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29章

作者:咬枝绿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现代言情

  他不痛不痒把问题抛回来,纵容着,好像全听她的意思:“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说实话就好了。”

  “实话就是那先别醉。”

  钟弥噗嗤一声笑:“你这个人看着很好讲话,但其实——”

  内心的感受不好形容。

  她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不动声色的强势,表面从容,不计较,内里却掌控欲十足,进入他的地盘,就得按他的行事风格来走,如果不能,就会被淘汰出局。

  这是渡河小卒的起始规则。

  身边都是肯听调遣的人,这样的人,何必有厉色?

  自然看着很好讲话。

  “但其实怎么?”

  他身后是遥远的灯火夜景,梦幻璀璨,不切实际,衬得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好似是唯一能把握的真实。

  钟弥看着他,好半天说出一句,“……也不是很好讲话。”

  沈弗峥抬下颌提示她:“吃蟹,趁热吃,凉了会有点腥。”

  钟弥敛下目光看,长长的竹编盘,斜放四只橙黄的大闸蟹,视线一挑,她对沈弗峥说:“那我也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不会吃螃蟹。”

  “不喜欢?”

  “不知道喜不喜欢,反正不会剥。”

  钟弥跟他讲自己小时候的一桩事。

  太小,也不记得是不是第一次吃蟹了,反正是她记忆里的第一次。

  好像是哪年的中秋节。

  不少亲戚来家里吃饭,那会儿才多大,剥个螃蟹都费力,她就捧着胡啃,咬到蟹腮,觉得不好吃想扔到碗里。

  表姨瞧见,先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吃相这么不斯文,死活把她拽到小桌子旁,然后颇得意地讲给一屋子人听,叫她学学表姐,教她先剥哪里再除去哪里,得像表姐那样规规矩矩坐着,有个淑女的样子。

  她不想学任何人。

  日后桌上有蟹便说有点过敏,吃了皮肤痒。

  其实没有过敏,只是不喜欢,又不想听人来劝。

  索性把话说绝。

  听她说话时,沈弗峥已经净了手,慢条斯理拆解螃蟹,壳放碟里,肉和黄剥进小碗,抽空看她一眼,评价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钟弥夹茶树菇放到自己碗里,也不否认:“你才知道啊。”

  好似劝人早认清。

  “小姑娘脾气大一点,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几只蟹腿剥干净,他端起小碗,微微起身靠近过来,放在钟弥手边。

  “吃吧。”

  虽然他剥蟹的时候,就有过猜想,但猜想被他的行动证实,钟弥还是顿了下。

  好歹这是第一个给她剥螃蟹的人。

  还是个男人。

  沈弗峥察觉她的怔然,坐回原位,用湿毛巾简单揩着修长的手说:“不是不过敏么?这个季节蟹应该挺不错的。”

  钟弥捧起小碗,这只拆解完毕的蟹,袒露的是一只蟹的全部。

  却也代表着沈弗峥愿意袒露的一部分。

  他肯为她做到这步。

  于是,钟弥便心安理得享用,吃到第三只,他还在剥。

  吃得总比剥得快,钟弥也不嫌腥,手上开开合合折一根细长的螃蟹腿玩。

  她有点好奇,按他中午空腹吃辣都说伤胃的养生论调,这会儿不应该说螃蟹寒性太重,吃太多,伤健康吗?

  沈弗峥听了她的问题,露出淡淡一个笑。

  “我没那么追求健康,你真拿我当老年人了?我烟酒都嗜,大概率也不会戒掉了。”

  “你好像很少抽烟,我以为你没什么烟瘾。”

  “社交场合喝酒很难免,除了酒,其他会让人上瘾的嗜好,我不喜欢让人知道。”

  抽烟也喜欢独处的时候抽。

  钟弥还在想他话里的意思。

  他将第四只蟹给她:“我大学时参加过一场辩论——清醒地屈服于欲望算不算一种失控。”

  “你是正方还是反方?”

  “正方。”

  屈服于欲望是一种失控。

  所谓清醒,只能说这种失控已经很严重了。

  “赢了吗?”

  “赢了。”

  钟弥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人是一种另类的铭器,过往种种皆有迹可循。

  有些人,从不上赶着冒头掐尖,看着像是被动于顺风顺水,可偏偏好命,一生都少有败绩。

  这种人往往也情感淡薄。

  因为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爱。

  钟弥忽然有点懂了,他之前说的“最大的诚意”。

  沈弗峥问她:“还吃吗?”

  一碟四只,都进了她肚子里。

  “还可以吃吗?”

  闻声,沈弗峥抬手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份清蒸蟹。

  钟弥有点不好意思,一个是需要人家剥,另一个是……

  “会不会吃太多了。”

  她正后悔,打算说不用再上了,连说辞都想好,搬他刚刚的话,说人不能屈服于欲望,食欲也是欲。

  沈弗峥先开了口,他说:“不算多。”

  “补给你小时候的。”

  这句话具有怎样的魔力?

  叫钟弥立马想起六七岁对着螃蟹束手无策的自己,那老旧画面里,没有大嗓门喋喋不休的表姨,没有绷直腰板作淑女楷模的表姐,忽然新出一块来——

  小小的她齐刘海细软,穿蓬蓬的裙子,安静乖巧趴桌上玩布娃娃,桌边是隔着遥远年月,替她剥螃蟹的沈弗峥。

第20章 红豆饼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那顿饭结束, 沈弗峥问她吃不吃生腌,之前去过的那家园林私房菜,有一道醉蟹, 没写在菜单上,是季节限定。

  钟弥问:“那之前怎么没点?”

  “哪有第一次吃饭约女孩子去吃螃蟹的。”

  第一次吃饭请女生吃醉蟹是有点冒昧。

  钟弥失笑, 眉毛挑挑说:“沈先生要是约的话,女孩子大概也会同意吧。”

  从酒店出来, 夜晚温度降了不少, 车子往学校开,车窗里灌进来的风有点凉,但在微醺的夜里吹起来,长风剔骨,像醉意浊气被一丝丝挑散, 又很舒服。

  这样昼夜皆适宜的好天气, 在京市秋天的日历里,薄薄几页,撕一天少一天。

  身边的人说:“你这么说, 那我下次约你, 要是被拒绝了, 我会很没面子。”

  钟弥忽然想到一个词,饮食男女, 听过很多次, 一直不太明白男女之间怎么同饮食一挂钩,就成了一种俗常欲念。

  今夜初初体会其中的含义。

  ——饮食男女, 人之大欲。

  人如何能不屈服于这样的欲望?

  沈弗峥试探的玩笑话, 钟弥装作听不懂, 下车前她耸肩说:“下次的事下次再说喽, 谁知道下次是哪一天?”

  回宿舍时,抄近道走了小径。地灯间隔远,昏昏浊浊,三五盏坏掉一个,能见度低,却又不至于不能通行,这些基础设施报修流程总是繁琐,凑合着用。

  每一届都如此,都在凑合着用。

  很多事也都是这样,初时眼不容沙,拖一拖,磨一磨,好像也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要怪就怪人是钝感生物。

  钟弥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短短一束光照着她足前两步路,看着亮起的屏幕,她点进最近通话里,给沈弗峥打了一个备注。

  夜风里,有桂花浓郁的香气。

  -

  那晚何曼琪还是没有回来。

  钟弥用钥匙打开宿舍的门,里头空气寂静沉闷,有两张床位都属于搬空状态,何曼琪桌子上昨天摊散的化妆品和工具刷仍保持原样。

  钟弥本来不想管别人的事,临睡前刷朋友圈,看到一个小时前何曼琪发了条显示定位的酒吧小视频,那是京市很有名的夜场,自动播放的视频里人头攒动,灯光迷幻。

  她和何曼琪共同好友不少,视频下面一串眼熟的id点赞。

  钟弥没有兴趣点进去。

  手指往下一刷,心思却没有翻篇。

  担心别人走钢丝,自己却也没有踏上什么十平八稳的康庄大道,五十步笑百步,这担心,细细想起来都有些荒谬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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