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汪碎大冰
乌云渐渐拨开，日光在跑道上流连，被塑胶里渗入的积水晃荡出耀眼的色泽。
细细密密的黑影转过弯道，那道明黄渐渐赶超其他人。
“啊啊啊啊啊班长！弯道超车！！”
越见织攥住小牛衣服的手指不断收紧，整个人被紧张的情绪裹挟，他们跑到面前时，大家一起大喊“姜升加油”，连喉咙都要喊破。
可惜的是最后莫燃反追其上，姜升以一臂之差落败。
身边惋惜声一片，越见织还没从那种刺激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手脚都冒着汗。
“太可惜了，不过我觉得姜班应该能进决赛吧，”小牛嗓子都哑了，跳着和其他人七嘴八舌，“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
“好像是快冲到终点的时候趔趄了一下。”
有女生小声说出虎狼之词，
“该说不说，莫燃还真他妈的帅，那腿，那肌肉，那——”
“得了得了，当着我们的面叛变啊！”
这边正吵吵嚷嚷，越见织回望了下跑道，被残余的波光闪得眯了眯眼。
她同小牛说了一声“我先走了”，打算先离开。
“哎——下下下组还有孙博呢——”
越见织回头弯了弯眼，指了下自己的喉咙，“我就不看啦，靠你们给他加油了，我喊不动。”
说完她也没顾小牛的挽留，慢悠悠踩上台阶，踏步往自己的位置走。
大片大片的空位置上，报纸张张铺开。
原本被水洇湿的纸面被暖融融的太阳晒干了，泛出枯白泛黄的色泽。
越见织若有所觉抬眼，不远处的那人手底下不紧不慢翻了一页。
不远处零零碎碎坐了几个卷王，埋头刷题。
与此同时，微风拂过，没有任何东西压制的报纸边缘被刮得呱啦呱啦响，平添萧索。
前面是嚣闹的人群，后面却平静无波，
仿佛有看不见的薄膜，将此处圈出格格不入的界限。
越见织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原本有些浮躁的思绪缓缓沉淀。
那人适时从书页上抬了眼。
猝不及防之下，她和他四目相对。
越见织喉咙有些发痒，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尴尬的独处环境下，只能逼着自己想令娴然去哪了，
她装模作样扭过头，避开崔悟铭的眼睛，用视线搜寻，结果在二班那群人那边看到了跳得欢快的女生。
令娴然抱着明显和本人体积不相符合的黑色书包，眉飞色舞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听都不用听，肯定是在吹牛。
越见织:......
她尴尬地转回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为不显出任何做贼心虚的意味，硬着头皮抬脚继续上前，小心翼翼以免踩到别人的报纸。
“铭哥！”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越见织才坐下，看见前面孙璞像个猴子一样三两步跳到这边来，啪地一下把手盖在崔悟铭的书页上，“你怎么运动会来看书的。”
他压低了嗓，笑得有些猥琐，“校花找你有事——”
崔悟铭不紧不慢拨开他的手，顺着他的话朝那边看了一眼。
几步台阶之外，穿着红色公益外套的女生冲他们挥了挥手，小歩走了过来。
越见织一眼认出那是周素。
“崔同学你好，青志联的王同学那边走不开，让我来给你送衣服，”周素走到他们下面那层台阶，把臂弯处的外套递给崔悟铭，她仰着脸看人时，漂亮的脸蛋格外娇小，“待会四百米就麻烦你们啦～”
“举手之劳。”崔悟铭把书放到一边，接过外套后礼貌道谢。
周素笑着交代，“待会就在白线那边等就好啦，会有个穿橘色马甲的学姐指引需要干什么活。”
坐在后面的越见织翻开了书，她垂着眼睛，听到少年又问了些细节。
眼里的一字一句都不入脑，不知为何想起姜升生日宴会那天，令娴然和自己说的那句话——
“周素好像对课代表有点意思。”
她当时不以为意，只拿这个当作不能轻信的流言蜚语。
但现在......她听着周素沁了糖的语调，脑中仿佛能浮现她漂亮的脸。
这样的女生，应该没有男生不喜欢吧......
愣神间，前面说话的声音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窸窣的动静。
越见织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
少年换上了属于志愿者的衣服，宽大无比的红色外套在他颀长的身量上格外妥帖，
他单手系着扣子，把黑色夹克衫丢到孙璞怀里，“待会帮我看着。”
“哦哦，”孙璞手忙脚乱接过外套，他问了句，“——铭哥啥时候回啊？”
崔悟铭不紧不慢系完身前的扣子，拿起水杯下了台阶，声音消失在半空，“男子四百米结束后jsg。”
另一边，刚跑完步录完成绩的莫燃从栏杆底部拾阶而上。
他穿了件黑色T恤，耷拉着眉眼，表情不见得有多好看，身边跟着的一群男生却在欢呼。
直到和崔悟铭迎面撞上。
一红一黑，一人是惯常的冷淡，另一人却变了脸色。
正要错身而过时，莫燃先开口，淡嗤了一声，“喂，你怎么没报运动会？”
崔悟铭停下步伐。
“该不会是怕了吧，”朝气蓬勃的少年侧过身，语气嚣张，“怕碍着你拿第一。”
他脸上还淌着汗，露出个挑衅的笑，
“从小就这样，一副清高的模样给谁看，结果什么都要争第一，虚伪。”
“哎呦我滴乖乖——”越见织听到身边的孙璞吐槽了一句，“这龟孙想干嘛啊这是——”
他气势汹汹要下台阶，提步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劲，低头看了眼拎着的那件衣服，又看了眼越见织。
“哎这位课代表妹妹——”
越见织没反应过来，还是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手才意识到他在叫自己。
“拜托你帮忙拿一下好不好？”孙璞问完就直接把手里的外套往她怀中塞。
越见织猝不及防攥住，懵然抬眼。
可猴一般的男生早已下了台阶，边跳边往回双手合十，作拜托样。
那边的孙璞一把子跳到红色身影旁边，原本想开口骂街，却被看热闹的周吉一把拉到一边。
二百米的比赛暂时告一段落，一班二班的人群乌泱泱挤在前面，甚至还有其他班的也过来凑热闹。
莫燃的挑衅落下时，崔悟铭一时之间没出声。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将袖口处的袖袢绕了一圈，磨丝贴正正吻合，
他垂着眼睛，轻声问，“莫燃，你是在下挑战书？”
边上围观的人都屏住呼吸看这出大戏，看不见的硝烟宛若进展到白热化。
莫燃也没说话，只低低啧了一声。
崔悟铭抬起头，一向沉稳温和的眼里浮起几分令人胆战心惊的侵略性，“你输的，还不够多吗？”
—
回到位置上后，黄毛把一瓶矿泉水丢到莫燃的怀里。
“嘿，我老早看他不爽了，燃哥，给我好好教训他，还让他嚣张了！”
莫燃开了盖子，仰头灌水。
水液缓缓浸过滚动的喉结，跑完步旗开得胜的激动因那种冰冷勉强压下几分。
他稍喘着气，用手抵了抵唇角，轻嗤一声。
有些后悔。
干什么不好，非要挑战那个疯子。
别人不清楚他的底细，他不一样。
他清清楚楚明白——
那人表面上对所有荣誉毫不在意，可骨子里比谁都好强。
就像三年级时他爹逼着他报的奥数课，他看着题目烦躁得很，动都不想动一个字，身边同龄人也一样——唯独那人，每回都是第一个交作业的。
他有一次没忍住，在下课后像个炮仗一样拦住他，问他数学有什么意思，
那时的崔悟铭可比现在可爱多了，完全没有装模作样的内敛，每天热心帮助其他人不说，还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面对他无理的质问，他也只是没有脾气地笑了笑，“很有趣啊——”
莫燃:“什么？”
崔悟铭放下小书包，从里头拿出一张纸，摊开在他面前。
那是一道数独题。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他拿起笔在其中一个数字上画了个圈，认真地说，“前面有阻碍，然后就打碎它，先这样，”
他列了个式子，“再这样。”
莫燃看着他轻轻巧巧把一道难题拆分成功，男孩子有些兴奋的声音继续响起，“就这样，一步一步成功，多有意思。”
有意思个屁。
莫燃怀疑他脑子有病，有一段时间没和他说话，结果后面老师出了道难题，难到一向是满分的崔悟铭也折了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