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零砚
眼眸还是和以前一样,漆黑又浓郁。
只不过没了以前那种或散漫或张扬的笑意,平静到透不出丝毫波澜。
时间真的会沉敛一个人的气质。
支付界面上,收款码终于老牛拉破车般地缓慢加载出来,她想说自己付,扫码枪“滴”的一声,从男人的手机上扣走了她的账单。
“走吧。”他淡淡提醒了句。
为了不耽误后面排队结账的人,温书念拿起自己的东西,识趣地退到一边。
便当很快加热好。
用餐区,正好还有两个相邻的空位,她和陆行屿走过去。
坐下后,她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身边的人,心里默默组织过几遍语言,试探着开口:“刚才,你付了多少钱?”
“你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和我算账吗?”
行吧。
她撕开自己的便当,先吃饭。
也不知道今天在黄历上是个什么特殊的日子,家教的小孩阴差阳错是自己酒吧撞见过的就算了,现在随便走进一家便利店,又碰上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顶个油头出门”遇上熟人的概率大,自己每回碰上他,场面不是尴尬,就是狼狈。
今天也没好到哪去。
虽然早上出门化了个妆,可一整天的工作摧残下来,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是焉了吧唧灰头土脸的。
温书念低头吃了几口,突然没什么食欲了。
再看旁边的人,还在捣腾他那个自热锅。
好像是不太会弄?
也是,大少爷平时可能没吃过这种平民食物。
其实温书念至今也不知道他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但高中时,偶尔听周围的同学聊起过,他能进二中靠的不是分数,是钱,至于花了多少钱,无人得知。
而且原来他身边的朋友大多都是宋洋那样的二世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年平安夜,他送自己的礼物就不太平凡,是个漂亮的手镯,起初她以为是个仿真的饰品,藏在校服外套里偷偷戴了两天,后来上体育课,被廖晚晚看到,对方一脸羡慕地握着她的手问她花了多少钱买的。
她才知道是某个品牌大火的明星款,是真金,上面镶嵌的钻石也是真的。
下课后,她赶紧把镯子摘了下来。
想找个机会还给他,可稍一想少年那张生气的脸,又没勇气了,只能悄悄锁进抽屉里。
总之,他家境应该是很不错的。
也清醒地知道他不可能像自己对林槐佳说的那样,考不上大学,日后变成一个街头混混。
那些话,或许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我帮你吧。”温书念瞥见他轻蹙的眉心,挪过他面前的自热锅,熟练地撕开调料包,米线,依次倒进上层,又将自热包放到底下,拧开一旁的矿泉水。
水漫过自热包。
她立刻将上层放进去,盖上盖子。
响起水沸腾加热的“滋滋”声。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
陆行屿抿了抿唇,错开目光:“你先说吧。”
“没事,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怎么也在这?”
“我住这附近,你呢?”他声音沉沉的。
“我过来给家教的小孩补课。”
“就是上次刘妍给我介绍的那个。”
上次在云亭山吃饭时,聊起过这事,温书念怕他不记得,又补充了一句。
他眼睫微垂,几秒后,又眨了两下,抬起,似乎想起来了:“怎么样,那小孩听话吗?”
这个问题着实难回答。
她能说那小孩的厌学情绪都快赶上当初的你了吗?
而且相比之下,叶琼好像更棘手一些。
陆行屿是那种说不学就不学,言行绝对合一的人,也不会给你搞暗戳戳的小把戏,叶琼则是表面会服软,会配合,但给了人希望之后,立马反悔干起和学习毫不相干的事。
想批评一句吧,她又顶着一张无辜的乖乖脸,先发制人地说自己知道错了。
承认,但是不改。
而且叫人舍不得说重话。
但在外面不能说雇主不是的原则她还是有的。
“挺听话的。”她昧着良心苦笑了下。
“是吗?看你这表情,还以为受了什么大委屈。”似调侃的一句玩笑话,但大概是他望着自己的瞳色太深,温书念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隐隐的关切。
她鼻尖突然莫名泛起一阵酸软:“没,没有。”
“你的自热锅好了。”男人目光没有移开,她垂着眼睫,岔开话题,伸手去揭盖子。
滚烫的蒸气翻涌而出,喷洒上她指尖。
烫得她手指立马颤了颤,没来得及抽回,被男人握住:“没事吧?”
他声音不似之前的平静无澜,也没有半分云淡风轻,有种情绪积压得几欲爆裂开的焦躁。
温书念愣了下:“没,没事。”
手还被他握着,指腹按在自己被烫到的那一处,像是安抚似的,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冷不丁地蜷缩了一下。
他马上松开手,端过自热锅,目光似在她手上又停留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我自己会开的。”
所以他其实是在嫌自己多事?
温书念噎了噎:“嗯。”
男人不再说话,埋头,慢条斯理地吃起东西,大概是底料太辣,他又不能吃辣。
吃了两口,温书念看他耳朵尖都辣红了。
犹豫了一会儿,起身。
他立马放下筷子,侧头瞥了她一眼。
“我去买点喝的。”
他凝神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逃脱有些僵固的气氛,温书念站在冷藏柜面前,其实她心里也没有表面上那么波澜不惊。
倒不是因为刚才陆行屿的反应。
而是他的手握过来时,自己居然没有躲开。
上次在酒吧也是,被他牵了一路都没挣脱,最后还是他先松的手。
心里有种扯不开的乱。
刚刚被他指腹按过的那一处又发烧似的烫起来,还有些微微的麻,任冷气吹了好一会儿也消退不下去。
她无奈,将指尖轻轻贴在冰冷的金属饮料瓶上。
自她起身,陆行屿的目光就跟了过去。
他不知道女孩子挑东西是不是都这么慢,陆行屿看她在冰柜面前都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了,依旧没选定。
起初,他告诉自己要耐心等着。
但很快,一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人走到了她身边,围着她左右攀谈。
他吃掉最后一口咸得要死的土豆片,盖上盒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大步走过去。
有些人的存在感天生就很强。
无关长相,而是靠近时,有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场。
所以当陆行屿走到两人跟前。
男人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对上他凌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视线,没等他开口,自己先默默走开了。
“你认识?”
他在问刚才那个男人。
温书念摇摇头。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以前高中的时候老班经常讲,你听课听得那么认真,不知道吗?”他难得认真的口气。
温书念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他用班主任的话一本正经地教育别人,忍着上扬的唇角:“不是我主动和他说话,是他想推销东西,自己过来的。”
“推销什么?”
“好像是清洁剂,以前街上也有,你没碰见过吗?”
陆行屿用眼神告诉她没有遇到过这种离奇的事情:“那也不要理,他长得很像骗子。”
“......”
他在这个问题上格外较真。
温书念不和他理论,转开话题:“你要喝什么?”
他随手拿了一瓶离自己最近的可乐,看她站在原地不动,又放回去,轻描淡写地低声说:“我不喝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