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第32章

作者:咬枝绿 标签: 励志人生 甜文 现代言情

  本来第四个孙子出生,老爷子已经起好名字,沈弗正,那年章载年还在京,说身正不在名,改取了一个“峥”字。

  远山峣峥,当有凌云志,在途不在眼下,一个弗字,峥与不峥都是好的。

  后来,沈弗峥独受器重,这名字又有另一番解读。

  依山才好傍水。

  他是真傍着独一份的器重在沈家拔尖了。

  沈家上一辈人都知道,章载年给沈弗峥的,可不止一个好名字。

  提起沈弗良,想到沈弗良的私生子,蒋骓便算了算:“那小孩儿今年上小学了吧?那女的跟二舅家还有联系吗?”

  “上小学了,听说是没断。”

  毕竟有了孩子,怎么可能断得干净。

  可沈兴之的老婆不是软柿子,这么多年,拖着大儿子不结婚,也不让外头那些妖精进门,她清楚得很,沈弗良得娶个老爷子满意的京市闺秀,否则再放纵下去,哪怕沈兴之任期满了调回京市,他们这一家子怕也入不了老爷子的眼。

  “四哥,你看你上头的这两个,结婚的结婚了,有孩子的有孩子,就你没着没落,外公和三舅不催你吗?”

  沈弗峥扫他一眼:“怎么这么八卦?你自己的事弄清楚没有?要给我介绍?”

  蒋骓笑道:“我哪有什么人能给你介绍,满京市还真不好找能配得上你的,彭家那个嫁过旁巍,你总不能娶个二婚的,还是兄弟老婆,孙家那个好像才刚刚读完博士回国,还有……”

  “停——”

  沈弗峥打断,诧异又好笑地望着他,“你这都是怎么配的?”

  蒋骓道:“按门当户对配的啊,你总不能随随便便娶个贩夫走卒的女儿回来吧?”

  “贩夫走卒的女儿怎么了?人家真求女儿一生顺遂,未必瞧得上你这点富贵,一日三餐,什么东西吃久了都会腻,吃什么不是吃,你妈天天山珍海味,过得开心吗?”

  他这话说得很淡,没什么嘲意,似乎只是为了点醒蒋骓,他那么不喜欢沈禾之,但到底是她的儿子,潜移默化还是受了影响。

  蒋骓却当局者迷,他只盯着沈弗峥看,然后说:“四哥,你知道你跟我们为什么不一样吗?”

  不等沈弗峥回答,他自己说,“你不像外公,沈家人才不会说这种话,你小时候学字,外公是不是说你像章载年?说你有章老先生的风骨,上次去州市章老先生没见着,真的很想看看,你和这位章老先生是不是很像?”

  这话熟悉,又勾起一段州市的回忆——

  路灯坏掉的一段青石路,昏朦的车后座,淡淡的花果香,女孩子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声音,说跟外公说话才会故意这样撒娇讨他开心。

  他便问:“我像你外公么?”

  她是怎么回答的?

  “是有一点点像的。”

  九月底刚过中秋,月正圆。

  沈弗峥站在檐下,抬头看月,又低下眉眼,望着手里捏的这一盒凉透了的红豆饼。

  他唇角稍稍一弯,回答蒋骓:“可能,是有点像吧。”

  蒋骓一叹,自顾说着:“唉,没钟弥的联系方式啊,也不知道她来开学没有,现在人还在不在京市,要是能联系上钟弥就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托她面子,去见一下她外公,唉,四哥,你那时候在州市——”

  似乎预料到蒋骓要说什么,沈弗峥先一步扯他领口,瞥他衣领下遮住的一处伤口,将话题岔开:“这伤几天了?为小鱼跟人打架。”

  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身上,蒋骓脑子短路一样,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只愣愣,眨着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小鱼?”

  随即反应过来,那天在场还有谁,蒋骓嗤了一声。

  “盛澎真没意思。”

  帮他保密这四个字,得打括弧,不包括不告诉沈弗峥,他就说四哥怎么偏偏那么抬举盛家呢,真是忠心耿耿。

  沈弗峥问他:“因为跟小鱼门当户对,你才护着她?”

  蒋骓鼓着腮说:“那当然不是。”

  “人家跟你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不要总表现得叫人误会。”

  什么叫误会呢?蒋骓自己也解释不清。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妈喜欢她,我喜欢她,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难得你妈在老宅过一次生日,小鱼也是第一次来沈家,今天人多,又不熟,你应该带她逛逛,刚好阿月下午回来了,你可以介绍她们多认识。”

  “我不,搞得我马上要娶她似的,那么多人看着呢。”

  “你不娶?”

  蒋骓迟疑:“……我,还没想清楚。”

  “今天等你想清楚,明天等你想清楚,永远等吗?”沈弗峥拍他的肩,“你这样子,耗时费力,讨不到好。”

  蒋骓也不乐意多聊自己,试图扯开话题:“这种时候,你又特别像外公了,一针见血,半点无用功都不做,付出就必须得到回报。”

  “付出当然需要得到回报。”

  蒋骓问:“四哥,你这个策略永远有效吗?”

  “永远有效。”

  沈弗峥捻起那块红豆饼,豆沙凉了一点糯性不剩,口感不好,又补一句,“只要我乐意,也是一种回报。”

第22章 差一点 情爱幻觉像一层薄膜

  关于这棵好树是不是被人栽出的, 那晚钟弥没问出口,说完红豆饼,好几次话到嘴边, 都觉得太煞风景。

  人与人之间,好戏码讲究的是一唱一和, 自己的词要唱,旁人的戏也要接。

  沈弗峥说想见她。

  钟弥握着手机, 愣在玉兰树下。

  送女朋友下晚课回来的小情侣在女宿门口依依惜别, 她干干瞧着别人又亲又抱,直到手机那端的男声在几秒的通话空白后,带着歉意说:“我太唐突了吗?”

  停一秒,那端又说,“可想见你是真的。不做别的, 只是想见你, 一面也好。”

  她一直有警觉,很晓得花前月下的戏文,经不起现实嚼味, 只当自己是翻折子戏的红尘看客, 得幸在风花雪月里体会一遭, 真动情了,至多鼓鼓掌, 也不吃亏。

  可那一刻, 她是真信了。

  他说想她,她就觉得他爱她。

  情爱幻觉像一层薄膜, 半点风声便舞得铺天盖地, 猎猎作响, 好似很有分量。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钟弥就要做出开学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宿的决定, 她刚开口想问他现在的位置,偏偏这时候妈妈的电话切进来。

  章女士一贯作息传统,这个点应该已经早早睡下,钟弥担心家里有事,便先将沈弗峥这边的电话结束,说待会再打给他。

  钟弥刚悬起的心,很快落地。

  章女士说:“没什么事,做梦梦到你了,醒来眼皮一直跳,不放心,给你打个电话。”

  钟弥应着声:“哦,没事就好,我也没什么事。”

  章女士却像不信:“真没什么事吗?之前你怎么也不肯待在京市,这回要不是因为外公的事要去拿画,估计你连开学都不会自己去,弥弥,你是不是在京市遇着什么事了?你是长大了,不要家里操心了,但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妈妈真的会担心你。”

  一番话听得钟弥眼酸,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微微发哽。

  她还作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真没什么事啦,就是本来我要去舞剧院实习的,但没去成嘛,我很爱面子的啊,你也知道,没法儿出类拔萃了,那就装作闲云野鹤,不然在同学面前多丢人,就想回家了呗。”

  章女士被她说笑,乐了一声,想想女儿也的确是这个性子,只柔着声问:“那怎么就没去成呢?是什么原因,还能转还吗?要不然我明天早上去你外公那儿——”

  钟弥连忙打断:“啊别了!之前不想说就是怕你跟外公操心,你别告诉外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发愁心脏又要出毛病,他连智能手机都不会用,你跟外公说这些干什么啊。”

  “弥弥,你太逞强了,我和外公不替你操心谁替你操心?”

  钟弥鼓囊着:“我自己去找一个大靠山!就不让你和外公操心。”

  “又胡言乱语。”

  “我没。”钟弥有点赌气,“妈妈,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是一个平庸的人?”

  章女士痛心:“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钟弥说:“我或许是有一点能挤出来的本钱和底气,可是妈妈,人如果只想靠着一点关系一点姿色一点小聪明,往某条路上钻,这条路是走不到头的,我当然知道外公疼我,他不在乎什么虚名,也无所谓低头求人,可我会贪得无厌,今天托外公的关系进舞团了,明天我就想当领舞,越是吹灰不费,越是不加珍惜,总有更好的东西在前头吊着我,我不想因为这些并不重要的事,让我们一家都活得很累。”

  章女士听出来了:“弥弥,你很累是吗?”

  “也还好。”说完钟弥又小孩子气地改口,“就一点点吧。”

  说了过于严肃的一番话,钟弥不想让这一通深夜电话以太沉重的气氛结束,便改了口吻说:“妈妈,我不想当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

  章女士好笑道:“没有人要你当女强人啊,怎么忽然把话说得这么怕怕的?”

  钟弥犹豫着问:“那你接不接受我以后就是一个没有志向的咸鱼?你想要一个咸鱼女儿吗?”

  章女士答得干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妈妈都会想要你这个女儿,弥弥,妈妈只是担心你过得不开心,担心你表现出来的开心是假的。”

  “怎么会!”想到最近,钟弥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很好,抿起的嘴角,微微朝上,她跟妈妈说,“其实撇开实习的事,京市也……还好,我知道你想让我留在这边,多见见世面,那我就先不回去了。”

  章女士担心道:“你一个人留在京市那边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钟弥叫她放心,小声说着,“京市又没有怪兽,难到还会把我吃了啊?”

  “那身上钱够用吗?”

  “你忘了你给我一张卡了?好多啊,根本花不完。”

  章女士这下是真笑了。

  钟弥哄她早点休息,别乱操心。

  跟妈妈打完电话,看着最近通话的页面,她指尖空悬,正准备点“沈弗峥”这三个字回拨,忽然想到刚刚跟妈妈说的话。

  指骨一蜷,仿佛电话那头真有个裹着漂亮人皮的怪兽,会一口吃了她。

  差一点就要自己送上门去,供他的一时寂寞下嘴,她想到沈弗峥的大学辩题,他赢得有理有据,果然,人再清醒,屈服于欲望也是一种失控。

  这种失控,既危险又迷人。

  没有失去自我,也仍存理智,只是因为被人需要,催生一种究极浪漫的自我物化。

  想当雨天的伞,想当露肚皮的猫,想当冬天的围巾手套,想当救命的药。

  不想当人,想被人需要。

  电话接通,钟弥简单讲了一下妈妈半夜给她打电话的原由,随即主动谈起刚刚搁置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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