我们底下这些人?呐,还是得像您学习。”
“依我看,阿昼未来肯定能继承您的?衣钵。”
为首居中的?男人?满面春风,说话却带着谦逊:“那孩子年纪还小,我和他妈不想给他施加太多压力,很多事情还得慢慢来。至于未来想走哪条路,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见。”
铃声响过几回,周凛月没?有继续去听,迈开了步子朝教室跑去。
至少在那个时?候,她是能够感受到的?,秦昼的?父亲以秦昼为荣。
可现在呢。
终于开饭,覃姨布好菜,想着去楼上喊人?下来吃饭。
结果只有秦颂一?个人?下来了。
他脸色没?多好看,显然已经被?劈头盖脸训过一?回。
秦母看着他,柔声问道:“你大伯没?下来?”
他摇了摇头:“他说不饿。”
说这话时?,他看了眼秦昼。
后者神?情如常,并无太大反应,反而还有心情替周凛月摆好碗筷。
他与他的?父亲已经八年没?有说过话了,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