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萝萝
温瓷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要说起来,她跟风有致已经认识二十几年。
风有致幼时跟父母住在南城,两人从小认识,十几岁时被爷爷奶奶接去另一座城市,继承家业。
桑蚕丝织造技艺已成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跟他们刺绣行业息息相关。
苏绣所用的材料大多使用桑蚕丝线,因为这个缘故,温家跟风家现在都还有联系。
“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幼时再好的伙伴,几年不见也会变得客套,两人互相寒暄几句,报喜不报忧。
两人年龄相当,又是旧相识,自然而然走到一起。风有致认识比她更擅长社交,温瓷与人打交道从容得体,他则是游刃有余。
当然也有好处,在这陌生的地方,风有致能为她保驾护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到前方有阵小轰动。这次的展览包括但不限于现代刺绣,还有古代留下的古董服饰展示,有些国外无法修复的老绣,还会请中国专业人士修复。
提到“修复”,温瓷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人。她对修复的绣品投去好奇的目光,从人群缝隙中望去,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温瓷怀疑自己产生幻觉,否则怎么会在刺绣展会上看到盛惊澜?
被观展游客簇拥的男人西装革履,衬衣纽扣扣到最高那颗,打着端正的领带,干净整洁的白西装衬得他整个人高贵斯文。
那人距离她越来越近,伴随着熟悉的顽劣嗓音:“温小姐,别来无恙。”
温瓷喉咙一紧,确定自己没认错。
她迟迟没有回应,旁边的风有致侧头询问:“你认识?”
看着那张迷惑人心的妖孽脸,温瓷面不改色吐出两个字:“不熟。”
盛惊澜有一瞬皱眉。
不熟?
有意思。
要论翻脸不认人的本领,温瓷比他还要炉火纯青。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还做出一副绅士模样:“的确不熟,不过我个人非常欣赏温小姐那副《春雨夜》,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
她那幅绣画里的背景是烟雨朦胧的南城,春雨洒落湖面,乌篷船摇曳出涟漪。
这幅画极具美感,在温瓷精湛的刺绣技艺和高级审美下变得栩栩如生。
在旁人眼里,这是一幅绝妙的作品,只有两人知晓背后的故事。
那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春雨夜。
酒意浓情,美人入怀,水波荡漾,嗓音破碎。
温瓷脸上完美的礼貌性笑容有些破裂。
在绣制这幅作品期间,她所见、所思所想皆是“美”,针随情动,创造出一副连她自己都无法复刻的《春雨夜》。
她本该是骄傲且自豪的,现在却像是留下把柄,被盛惊澜捉住软肋。
“这幅绣品的灵感来源于我的家乡南城,那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温瓷听到自己的声音,流畅地道出一句又一句无懈可击的完美释义。
凭她的文化底蕴,单是用文字就把南城描述成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周围的人被她春雨般柔润的声音吸引。
直到话音落下,盛惊澜意味深长地感叹了句:“原来如此。”
问完问题,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温瓷气息失衡,故意寻了个借口,对风有致说:“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风有致点头。
见两人互动的一幕,盛惊澜内心一阵冷哼。
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当他死了吗?
温瓷一走,盛惊澜也迅速离开。
毫无意外的,他在去卫生间的走廊外堵到温瓷。
不等他开口,温瓷竟主动找过来,步步逼近:“你很得意吗?”
“想听我回答什么?”没有外人在场,温瓷也无需假装,“我现在告诉你,那个雨夜就是错误的开始。”
“温瓷。”男人嘴角的弧度淡下来,“我是为你来的。”
这里展出的织绣文物并非他修复,但他恰好跟那位被邀请到国外修复织绣文物的老师傅相识。
“所以呢?”温瓷反问他,“我现在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的纠缠不休吗?”
盛惊澜绷直唇线:“我在跟你道歉。”
温瓷长呵一口气:“道歉的本意是让对方原谅、释怀,而不是以自己的意愿给对方增添烦恼。”
“你切断联系放心,故意避而不见,我不找你,要怎么道歉?”
“如果你只是想道歉,那么我接受,但你的道歉附带别的要求,所以我不接受。”她想要的仅仅只是盛惊澜真心实意为利用她这件事而道歉,而盛惊澜道歉却是为了让她收回“分手”的决定。
“看来你现在对我意见很大。”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在温瓷看来都是制造麻烦。
“因为你总是自以为是。”她真是受够了盛惊澜这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潇洒灿烂地出现在她面前,用《春雨夜》来试探她的内心。
难道她还会像以前那样又羞又恼,跟他打情骂俏吗?
那时候的她怎么没有看出,盛惊澜只是想玩玩。否则两人不清不楚地折腾那么久,偏要等到盛憬言找上她的时候才用情侣关系绑住她。
温瓷回到展会厅,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心平气和地跟人交谈。
展览结束,风有致提出送她回去。
温瓷下意识要拒绝,想到盛惊澜可能会跟上,干脆就答应下来:“那就麻烦你了。”
风有致笑:“还跟我客气。”
轿车在公路上行驶,温瓷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陌生街景,心不在焉。
“那个人是谁?”风有致一针见血,话题直指盛惊澜,“你在见过他之后,心情似乎很糟糕。”
温瓷默了几秒,说:“前男友。”
风有致:“懂了。”
任谁见到前任,爱与不爱都很难开心。
风有致不喜沉闷,见她情绪低沉便主动提出:“不着急回国的话,这几天带你转转?”
听他一副“本地人”的口吻,温瓷随口一问:“你很熟?”
男人垂下眼睑,缓声道:“闻蝶喜欢。”
温瓷心口一跳,默默叹气:“这么多年,你还是忘不了她。”
风有致抬眸,眉梢扬起涵盖深意的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往前看的,阿瓷。”
年仅二十八的男人仿佛历经了人生,剩下岁月沉积的温柔与从容。
温瓷想起那个叫做“闻蝶”的女孩,也曾是外婆的学生。
她说自己叫“闻蝶”,饱读诗书的温瓷脱口而出“蝶来风有致”,将两个原本不相识的人连在了一起。
“我想去。”温瓷这样回复了风有致。
展览活动持续一周,后面的日子他们不需要再出场,只是温茹玉打电话来,叫她在外面多玩一阵。
这话从母亲嘴里说出来堪称奇迹,温瓷悄悄让苏禾苗打听,才知道萧文琛去而复返,在景城和南城之间奔波。
有时候,她好像理解,又好像不理解母亲。
比如萧文琛这件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母亲还是治标不治本地防止他们见面。
无所谓了,既然母亲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假装不知情。
有着“浪漫之都”美誉的巴黎是情侣约会圣地,温瓷跟风有致都没那心思,单纯在欣赏风土人情。
风有致对附近十分了解,比温瓷自己出来摸索旅游路线更方面,也玩得更尽兴。
一连三天,两人跑了七八个地方,温瓷玩得累了,旅程也到尾声,她对风有致表示感谢,以及道别。
风有致挥手:“再见。”
温瓷微微颔首,目送他的车子驶离。
温瓷没住酒店,直接租下一个院子。
正当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打过来,温瓷下意识抬手遮挡,听到车门“嘭咚”一声,盛惊澜出现在她面前。
“玩开心了?”男人一靠近,身边萦绕着温瓷熟悉的酒气。
温瓷蹙眉,反问他:“你喝酒了?”
她下意识想到某个很严重的问题,扭头去看,发现司机座上还有个人,稍稍松了口气。
但她的心脏很快被提起来。
今日因她态度而一直保持距离的盛惊澜忽然握住她的胳膊,低头时,充满荷尔蒙的气息很快占据她周遭的空气。
“你刚刚在笑,是因为那个男人?”盛惊澜顺理成章地推断,“你喜欢上他了?”
她不让碰,他就保持距离跟随。
她说靠近就有烦恼,所以他做得更隐蔽。
当他不断退让,迎来的是什么?
是亲眼看着温瓷跟另一个男人出双入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展露笑颜。
难怪她断得果决,走得潇洒。
盛惊澜的手从她胳膊爬上肩颈,“谁在你伤心的时候对你好,你就喜欢谁,是不是?”
肩膀被捏得生疼,温瓷咬紧唇齿,摇肩挣扎:“放开我。”
男人单手扯开领带:“温卿卿,我给过你自由了。”
可他等来的不是她的冷静思考和原谅,而是他无法接受的——选择旁人。
他不能总是被抛弃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