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龟龟一愣,一旁同桌仍在沉睡,指头从?她指缝挤过?去,牢牢地把她牵在了自己手中。
像在确保她没跑。
“……你做什么?”
思归当场就想发脾气?——但是刚一转头,就发现?少爷闭着眼睛,仍在睡觉。
那模样十分疲惫,像是累散了架。
归归相当愤怒,但气?呼呼看了他半天,最终没甩开他。
黄昏低垂,窗外麦田辽阔无垠。
那一刹那,忽然?难过?地意识到,她对盛少爷仍然?有迷恋。
被他握住的手温暖而妥帖。
女孩子?脑袋靠上?窗棂,仍不?睡觉,感受着车一路颠簸,驶向市区。
思归闭上?眼睛,心里明白,盛淅出现?在此处,代表的是一种?更让她难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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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不?抗拒盛淅。
——却希望睁开眼睛,盛淅就滚了。
第八十三章
余思归额角安静地抵着窗, 看向熟悉的?市区草木,抱着自己的?胳膊。
车靠站时,周围的?人就开始躁动, 声音不?小。盛淅却仍睡得很熟, 思归一言不?发地等?着, 直到有个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小伙子让让, 盛淅方?悠悠醒转。
万家灯火, 路灯橘黄, 照进车厢。
他睡眼?惺忪, 起来帮大爷拿了头?顶行李,然后问归归:“到站了怎么不?叫我?”
思归说:“你睡得太熟了。”
“你怎么不?睡?”少爷没?什么脾气,随口道。
余思归仍不?太想理他, 索性装没?听见。
归归不?知道盛淅有没?有察觉这些尖刺般的?敌意, 但他接受良好,并在车停稳后带着行李,带着归归去吃晚饭。
市区的?汽车站离火车站很近,都在交通不?便的?老城区;而?因为时间已经不?早了, 稍大些的?酒店购物中心都关了门,满街寂寥。
因此?两人只是找了个还开着门的?小馆, 随便对付了些。
正宗胶东菜馆子点单素来不?在桌前点,也没?有菜单,而?是有个专门的?点菜区, 服务员拿着小牌子跟着顾客后面介绍菜品,并现场挑鱼过秤。盛淅点菜结账回来, 坐在了思归的?对吗。
小馆子里灯光不?太亮,已快打烊, 因此?菜上得挺快。
最先上了盘蒜蓉粉丝对虾,虾个头?挺大,余思归闷头?用筷子扒拉着面前的?米饭。
盛少爷说:“你中午吃过?看你不?太愿意吃。”
思归看着筷子沾的?米粒,说:“……吃了。”
“不?知道你现在想吃什么,点的?东西可能多了点。”他说。
余思归脑袋动了动。
她回到市区后就十分难受,仿佛故地重游,一吹到海风,那些和妈妈在医院度过的?、噩梦般的?记忆就扑面而?来。她本就吃不?下什么东西,熟悉的?环境却又带来一丝怅然,哪里都是伤痕。
归归特别想回高复班去。
虽然那地方?压力大,闷热又陌生,却不?会勾起她的?记忆。
如?果人没?有记忆该多好,思归想。
没?有记忆,也就永远不?会与他人产生羁绊;没?有羁绊,也就不?会伤心。
服务员端上一盘清蒸东星斑,雪白鱼肉颤颤地冒着热气,葱丝与姜丝片得极细,淋上滚烫葱油;这菜吃的?时机非常挑剔,空调一吹就凉,盛淅拿起公筷,刚要?给她布菜,思归却说:
“……我食欲不?强。”她声音很轻,“不?是有意针对你。对不?起。”
盛少爷似乎没?料到那是一句道歉。
他停了许久,然后道:
“……好。”
他收回筷子后,余思归还是尽可能吃了些菜。
归归不?认识那鱼是什么鱼,但知道盛淅是为了她好。而?他愿意不?远万里地出现在此?处,怕她饿死,点了这么多,至少不?能浪费他的?心意。
——因为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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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后,余思归不?知饥饱。
有人说食欲是人求生欲的?象征。古时就有老人没?了求生欲,硬生生把自己饿死。典籍说那是老人已晓天年?,自知大限将?至,但归归觉得,他们哪会知道自己的?时辰,只是不?愿继续活在这世上了。
那些熟识的?人都已离去,独自守在这茫茫人世上,有什么意思?
葬礼结束后,归归在刘佳宁家住了好一段时日,刘妈妈对归归十分上心,刘家伙食也还不?错,却没?人会逼迫她吃饭。
而?思归也确实吃不?下去,到了吃饭就对付两筷子了事。
高复班开学了后,思归换了个高压且规律的?环境,吃饭习惯稍有好转——却也没?好太多,顶多是吃饭的?时间规律了些。
余思归晓得同?桌的?心意,也不?愿辜负,硬着头?皮吃了两块鱼一只虾,却没?觉得太好吃,只觉在嘴里木木的?,尝不?出香气。
应该不?是饭店的?问题,龟龟想。
这桌菜应当是色香味俱全的?。
——会不?会是求生欲作祟?归归问自己,然后倔强地觉得自己不?该对本能认输,又拣着好下口的?绿叶菜和海肠捞饭挑了点儿。 米饭则一口没?动,归归放下了筷子。
盛淅没?多说什么,只是吃过饭后带着思归出门,在夜色下打了辆出租车,上车后问了一句:“要?送你去哪儿?”
他这问题问得相当有水平。
余思归知道再逃避也不?是办法,只说:“我家就好。”
那是她一个夏天都没?去的?地方?。
景物犹在,物是人非。
余思归知道,自己光是回到故地都会万箭攒心。
于是盛淅对司机报了地名,问:“你一个暑假过得怎么样??”
思归说:“勉强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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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席卷而?过,有种令人惬意的?秋夜感,那风穿过车窗,吹起思归丝丝缕缕的?头?发。
思归的?头?发被吹的?七零八落,过了会儿,忽然问:
“盛淅,这个暑假你经常去我家吗?”
“嗯。”他说。
归归沉默许久。
“那我明白了,确实是刘佳宁卖了我。”女孩子长叹口气,但还是不?太理解:“……但是为什么她出卖完之后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呢……盛淅你跟她联起手,一起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然后归归将?脑袋搁在半开的?车窗上,任由长夜海风将?头?发吹得凌乱。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出卖你。”
盛淅说。
然后他想了许久,道:
“……你对她来说很重要?。”
我对她重要?,那她为什么出卖我?余思归心道你为刘佳宁解释只会让我愤怒翻倍,我不?舍得骂宁仔但我会骂你,然后看熟悉街道路灯在面前流淌而?过,只觉一阵阵回忆在面前升温。
她努力眨了下眼?睛,不?让自己落泪。
眼?前是她阔别多日,再见一眼?都觉得割裂的?。
从遗体告别仪式那天后,思归一次都没?回来过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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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后,盛淅去后备箱拿了行李。
他白T恤下现出修长有力的?腰背,扛出行李箱,将?后备箱“砰”合上了。
余思归踮脚看了看自家院子,黑夜藤蔓婆娑,葡萄架上的?葡萄没?剩几?串,刘佳宁说到做到,的?确被刘佳宁剪走?了不?少。
夜色如?水,漫过秋夜长街。
他们之间挺安静的?,余思归翻找了下家里的?钥匙,所幸带在了身上,打开了家门。
“没?带钥匙就麻烦了。”思归说,自己也不?知道解释给谁听。
——反正也没?第二个人有钥匙了。
盛大少爷一言不?发。
门吱呀一声打开,乌漆墨黑的?屋里一股很淡的?霉味,地上肉眼?可见地积了一层灰。
归归突然声音有些发颤:“……家里挺久没?进过人了,你凑……凑合一下吧。”
盛淅拉着行李箱,静静看她。
余思归自己却不?太愿意进去似的?,在外面磨蹭了好久,向外面探了下脑袋,在风中说:
“……要?下雨了。”
外面积雨云沉黑且厚。
盛淅把她拽进屋里,随口道:“是,今晚好像阵雨。”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呀?”思归问。
他沉着道:“我先把你安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