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暮夕
他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得来不易的工作,值得吗?”
虞惜:“我觉得我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而且,也不止是因为沈述。”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
江郁白唇边勾起一抹笑,似乎挺诧异的:“跟我也有关系?”
虞惜:“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接近我,别否认,我不是傻子——”
顿了顿她又继续,“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私人方面的牵扯,我很确定。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很不愉快的事情,我每次看到你——”
她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不忍地别过头,“都很痛苦。”
江郁白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极为凝滞,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
江郁白想象过她大骂他痛斥他的场景,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跟他说,她看到他就会痛苦。
而她眼底的悲伤和无奈不是假装的。
这让他深切地明白,他曾经有多么过分地伤害过她。
哪怕他只是袖手旁观,一时意气下的决定。
他心里愧疚,所以此刻无法反驳,无法像面对其他人一样理直气壮地冷笑回怼回去。
明明她没有多么锋利以对地逼视他、质问他,只是用那双悲伤的眼睛望着他,他却觉得无法回答,甚至不敢和她对视。
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
但此刻,却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他做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我考虑一下。”江郁白待不下去了,站起来,“我想清楚会给你答复的。”和她擦肩而过,像是逃避似的。
之后几天,他明明不想去想这件事,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虞惜悲哀又痛楚的表情。
然后,她的脸孔和曾经学生时代明媚而羞涩的脸孔重合,又瞬间碎成片片碎片,在他面前狂乱地飞舞。
他想伸手,却什么都没抓到。
江郁白有生之年,从未有如此的无力和愧疚。
不知为何,那个礼拜天他重回了A大,又遇到了以前虞惜的班导。她现在还是班导,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很别扭的,似乎是嫌恶,但又碍着面子没有说什么,表情一变再变。
江郁白主动上前,笑着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刘老师,好久不见。”
他朝她递出手。
刘静犹豫会儿还是跟他握了一下。
但像是他手上有病菌似的,飞快抽了回来。
江郁白在心里苦笑,对她说:“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没有来得及回来看看,真是抱歉。”
刘静多少有点不阴不阳:“抱歉什么?你给学校捐了一座美术馆呢,财大气粗的,想必现在混得不错。”
江郁白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笑笑。
刘静多少还是忍不住:“你回来干什么?你在国外这些年发展的挺不错的吧。为什么要回来,让虞惜看到你?她的病好不容易才有点好转。”
江郁白没想到她会提到虞惜,顿时哑然。
提到谁他都可以泰然以对,唯独虞惜,她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都过不去的一道坎。
“我是对不起她。”江郁白点头。
刘静神色稍霁。
她和江郁白也在一个办公室待过,觉得他这人还是不错的,当年她也不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转念一想,他和虞惜也确实没有什么,他否认也在情理中。
他不愿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孩去担风险,让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
卑劣、自私,但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他不该直接一走了之,让虞惜被人那样泼脏水。哪怕他说一句“她没有勾引我你”?
“你确实对不起她。她对你多好?就算你不喜欢,也不应该这样践踏别人的真心。”刘静不知道要怎么说,眉头越皱越深,“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回应什么,她把这份小心悄悄藏在心底,就怕给你带来什么负担,她看到你嘴角起了皮,就去买了薄荷茶,给所有老师都发一份。她看到你鞋子破了都舍不得换,就去给人家做义工,就为了那双赠品鞋……”
一桩桩一件件,很多他知道,也有很多他不知道。
江郁白听在耳中,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心里很冷,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感,好像很多事情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回到北京,一开始他以为是为了报复,为了证明自己,后来发现这些做完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自己还想要做什么。
可偏偏又无比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就像已经打碎的玻璃瓶,你再努力地粘合回去,瓶子也无法回到当初没有裂痕的样子。
虞惜已经不会回头,甚至看到他都觉得难堪和难受。尤其是她望着他那种不愿回首的痛苦眼神,在他脑海里一一放映,像是针扎一样在他心头不断刺着。
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更加优秀的男人——沈述。他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再有,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了。
耳边似乎有很多声音在回荡,吵得他脑壳疼。
心口那种沉闷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
那晚,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一整晚都没有睡。
翌日去公司,他盯着那份辞呈看了很久,最终抬起笔,批了。
他抬步走到落地窗边,眺望远处。
长安街上车流如织,灯火辉煌。
这座城市的夜景一如既往的璀璨迷离。
他深吸一口气,给虞惜发了短信,很简单地陈述了一下这件事。
……
虞惜接到江郁白回复自己的消息时,还楞了一下。
江郁白:[你想要去翻译公司还是单干?我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可以介绍你去。我建议你一开始还是选择一家公司作为基点,等手里有了基础以后再想别的,这样稳一点。]
虞惜:[谢谢不用了。]
江郁白:[也对,你有沈述帮你,是我多此一举了,祝你前程似锦。]
他没有再回复了。
虞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提到沈述,她心里就有些闷。她真的不够好,性格闷又怯弱,稍微被激一下就龟缩到自己的龟壳里。
和她相处应该挺累的。
正思索着,沈述回来了,看到她就对她笑了笑,低头脱鞋:“办好离职手续了?”
她点头,抬手顺了下发丝。
“打算去哪儿?”他本来只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结果发现,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有些恹恹的。
他脸上的表情也落了,从未感觉到这样无力过。
重大项目失败、公司股价大跌时,他都没有这样过。
虞惜垂着头坐了会儿,抬眸望去,发现沈述走到了窗边,不知何时点了一根烟,沉默地抽着。他似乎瘦了,宽阔的肩膀也有些削薄。
烟雾中,他的表情有些疲惫和烦躁。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都不太好。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
“……沈述。”她轻轻唤他。
他微怔,本能地把烟掐了,走过来想去拍她的肩膀,手指甫一触及又缩了回来,又响起来她讨厌烟味了。
“……抱歉,我忘了你不能闻烟味了。”
她摇摇头,仰头望着他,过了会儿伸手试探性地去拉他。
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心里软了,抬手将她拥入怀里。
他就是个王八蛋!千不该万不该,因为自己那点儿情绪将她重新推入低谷里。
明明菲利普斯叮嘱过她,要时刻关注她的精神状态,不然可能会复发,他以为她好了,这样得意忘形。
“我们有时间出去散散心好不好?我带你出去玩。”他笑着问她,“顺便帮你参谋一下新工作。”
“嗯。”她点点头,很疲惫的样子。
沈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其实他私心里不希望虞惜留在JSC和江郁白朝夕相处,倒不是不相信她,江郁白是个老狐狸,只要他想,有的是办法接近虞惜。
但是,他其实也不太愿意她自己出去找工作。
“你好像不太乐意我辞职?”虞惜不解地抬起头。
沈述微怔,没想到她心思这么细腻。
他想了想,坦诚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啊?”她惊讶地望着他。她辞职,以后看不到江郁白了,他不该高兴吗?
“虞惜。”他轻声唤她,仍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虔诚气质,姿态不能再低了,可他眼底是满满的关切,“你一毕业就在海瑞是吧?没有去别的工作做过?”
她点头。
沈述:“还是走后门进去的。”
她脸颊微红,声音变小:“你干嘛这样揭我的短?”
沈述失笑,握紧了她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工作经验太少了,基本没有很正式地混过职场。虽然你在JSC会碰到江郁白,但是,其实他……至少他现在不会害你,还会提携你照顾你。”
他真不愿意提出这点,但这是事实。
虞惜渐渐的,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觉得我做不好?”她声音低低的。
“我是怕你出去被人欺负。”沈述无奈地说,“不是信不过你的专业能力,而是为人处世、与人交往这些,你确实存在很大的问题,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