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山 第30章

作者:星球酥 标签: 都市情缘 现代言情

  初春乍暖还寒,少年没穿校服,只一?件运动外套,踩着双跑鞋,线条劲瘦流畅如猎豹。风吹着盛淅的头发,露出一?点不辨神色的侧脸。

  刘佳宁不曾见?过思归这样看人的眼神。

  仿佛一?朵初生花苞绽开?在风里,又像是雨水穿越万里,落进绵绵人间。

  -

  ……

  余思归回班时,十班被选去当运动员的天选之子们已经在教室里呆了许久了。

  班上人不算多,而且回班回得比较分散,归归老?师进班后只有班长垂死挣扎着与她说了个下午好,然后挫败地栽倒在了桌上,咚一?声,震耳欲聋。

  “往好处想,老?康,”他朋友拍着濒死班长的肩膀善良地宽慰,“我?们给你选的旗袍过膝盖了,很保守。”

  李浩宇:“他旗袍开?衩的位置不是到大腿吗?”

  “……”

  余思归心想你们这窝野狗今天是不是得见?了班长的血才?罢休,班长这老?实人在班上受了太多苦……还好不是我?当,然后走回了自己位置上。

  时近黄昏,春日骄阳映着厚重积雨云。

  盛淅靠在课桌上,长腿伸进夕阳里,以回形针穿着自己的运动员号牌。

  “回家?”

  这家伙没抬头,英气眉峰微微一?扬,对思归道。

  余思归一?愣,很坏地想把?他眉毛拧下来,不自然地说:“……应、应该是吧。”

  盛淅不置可否偏了下头。

  归归老?师把?自己的书包拽出来开?始装书包,片刻后盛淅拿着回形针,为难出声:

  “你们这号牌……”

  言下之意是归老?师得帮帮他才?行。  号牌是班主任临时拿A4纸打印的,纸质非常不抗造,贴不得别不得,甚至可以预见?跑两步就磨损脱落甚至被撕破的未来——余思归看了一?眼,登时觉得十分棘手,问:

  “你就闭着眼别上不行吗?”

  盛同学并?不抬头,更不在意自己被挤兑,漫不经心地说:“会掉。”

  归归老?师更为为难,看看教室里其他得过且过不爱找事的好同学:“人家都不嫌弃,怎么就你难伺候?”

  难伺候·盛大少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最终在他嘴边汇成?一?句话:

  “他们有我?项目多吗?”

  归归大魔王:“……”

  -

  那一?刹那大魔王心里不知怎地咕噜咕噜冒出一?大碗愧疚来,归归心里悲愤怒吼你项目多关我?屁事,不要碰瓷老?子——但?是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它死活说不出口。

  而且很有负罪感。

  被愧疚裹挟的归老?师只好拽出卷宽胶带,拽过盛淅的号码纸,用胶带给他缠呀缠。

  姓盛的散漫靠着,放任归老?师服务他,目光落在胶带横七竖八的走向上,漫不经心指点江山:“你贴歪了。”

  余思归:“……”

  “挑三拣四我?把?你打歪。”归归并?不吃这套,凶恶威胁。

  然后她按了下圆珠笔,用圆珠笔尖叭一?下子截断了胶带。

  盛淅流露出丝看不起的意兴阑珊,“你这动手能力……”

  思归脑袋猛然一?抬:

  “我?说了会把?你打歪了吧?”

  盛同学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同桌,余思归不依不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盛淅十分克制地偏开?头,示意自己败了。

  归归魔王大获全胜,这才?缩回爪子,继续给他的号码纸缠胶带。

  窗户开?着,一?股山洪般的春风涌入,纸被风一?吹,哗啦地要飞。

  余思归一?呆,但?还不待她去抓,靠在桌边的盛淅漫不经心以手掌一?按,将翻飞的号码纸按了下来。

  就是那一?刹那,盛淅按住了同样要抓纸的,归归的手。

  “……”

  ——两个人手掌短促扣住了。

  夕阳下归归呆成?一?只鹅,盛淅也僵了下,下一?秒俩人仿佛碰到什么电人的东西似的,把?各自手收了回来。

  余思归道:“……”

  尴尬的沉默流淌。

  “……”盛淅说,“贴你的。”

  他说完,很缓慢地别开?了脸。

  天边一?轮红日如火,云海俱是如血一?般,教室里吵吵嚷嚷。

  一?切都是熟悉的,但?余思归只觉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不敢抬起头来。

  她耳朵都红透了,只觉得抬起头来的那一?瞬间,一?段岁月,一?段稳态,就会被宣告终结。

  -

  ……

  余思归回家必经一?个看得到海的大上坡,远处栏杆尽头,浅白海浪冲上长堤。

  四月仲春,万物含苞待放,防波堤上年少孩子们互相依偎,犹如堆在海角温柔的泡沫。

  余思归走在路上,越想自己当时的反应,越想钻进时光机人生重来算了……

  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好吗!那个落雨的夜晚早就跟他牵过手手了,而且那次握手甚至没有半点突兀的感觉……不过可能是情况所致,毕竟当时是在逃命。

  但?是……但?是……

  归归痛苦地捂住了脑袋,但?是在这之前,我?确实没碰过男生的手啊。

  ——十五六岁,是个给彼此递作?业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免身体接触的年纪。

  这年纪别说直接握手了,男女之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在初中的时候连碰异性手指头都好像有点冒犯的感觉……更别说这种程度的接触,而且还是第二次了。

  “……”

  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归归拽了拽自己红红的耳朵,感觉耳朵好像被太阳炙烤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余思归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决定?逃避,羞耻地蒙上了帽子。

  -

  柳敏看见?闺女顶着连帽卫衣的帽子回来时呆了一?下:“外面?冷起来了吗?”

  余思归立刻拽下帽子,佯装无事发生:“没。”  归归妈狐疑地看着女儿,归归火速低头换拖鞋——她女儿生得白皙,每一?丝血色都无所遁形,此时耳尖在夕阳下泛着很淡的红。

  片刻后她妈温和?一?笑:“学校怎么样?”

  余思归小声道:“就……还挺好的。”

  妈妈揶揄一?笑,没说什么。

  黄昏如火,从客厅的窗户泼泼洒洒,窗外桂花枝头摇曳,余思归忽然看见?茶几?上整整齐齐放着电脑包和?透明的、装证件的笔袋。

  “你要出门?吗?”余思归敏锐地问。

  柳敏愣了下:“算是吧。今晚十点二十五的飞机,去趟南京……有个项目评审,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

  余思归忽然觉得自己是只被戳破了的皮球。

  “你又坐红眼航班。”小女儿别扭地说,目光有点难过地落在证件袋上。

  我?遇到很多问题,她想。

  在这世上,有时我?感到不安。

  有时感到害怕,不适应,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感到孤单,需要一?个人在前引领。

  柳敏往碗里勺米,边勺边解释:“没办法,否则今天下午就得翘院里的例会。但?是这几?天的例会不能翘的。”

  ——可你不在。

  “因?为撕经费买仪器的事情呗。”余思归小声说,“和?院里那些老?师吵来吵去……闹来闹去,脱高跟鞋互相砸对方脑袋,谁砸得比较凶谁的份额更多——为了学校拨的两千万经费,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妈只想了一?秒,掷地有声地回答:“值得。”

  余思归:“……”

  “而且,囡囡,没几?双高跟鞋,”归归妈尝着锅里的汤,“第一?,妈妈院里的女老?师加上妈妈也就十三个,其中还有俩今年新进的博后;第二……”  余思归仍然气鼓鼓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困惑的大问号。

  她妈说:“第二,你见?过妈妈穿高跟鞋吗?”

  余思归说:“……”

  柳敏娴熟地往锅里加了些黑胡椒粉,余思归看着她的背影——妈妈穿着薄绒衫,头发松而优雅地挽在脑后,围裙松垮系着,夕阳余晖在她身上圈出一?个柔软的光影。

  “妈,”余思归开?口道,“你们院里闹了那么久了,会不会有人……比如,买凶埋伏你?”

  柳敏仿佛听到什么恐怖事件似的,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发出个万金油单音节:

  “啊?”

  思归心里一?沉,面?上半点不显:“不会吗?”

  “……”柳敏茫然地说,“怎么可能?妈不买凶埋伏他们就不错了。”

  余思归听了哈哈大笑,柳敏忍俊不禁地给女儿解释:“大学里终究还是读书人比较多,就算要打架也是自己亲身上阵,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上学期人文社科的处长被个神经病老?师找到办公室,俩人在办公室里互殴了一?场,我?入职这大学十多年,这就是最严重的一?场事故——因?为涉及到真刀实枪的肉搏了。”

  余思归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轻轻嗯了一?声。

  “买凶埋伏,”妈妈停顿了一?下,忽然道:

  “归归,我?们大学里这两千万的经费,是根本不可能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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