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春暖橘
睡了一上午,郁韫林并不困,可在忻棠的强烈要求下,只得换上睡衣,老老实实躺下。
而忻棠依然和之前那样,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单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
郁韫林被她看得不自在,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沾了东西?”
忻棠笑而不语,只是抬起胳膊,用手掌虚虚挡住他的下半张脸。
郁韫林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抓住她的手,疑惑地问道:“想什么呢,嗯?”
忻棠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弯眼笑道:“原来你长这样呀。”
奇奇怪怪的一句话,郁韫林却当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她的手又小又软,柔嫩无骨,还带着清爽的凉意,他握在掌心里,侧眼瞧她,“让你失望了?”
忻棠笑着摇头,“就是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虽然一直记得那个白衣少年,可在她心里,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她从未看清过他的长相。
仅有的几次相遇,几乎都在下着雨的深夜,他总是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修长的眼睛,嗓音透过口罩传出来,经过那么多年,早已模糊不清。
关于他的记忆,更多是在梦里。
白衣黑裤的高瘦少年,仿佛深邃夜空中的一缕白月光,虽然黯淡稀薄,却照亮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可怖的冷夜。
他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又在她心情好转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他曾经送过她一本书,她甚至怀疑那个人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象。
郁韫林调整了一下睡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想象中是什么样?”
“很温柔,很善良……就像……”忻棠歪了歪脑袋,“嗯……披着月光的天使一样。”
这比喻,听起来有点怪啊。
郁韫林笑着蹙了蹙眉,“我不温柔吗?”
跟温柔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你忘了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是怎么对我的?”想起当时情景,忻棠撅起嘴,半是委屈半是不满地问道。
郁韫林挑了挑眉,明知故问,“我怎么对你的?”
忻棠轻咳两声,坐直身子,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又冷又硬地说道:“我不喜欢被打扰,任何时候都别敲我的门,就当这里没人住。”
郁韫林想起当时情景,笑着摸了摸鼻子,“那时候我还没有认出你。”
忻棠好奇,“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记忆中,他的确问过她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可除了网红餐厅的乌龙初见,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过交集。
郁韫林回道:“你第一次来我办公室交研究报告的时候。”
忻棠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那么早?”
她记得那时候还是初春,校园里的樱花还没完全绽开。
“嗯。”郁韫林点了点头,“然后我就回家找出了那张老照片。”
提到照片,忻棠神情一顿。
她垂下眼帘,迟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他们虽然见过几次,但她对他完全不了解,不清楚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当然也不曾给过他照片。
“在你家院子里捡的。”
郁韫林转头望向天花板,一边回忆一边缓声说道,
“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发现你家院门敞开着,院子里丢着很多杂乱的东西,问了一个正在收拾的清洁工,才知道你已经搬走了。
而那张照片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一阵风吹到我的脚边……”
忻棠被他的话带回了14岁那年的夏天。
她和妈妈满怀希望地搬进那栋红房子,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
为此,妈妈还为她拍下了那张照片以作纪念。
却没想到……
走向的却是另一个悲痛的结局。
忻棠的眼里蓦地聚起一片水雾。
她低下头,咬着唇强忍着涌上来的泪意。
郁韫林察觉到她骤然低落的情绪,当即转移话题,“说起来,那张照片还挺有灵性……”
认出她的当天晚上,他赶回老宅找到了她的旧照,和一些书籍、资料一起带回来,却在电梯门口遇到她,而装书的纸箱竟突然破了,照片掉出来,差点被她发现;
当时他匆匆把照片夹进书里,回家后却忘了拿出来,后来把书带去办公室,发现照片后随手放进抽屉里,又差点被她瞧见……
而昨晚,他原本打算借着晚餐和她“坦白”,照片也带上了,却没想到她朋友失恋,计划被迫中断。
他只好把“坦白”的时间推到今晚,怕忘记,还特意把照片放在床头柜上。
偏偏自己发烧了。
早上听说忻棠要来看他,便先把照片塞在了枕头底下,结果,还是被她发现了……
听完这段曲折又奇妙的故事,忻棠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她微微笑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不仅是她和照片之间的缘分,还有她和他之间的缘分。
人海茫茫,兜兜转转,他们竟在九年后又做了邻居,还成了彼此的“挡箭牌”。
郁韫林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却见忻棠看了眼手机,然后笑吟吟地说道:“郁教授,吃药的时间到了。”
郁韫林:“……”
听到“吃药”两个字,他的嘴里就不自觉地泛起一股苦味。
“我已经好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你看,一点都不热了。”
忻棠的手被他捏得热乎乎的,根本感觉不到真实的温度。
于是跪起身来,倾身凑过去,用下巴贴住他的额头。
以前没有耳温计那么方便的工具,每次她感觉身体不舒服,大姨总是用这种方法先试试她是不是发烧了。
她不知不觉就记在了脑子里,此时图方便就用上了。
当她凉凉的皮肤贴上额头的瞬间,郁韫林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白皙的脖颈近在眼前,淡淡的甜橘香钻进鼻端,他的身体陡然绷紧了。
忻棠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下巴在他额头上顿了几秒,又轻轻摩挲了几下,自言自语地说道:“感觉有点热,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她的眉头紧跟着皱起来,侧身打开医药箱,取出里头的耳温枪,帮郁韫林把左耳右耳的温度都测了一遍,随即忧心忡忡地把读数给郁韫林看,“看,温度又上来了,得赶紧吃药。”
说着拿了一包冲剂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郁韫林却还怔怔地躺在床头,目光落在敞开的房门上,想起刚刚那几近亲密的接触,忽然觉得,她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不是她自认为的那种“挡箭牌”之间互相照顾的单纯感情,而是男女之间被彼此吸引的独一无二的
——爱。
只是,她还没有发觉而已。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六月。
忻棠和郁韫林都忙得不可开交。
趁着又闷又潮的梅雨季,忻棠推出了不少适合夏天的甜品和饮料。
郁韫林则忙着帮学生们复习备考。
在日复一日的忙碌里,暑假悄然来临。
甜品店的生意清淡不少,忻棠便和往常一样,打算去海岛度个假。
往年她一去就是半个月,这次考虑到郁韫林的吃饭问题,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
可在这一半时间里,郁韫林的吃饭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忻棠思来想去,决定找个做饭阿姨。
这天晚上,郁韫林照例在忻棠家吃晚饭。
忻棠便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听说她要独自出门度假,对面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等说到请阿姨帮他做饭时,他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忻棠连忙补充道:“你放心,那个阿姨是伊伊家里的长期保姆,手艺很好,人品也没有问题。而且她会在伊伊家里做好饭送过来,不会打扰你的。”
郁韫林放下筷子,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带我去?”
忻棠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有空吗?”
男人回道:“现在是暑假,我每天都很空。”
可暑假那么大块的时间,对他来说不是最适合潜下心来做研究、写论文吗?
郁韫林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缓声说道:“老是在家里坐着,脑子会钝。”
是吗?可他不是最喜欢在书桌前坐着吗?
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连门都不让人敲的那种……
忻棠半信半疑地瞧着对面的男人,又听他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听说过,有人自己出去玩,把男朋友丢在家里的吗?”
忻棠:“……”
“你不怕长辈们起疑吗?”
忻棠:“……”
“你上次交作业还是在端午节。”
忻棠:“……”
就这样,忻棠带着“交作业”用的“工具人男友”登上了海上的某个小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