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但我也已经足够好。她想。
刘佳宁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静,将自己的答题纸小心地翻过来,在昏昏雨声中检阅自己写得工工整整的答卷。
三年。
我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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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刘佳宁走出?二中教?学楼。
雨仍然没?停。
市里第二中学的考点非常大,考场遍布他们学校的三栋大楼,除了中学间互换考场的应届生之外,似乎也有复读生在此?考试。
一中本届文科在本校考,理科则被调到二中来;一排考场,大家散得到处都是。
刘佳宁在门口专门等了会儿,没?等到归归的身影,不知道她究竟被大少?爷找到没?有。刘佳宁爸爸则在门口等着,发微信说等候区家长太多,雨也不小,让她快点出?门,他们好早点去吃晚饭。
……那大少?爷布下的,堪称天罗地网。
宁仔对归归说不出?的挂心,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往门口走,但快到门口时,却终于再次看见了大少?爷。
盛少?爷仍在找人,但看上去已经十分?烦躁。
盛淅见了刘佳宁,二话不说将她一阻,单刀直入地问?:“刘佳宁,见到余思归没?有?”
刘佳宁懒洋洋地道:“没?呢。”
“……”
盛淅狐疑地问?:“真没?有?”
刘佳宁干脆利落:“没?有。”
“……”
盛淅眯起眼睛。
刘佳宁并不伺候,背着包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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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当?然是谎言。
当?天晚上,刘佳宁就?得到了消息。
她那时在宾馆里复习第二天的理综,耳朵里塞着耳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她爸爸忽然过来在她桌上敲了敲,将自己手机上的一行消息拿给她看。
那消息出?现的地方,是她爸的工作群。
学院秘书在院群里说:「柳敏老师因?病医治无?效,已于6月7日凌晨去世。遗体追悼会将于6月9日下午于市殡仪馆召开。
请届时有空闲的老师务必来送柳老师最后?一程。」
刘佳宁爸爸一句话都没?讲,但刘佳宁却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想起早晨时看见的思归的背影,想起她的朋友在这个早晨,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而那时,柳阿姨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
书桌前?,父女俩无?声望着彼此?。
“我本来想着明天你考完了再告诉你,”她爸爸轻声说,“但我想了想,你还是今天晚上就?知道的好。”
刘佳宁眼眶发红,清楚地明白父亲的意思。
“我明天一定找到她。”
刘佳宁捏着手中的笔,哑着嗓子地保证:
“……然后?把她带回来。”
她爸爸点了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
——因?为余思归在这世上,已没?有第二个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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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的第二天,也是最后?一天。
满城下着濛濛细雨,枝叶浓绿。盛淅进考场时,门卫那几?个人今天也专门给他留了个座儿。盛淅感到难言的不安,又强自按捺住。
有个大叔纳了闷儿,随口问?,你这是在找谁呢?公安捉逃犯都没?这么捉的。
盛淅坐在檐下,敷衍地一“嗯”,懒得回答。
他的伞搭在一旁,雨水一滴滴渗进水泥地。
两校理科考生加起来近两千人,理论上并不难找完,但下雨的天气平白增添了不少?难度。
有的人打伞,也有人穿雨披,脸都遮得挺严实。
「这么多人,怎么没?见到余思归妈妈?」他忽然想。
但那念头刚刚出?现,立刻就?被远处维持秩序的交警叫断,盛淅脸色阴沉,看着乌乌泱泱的送考大巴。
很快,考点开门后?,短暂的人群高峰期结束,二中前?的大街再度门可罗雀了起来。
盛淅耐心几?乎耗尽,对着门口看了老半天,刷了身份证,进去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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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综前?后?统共两个半小时,盛少?爷发挥相当?稳妥——他的发挥很难受到外力干扰,输出?非常稳定,哪怕因?思归而烦躁也不例外。心态是他最强有力的优势。
盛少?爷交完卷,再度出?来找人。
中午时分?,下了两天的雨暂时停了,盛大少?爷沉着脸,穿过人海。
然而所有人来来往往,他想找的女孩子却不见踪影。
这是很奇怪的,因?为他在考场已经见过了全班的同学。
盛淅没?想明白缘由,却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部分?,只在门厅处等。 直等到教?学楼里再没?有半个人出?来,门卫告诉他,教?室已经清场了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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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进考点前?,盛淅终于忍无?可忍,将进去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
那些个子不太高的女生是重中之重,盛淅一个个看过去,然而每一个看上去和思归都有这么一点像,每个却都不是她。
“您是在找……?”一个身形与思归相仿的陌生女孩被他打量后?,惊愕地问?。
女孩话音未落,盛淅淡淡道:“打扰了。”
留给高考英语的入场时间非常短,那毕竟是最后?一门。盛淅这次执着地留到最后?一刻,几?乎将考点的每个人都扒过来看过。
却没?见到同桌的半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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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少?爷考完英语之后?,像是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一般,在教?学楼里找起了人。
那时整个世界都解放了,但却没?什么解放的真实感。
天上哗哗下着大雨,风雨如晦。
盛淅沿着教?室一层层、一楼楼地寻找,那些教?室门口贴着考号,十四位数字,决定命运的数字,却不知道哪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找完这栋去找另一栋,雨淋了他满身,少?爷推开教?室的门,近乎绝望地、沿着桌上贴的、有照片的小座号贴,一路找下去。
但哪里都没?有。
余思归曾近在咫尺,和他拥有过两年厮磨;在那两年阳光与温情之中,盛淅曾不经意握过她的手。
那手是纤细的、温热的。
站在雨里的盛淅脸色极其难看,目光看向自己手心,头顶传来隆隆雷鸣。
他抬头看,看见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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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滚滚,盛淅带的伞被他忘在考场里了,因?此?在去思归家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把一次性的。
他在思归家门口站着,撑着透明伞,东张西望地等她。
傍晚雨丝细密。
盛少?爷一开始,等的时候是百无?聊赖地站着。
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要等这么长,只当?他错过了余思归,她或许出?去玩了,也或许和妈妈一起逛街去了。
但左等归归不来,右等归归还是不来,少?爷等了半天站得脚麻,终于找了个凳子坐着,坐在凳上看夜幕沉沉地降临。
难道去庆功宴了么?他纳闷地想。
大雨如注,无?休止地淋着盛淅的伞面,大雨瓢泼,像条悬河。
盛大少?爷直等到天黑透了,另一位当?事人却连头发丝儿都没?露。
少?爷身后?窗关得不太严实。他转身去关了窗,关窗时看见窗台上一层薄灰。
——这儿是她家。她不回这,还能去哪儿?
但盛淅却莫名?地自己缺了一块重要拼图,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那块拼图的原貌。
他总觉得思归整个高三阶段都反常,对所有人都不太交心,但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要让盛淅说“反常在哪”,他搜肠刮肚都说不出?为什么。
只好等等再看了。
于是盛淅自凳子上起了身。
起身的一刻他犯了低血糖,扶了下墙才站起来。接着才发现自己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了六个多小时,已被冻透了。
得回去,他想。再不回去爷爷奶奶得打电话来了。
然而盛淅走了几?步,突然触电似的回过头,看见思归家门口奶箱中插着一朵杭白菊。
“……”
一朵白菊花孤零零地支棱在雨里。
除此?之外长街白雾弥漫,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