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初春乍暖还寒,少年没穿校服,只一?件运动外套,踩着双跑鞋,线条劲瘦流畅如猎豹。风吹着盛淅的头发,露出一?点不辨神色的侧脸。
刘佳宁不曾见?过思归这样看人的眼神。
仿佛一?朵初生花苞绽开?在风里,又像是雨水穿越万里,落进绵绵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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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归回班时,十班被选去当运动员的天选之子们已经在教室里呆了许久了。
班上人不算多,而且回班回得比较分散,归归老?师进班后只有班长垂死挣扎着与她说了个下午好,然后挫败地栽倒在了桌上,咚一?声,震耳欲聋。
“往好处想,老?康,”他朋友拍着濒死班长的肩膀善良地宽慰,“我?们给你选的旗袍过膝盖了,很保守。”
李浩宇:“他旗袍开?衩的位置不是到大腿吗?”
“……”
余思归心想你们这窝野狗今天是不是得见?了班长的血才?罢休,班长这老?实人在班上受了太多苦……还好不是我?当,然后走回了自己位置上。
时近黄昏,春日骄阳映着厚重积雨云。
盛淅靠在课桌上,长腿伸进夕阳里,以回形针穿着自己的运动员号牌。
“回家?”
这家伙没抬头,英气眉峰微微一?扬,对思归道。
余思归一?愣,很坏地想把?他眉毛拧下来,不自然地说:“……应、应该是吧。”
盛淅不置可否偏了下头。
归归老?师把?自己的书包拽出来开?始装书包,片刻后盛淅拿着回形针,为难出声:
“你们这号牌……”
言下之意是归老?师得帮帮他才?行。 号牌是班主任临时拿A4纸打印的,纸质非常不抗造,贴不得别不得,甚至可以预见?跑两步就磨损脱落甚至被撕破的未来——余思归看了一?眼,登时觉得十分棘手,问:
“你就闭着眼别上不行吗?”
盛同学并?不抬头,更不在意自己被挤兑,漫不经心地说:“会掉。”
归归老?师更为为难,看看教室里其他得过且过不爱找事的好同学:“人家都不嫌弃,怎么就你难伺候?”
难伺候·盛大少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最终在他嘴边汇成?一?句话:
“他们有我?项目多吗?”
归归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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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刹那大魔王心里不知怎地咕噜咕噜冒出一?大碗愧疚来,归归心里悲愤怒吼你项目多关我?屁事,不要碰瓷老?子——但?是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它死活说不出口。
而且很有负罪感。
被愧疚裹挟的归老?师只好拽出卷宽胶带,拽过盛淅的号码纸,用胶带给他缠呀缠。
姓盛的散漫靠着,放任归老?师服务他,目光落在胶带横七竖八的走向上,漫不经心指点江山:“你贴歪了。”
余思归:“……”
“挑三拣四我?把?你打歪。”归归并?不吃这套,凶恶威胁。
然后她按了下圆珠笔,用圆珠笔尖叭一?下子截断了胶带。
盛淅流露出丝看不起的意兴阑珊,“你这动手能力……”
思归脑袋猛然一?抬:
“我?说了会把?你打歪了吧?”
盛同学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同桌,余思归不依不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盛淅十分克制地偏开?头,示意自己败了。
归归魔王大获全胜,这才?缩回爪子,继续给他的号码纸缠胶带。
窗户开?着,一?股山洪般的春风涌入,纸被风一?吹,哗啦地要飞。
余思归一?呆,但?还不待她去抓,靠在桌边的盛淅漫不经心以手掌一?按,将翻飞的号码纸按了下来。
就是那一?刹那,盛淅按住了同样要抓纸的,归归的手。
“……”
——两个人手掌短促扣住了。
夕阳下归归呆成?一?只鹅,盛淅也僵了下,下一?秒俩人仿佛碰到什么电人的东西似的,把?各自手收了回来。
余思归道:“……”
尴尬的沉默流淌。
“……”盛淅说,“贴你的。”
他说完,很缓慢地别开?了脸。
天边一?轮红日如火,云海俱是如血一?般,教室里吵吵嚷嚷。
一?切都是熟悉的,但?余思归只觉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不敢抬起头来。
她耳朵都红透了,只觉得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一?段岁月,一?段稳态,就会被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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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归回家必经一?个看得到海的大上坡,远处栏杆尽头,浅白海浪冲上长堤。
四月仲春,万物含苞待放,防波堤上年少孩子们互相依偎,犹如堆在海角温柔的泡沫。
余思归走在路上,越想自己当时的反应,越想钻进时光机人生重来算了……
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好吗!那个落雨的夜晚早就跟他牵过手手了,而且那次握手甚至没有半点突兀的感觉……不过可能是情况所致,毕竟当时是在逃命。
但?是……但?是……
归归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但?是在这之前,我?确实没碰过男生的手啊。
——十五六岁,是个给彼此递作?业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免身体接触的年纪。
这年纪别说直接握手了,男女之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在初中的时候连碰异性手指头都好像有点冒犯的感觉……更别说这种程度的接触,而且还是第二次了。
“……”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归归拽了拽自己红红的耳朵,感觉耳朵好像被太阳炙烤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余思归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决定?逃避,羞耻地蒙上了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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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敏看见?闺女顶着连帽卫衣的帽子回来时呆了一?下:“外面?冷起来了吗?”
余思归立刻拽下帽子,佯装无事发生:“没。” 归归妈狐疑地看着女儿,归归火速低头换拖鞋——她女儿生得白皙,每一?丝血色都无所遁形,此时耳尖在夕阳下泛着很淡的红。
片刻后她妈温和?一?笑:“学校怎么样?”
余思归小声道:“就……还挺好的。”
妈妈揶揄一?笑,没说什么。
黄昏如火,从客厅的窗户泼泼洒洒,窗外桂花枝头摇曳,余思归忽然看见?茶几?上整整齐齐放着电脑包和?透明的、装证件的笔袋。
“你要出门?吗?”余思归敏锐地问。
柳敏愣了下:“算是吧。今晚十点二十五的飞机,去趟南京……有个项目评审,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
余思归忽然觉得自己是只被戳破了的皮球。
“你又坐红眼航班。”小女儿别扭地说,目光有点难过地落在证件袋上。
我?遇到很多问题,她想。
在这世上,有时我?感到不安。
有时感到害怕,不适应,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感到孤单,需要一?个人在前引领。
柳敏往碗里勺米,边勺边解释:“没办法,否则今天下午就得翘院里的例会。但?是这几?天的例会不能翘的。”
——可你不在。
“因?为撕经费买仪器的事情呗。”余思归小声说,“和?院里那些老?师吵来吵去……闹来闹去,脱高跟鞋互相砸对方脑袋,谁砸得比较凶谁的份额更多——为了学校拨的两千万经费,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妈只想了一?秒,掷地有声地回答:“值得。”
余思归:“……”
“而且,囡囡,没几?双高跟鞋,”归归妈尝着锅里的汤,“第一?,妈妈院里的女老?师加上妈妈也就十三个,其中还有俩今年新进的博后;第二……” 余思归仍然气鼓鼓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困惑的大问号。
她妈说:“第二,你见?过妈妈穿高跟鞋吗?”
余思归说:“……”
柳敏娴熟地往锅里加了些黑胡椒粉,余思归看着她的背影——妈妈穿着薄绒衫,头发松而优雅地挽在脑后,围裙松垮系着,夕阳余晖在她身上圈出一?个柔软的光影。
“妈,”余思归开?口道,“你们院里闹了那么久了,会不会有人……比如,买凶埋伏你?”
柳敏仿佛听到什么恐怖事件似的,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发出个万金油单音节:
“啊?”
思归心里一?沉,面?上半点不显:“不会吗?”
“……”柳敏茫然地说,“怎么可能?妈不买凶埋伏他们就不错了。”
余思归听了哈哈大笑,柳敏忍俊不禁地给女儿解释:“大学里终究还是读书人比较多,就算要打架也是自己亲身上阵,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上学期人文社科的处长被个神经病老?师找到办公室,俩人在办公室里互殴了一?场,我?入职这大学十多年,这就是最严重的一?场事故——因?为涉及到真刀实枪的肉搏了。”
余思归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轻轻嗯了一?声。
“买凶埋伏,”妈妈停顿了一?下,忽然道:
“归归,我?们大学里这两千万的经费,是根本不可能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