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我会狠狠地贴一些大海报。”
龟龟愤怒地宣布:
“不冲厕所的人类是一定要遭报应的!”
她们宿舍里统共八个人,立刻此起彼伏地响起对拉完屎不冲厕所的坏女人的指责……
指责完毕后大家十分默契地闭嘴,思归拉开凳子坐在桌前,开始肝睡前的最后一套卷子。
「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北京了??」
头顶白炽灯嗡鸣,一个念头忽然走马灯般闪了?过去。
余思归灯下写着化学,目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手机。
——那是思归和外界唯一的联系途径。
手机此时?就放在桌子一角,为了?省电而关着,屏幕漆黑一片。
“……”
“现?在几点啦?”思归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忽然问?。
室友看了?下手表,回答:“晚上十点半。”
那盛淅应该已?经到北京,可能都?快到学校了?。
思归心?中滋味很难言说,狠下心?,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卷子上。
-
余思归写完作业时?,已?经晚上十二点多了?。
宿舍里黑咕隆咚,但舍友被窝里仍亮着冥冥的光,读高四的人大多十分勤奋,有些室友能肝到凌晨一两点钟,思归则不喜欢把自己?逼得这么狠,一般十二点就收手了?。
然而归归往枕头上一栽就知道今天又是失眠一夜——
那感觉太熟悉了?,躺在床上居然想吐。
睡不着。
果然前两天就是虚假繁荣……呜呜,归归碰到枕头的那一瞬间死的心?都?有了?,晓得自己?的一夜安眠又要泡汤,眼?眶饱含失眠的泪,心?想再这样下去就要请假去医院开安眠药了?……
但她没?有安眠药,只能痛苦地给手机开机。
手机在夜里亮了?起来。
余思归总感觉盛淅给了?她无谓的希望,但心?里也清楚,他估计已?经给自己?发?了?微信。
同时?,思归清楚地知道,他今天晚上如果发?的消息不多,她看到就会难受——那是一种博弈心?理;而他如果今晚汇报了?许多事物,归归则会越发?地对他抱有期待。
——去期望一个人的到来,是危险的。
而想去依靠一个人,是要付出无尽泪水作为代价的。
“……”
思归胃都?被揪紧,泛起酸水。
而在黑暗之中,手机屏幕渐渐亮起。
盛少爷果不其然没?怎么说话——他似乎也不太习惯无目的的闲聊。
他只是拍了?点儿照片。
盛淅拍了?他离开的火车站站台,他在车上买的什么牦牛奶片,拍了?他在车上吃的晚饭,他给不在场的思归看沉入海底的夕阳,还有他一时?兴起买的CRH动车组模型。
买完仅仅十分钟后,还在车上的盛淅终于忍不住说了?第一句话:「这玩意原来不会跑啊?」
九点五十多时?,大少爷到了?北京南。
北京南站外下着漆黑瓢泼的大雨,他很厌烦打车,但别无他法。
他过了?许久,大概打上了?车,又说了?第二句话:
「刚刚我看了?天气?预报,你那边这周都?是晴天。太好了?。」
-
「明天是晴天。」
龟龟忽然觉得,“明天”这概念,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从至亲离世后,思归每天都?害怕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意味着又一天的寂寥与孤独。
——思归总是觉得妈妈还在家里,或许批着卷子,或许审着稿子。但是紧接着就想起,她已?经不在了?。
思归每次想到这一点都?害怕,像是这人世的每一个瞬间,一点点啃啮她的骨头。
但是他说明天是晴天。
「盛淅。」
归归泪眼?模糊地打出两个字,发?了?过去。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是想和他说话。
但他一定已?经睡了?,思归几乎是下意识地为自己?留出缓冲的余地。
他肯定知道我一个人睡不好,会失眠,但他就是丢下我一个人睡觉了?。思归想。因为明天他还要继续军训,还要拉练。
因为他今天赶了?远路,可能刚刚到寝室,可能还淋了?雨。
人必须找很多个理由,才能让自己?坠地时?不至于粉身碎骨。
毕竟只有活在最坏的假设中,才不会受伤。
-
余思归发?完,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应该是真?的睡了?。
宿舍已?经熄了?灯,盛淅久久没?回复。思归把手机掖在枕下,避免自己?看到手机来短信时?的亮光——无论来了?还是没?来,其实她都?不想知道。
「希望」,就是这么矛盾的的事物。
它从不标价格,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昂贵。
希望被陪伴,希望被爱。
希望一个人能陪在她身边。
希望和妈妈去春游,希望妈妈能健健康康。
希望妈妈鹤发?延年。
思归只觉眼?角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进枕头。
黑夜里,归归用被子卷住自己?,蒙着头,竭力压抑着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漏出去。她想到妈妈,又想到盛淅,只觉人与人的羁绊的价格太过高昂。她早承受不住与人的联系,哭得面颊绯红,鼻尖发?痛。
活着太累了?。
每一天是在溺水。
每喘一口气?,都?累得骨头散架。
但是,却偏偏和妈妈保证过,会好好活下去。
然后,思归泪眼?模糊地,看见枕头下透出淡薄的一线光。
“……”
思归用手背擦了?眼?泪,抽出手机,屏幕上两条微信。
盛淅说:
「刚刚在洗澡。」
然后他紧接着又问?:「归归,还是睡不着吗?」
第八十八章
…………
……
翌日?, 思归在晨曦中睁开双眼。
晨光熹微,学校后门有人养了三五只鸡,余思归在公鸡啼鸣中爬起来, 脑壳都睡得乱七八糟。她睡眼惺忪地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头挂着整整六个?小时的通话记录, 而且至今还没挂。
电话那头, 自然是盛淅。
余思归对着那长达六小时的连麦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归老师发自内心地, 仇恨了自己三秒钟……
人真能这么没自制力吗?
然后思归回忆起自己接盛淅电话的缘由——好像是自己睡不着, 夜晚让人格外脆弱, 所有的记忆都席卷而来, 孤家寡人的感觉太过强烈,难以入眠,于是在盛淅很主动地提出要不要打个?电话后, 思归说……
“好”。
龟龟心情苦涩地看着那界面半晌, 毫不犹豫,“叭”就挂了。
十分的,冷酷无情……
她室友也起了床,观察了下归老师的气色, 似乎惊讶于她气色不错,很关怀地问:“昨晚睡得不错?”
余思归:“……”
她室友欣慰道:“终于适应集体生活了, 真好。”
龟龟没脸说实话,含混地点?了点?头,耳朵里塞着耳机洗漱去了。
-
天地间弥漫着乡间烟尘, 东天一线鱼肚白,后门早市已开, 人间喧嚣四?起。
早晨五点?的阳光清冷淡薄,落了一地, 集体宿舍中早起的人不少,归归抱着盆找到地方,拧开水龙头洗脸。
冷水泼到脸上,提神醒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空旷怅惘。
盛淅蛮横地挤进?她的生活,思归却没法果断地把?他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