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巧克力流心团
凝固的牛油里加矿泉水,现场煮开,菜品都是冷鲜,盛在不锈钢碗碟里,生菜垫底,摆盘约等于无。
麻辣牛肉沾满了辣椒面与花椒碎、手切羊肉纹理分明、毛肚大片、脑花挑去了筋膜,处理的极干净……土豆片与脆笋片薄如蝉翼,尽显刀工。
晏柠橙在火锅这件事上非常有帝都人特质,离不开的二八配比调味麻酱,至多配一碗油碟来蘸下水类。
她算东道主,肩负了给林寻舟一起打蘸料的任务,在自己的两种同款蘸水外,多为他打了份沙茶酱。
“谢谢,但你在我这儿不需要这样谨慎小心。”林寻舟偏头,青白烟雾逆风飘去,勾唇笑了下解释,“我祖籍长安,太奶奶是帝都人,小时候她就给我做炸酱面,冬天涮肉也是蘸麻酱的。”
“这样呀。”晏柠橙捋裙角坐下,轻松了许多。
毕竟人要是吃不到一起去的话,日子是很难将就下去的。
对她来说,婚姻是日日夜夜,吃很多顿饭,睡很多年觉。
吃饭排在前,爱不到什么人不会死,不吃饭会的。
第13章
晏柠橙今天背的包小巧精致有余,塞下只手机与耳机外,再难塞下整包的纸巾,她正思量着去捻桌面的餐包纸抿掉唇妆。
骨节分明的手就已经伸到了面前来,冲上的掌心里安静得躺着包餐包纸,“用这个。”
和主人的喜好相似,黑色无香。
体贴入微的行径,然而是谁教得呢?
晏柠橙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口红,长睫打下扇形弧度,吞噬掉转瞬即逝的落寞。
她不愿意去猜测林寻舟是否有过其他的交往对象,自己现下乘凉的,是否是前人栽种的树木,她宁愿归类为有教养绅士的部分里。
实际上林寻舟要比她大一岁半,出身显赫,长了这样的神颜,活到二十七岁,没有前任似乎才不对劲多些,可谁又规定了人必须按照世俗规律活呢?
晏柠橙也没前任,根本不怎么影响……她画黄图。
厚切的麻辣牛肉和一众耐煮的食材被推滚入锅中,随着滚开的红油沸腾而争相起浮。
两个着华服、身家破千亿的人囿于矮桌的一方天地间,挽袖子用长筷烫着菜品。
晏柠橙把筷子横穿过鸭肠中间对折处,挑起半碗的分量夹紧送入锅中。
林寻舟则用漏勺与公筷涮毛肚,七上八下,到微微缩水正好,裹着鲜亮的红油送到晏柠橙手边的吃碟里。
除开开局得到了表演机会的鸭肠外,晏柠橙再没有获得自己动手捞涮的机会。
还未合法持证上岗的林寻舟是个相当合格的饲养员,他在极端的时间里完美的确定了晏柠橙的喜好,往吃碟里堆菜放凉时会有规避。
九宫格的好处是可以分轻重火候与不会满锅找“失踪”的食材,他把脑花下在最外侧,小火慢煨,藕片与贡菜这类则总能恰到好处的涮到熟而不失脆爽口感。
晏柠橙觉得这人脑子里或许带了个计时器,才能精准到这种地步。
感觉到辣了,就会偏头去捧冰豆奶,豆奶线下沉,露出巨大的圆润冰球来,她不光喝凉的,还要加冰。
在通宵学大师晏柠橙面前说养生这回事,纯属对牛弹琴。
她曾有与中医写字对峙的前科。
头发花白的老中医为她号脉,说了许多挺不太明白的专业名词,总结出来就是那套嗑。
“你需要早睡早起,温养脾胃,忌生冷腥辣……”
晏柠橙很有礼貌的听老中医讲完所有,写字问:【这样我可以活到一百岁吗?】
老中医笑容和蔼,“我不能保证,但是八九十总是可以的。”
晏柠橙低头继续写:【吃不到喜欢的东西、做不了喜欢的事情,哪怕我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呢?】
老中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晏柠橙快速落笔举起来。
她解释道:【我没有和您抬杠故意惹您生气的意思,只是我无法判断明天与意外,究竟哪个先到来,所以想吃喜欢的东西,哪怕过得是短命的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愁更愁嘛。】
老中医是晏柠橙爷爷的旧相识,对她的家事知之甚深,故此并不疑惑为什么晏柠橙年纪轻轻,就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
“那就按照你喜欢的方法,活过一生吧。”老中医把药方里的黄连划去,换了味不是那么苦的给她,豁达回。
林寻舟看着挑眉,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帮她把豆奶加到八分满。
“你觉得口味怎么样?”晏柠橙把弹牙的毛肚吞咽入腹,又夹了片厚实的糯土豆,扔到麻酱碟里裹满酱,眉眼弯弯,期待问,“还吃的惯吗?”
林寻舟细嚼慢咽完嘴里的麻辣牛肉,才由衷夸赞道,“很好吃。”
火锅这种无厨师的烹饪方式就完全适用于那句广为流传的至理名言。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他吃过许多顶级锅物料里,无一不主打顶级的新鲜食材,日式寿喜烧用m12的黑毛和牛,大理石纹路清晰,脂肪与瘦肉分布均匀,入口即化;广式海鲜锅主推崇清汤原味,东星斑剔骨,竹节虾保留头部去壳,都是自然的鲜甜口味。
四川辣锅算是种例外的存在,浓重的辣味能遮盖掉食材的本味,突出的多是口感,这家的麻辣牛肉肉质软嫩,腌料咸香,从四十八一份的定价再翻上两番都是值得。
各种下水处理的先当干净,没有半点儿杂质,林寻舟这人事多,他下菜时一盘盘的下,娃娃菜没有半片叶片打卷或梗部有霉灰斑点的。
调味麻酱相当浓郁,单点在舌尖就能品出花生与芝麻的醇厚,是家能点燃味蕾的宝藏小店。
“我有很久没有吃这家了。”晏柠橙小口咬着土豆,绵软的入口就碎,在舌尖缠绕,含混地碎碎念,“感觉比之前好吃了许多呢。”
她抬眸,就对上林寻舟狭长锋利的黑眸,平素里覆霜载雪的眼睛里照出她的身影。
晚风被折扇格挡大半,拂来时温柔得令人心颤。
喜欢的人就坐对面,不徐不疾地为她涮着喜欢的黄喉。
或者这一生所求所念,都在初夏宁静平淡的夜色里,皎皎月光为之见证。
火锅店的卫生间在后院,空旷幽深,只有两盏白炽灯悬在墙沿,照明范围不大。
男女厕费心的设置在东西两侧,规避了“趁夜色走错”这类事件。
晏柠橙来上卫生间,林寻舟就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前院的交谈声渐模糊难辨清内容,“哒哒”的脚步声错落,很新奇的感觉,少女时代追寻的身影,现在就走在自己身旁。
“其实,还挺安全的。”晏柠橙在迈进卫生间门口前回神,冲着两米开外,立在围墙阴影中的男人,认真讲。
林寻舟低嗯了声,将那包黑白纸巾又整包递给她说,“我知道,进去吧。”
范姨有洁癖,打扫得很干净,内间有置物架放随取随用的卫生巾与湿纸巾,盥洗池旁有护手霜和矿泉水瓶养的绿萝,在能力范围内给到了食客们最好体验。
水流淌过指缝,把沾染到的麻酱冲掉,晏柠橙抬头观察镜中人。
麻辣火锅吃得通体舒畅,嘴唇泛红,额间浮了层细汗,妆倒是完全没有花的,仍旧是妩媚妖冶的一张脸,水蓝色的瞳孔澄澈见底。
晏柠橙的画画技巧也用在化妆上,cpb钻光粉底,无愧越夜越美丽的称号。
出来时林寻舟仍侯在原处,指尖一抹猩红明灭,目光仿佛从未离开过这扇她走进的门。
细枝末节处最令人心动。
晏柠橙提裙角,疾步朝他走去,阴翳中看不清彼此神情如何,眼睛变成了光源。
她立在林寻舟身前,高跟鞋把身高差缩小,只差了半个头的距离。
虫鸣隐约,心如鼓擂。
林寻舟偏头吐掉烟雾,指尖捻着灭掉星火,沉哑问,“怎么了?”
“没怎么。”丽嘉晏柠橙莞尔,轻快回,“怕你久等。”
“我没有等很久。”林寻舟耸肩,无可奈何道,“所以你要再回去一下吗?”
晏柠橙摇头,“我上好啦。”
林寻舟没再多说什么,共她往外院走。
清泠泠的月色被高过围墙的老树打散,零碎的撒在男人宽阔肩头翩跹,晏柠橙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够月光。
林寻舟的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躲避又怔然原处,纵容着女孩子触碰到自己。
白皙无骨的手指覆到衬衫上,丝绸质地滑而薄,温热的体温互度,晏柠橙同样发愣,忘记收回来。
镜中花,水中月。
世事大梦一场。
那么镜中我,肩头月的话,是否能配得上个顶好的童话结局呢?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静谧,晏柠橙悻悻抽手。
“原地等我,我过去拿。”林寻舟接起,言简意赅。
晏柠橙还来不及皱眉与多想,温润嗓音就已经将解释送到,“叫的闪送到门口了,找不到店,我先陪你回内院,然后出去拿,等下就回来,五分钟。”
林寻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晏柠橙从前就知道,但他的速度还是快得有些离奇。
门口那段花墙怎么也得走个三分钟,她才热好的土豆,刚捞进麻酱碗里裹好酱,人就已经拎着纸袋出现在了屏风开口处。
“你好快呀。”晏柠橙诚心诚意地夸。
“……”林寻舟眼尾微挑,噙着抹笑弯下腰睨她,“我劝你最好把这话收回去。”
晏柠橙哽住,在戏谑眼神里瞬间读懂,努力往回着补,“我没、那个意思……真的、你一点儿都不快的。”
什么叫越描越黑?
平时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还因为笨嘴拙舌开成黄腔。
晏柠橙现在没别的想法,就想把自己脑袋埋进麻酱碗里静静,谁也别理她。
林寻舟哂笑了声,没再讨论这个话题,弯腰把纸袋放到地面,取出盒子讲,“来换双鞋。”
晏柠橙低头,鞋盒里躺着双gucci的小蜜蜂白色皮制运动鞋,可踩后跟的款式,鞋面有她手绘的图案。
鞋子是很奇怪的存在,舒不舒服、跟不跟脚,都要看某天鞋子与脚的心情,穿很久的鞋子会突然磨脚,创可贴是夏日包中常备的存在。
这双是她留月昇公馆的平底运动鞋,能帮她送来的只有舒悦窈,晏柠橙无法判断是那个瞬间,林寻舟特地联系了舒悦窈,且为她提出了这样的请求。
晏柠橙今天穿得高跟鞋七厘米,她的平衡不错,是个穿高跟鞋如履平地的选手,但绝不意味着这会比平底鞋舒适。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高跟鞋的根部,轻柔地帮忙脱下,细瘦的脚踝被托握着,踏踩进绵软的运动鞋中,紧绷的足弓舒缓下来。
“林寻舟。”晏柠橙软糯地唤。
“我在。”林寻舟应声昂头,凌厉凤眼中冰雪消融。
晏柠橙粲然,“你明天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