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婚 第23章

作者:林春令 标签: 现代言情

  赵佳却给计振薇展示大伯今天去商场里给她买的水彩笔,很久之前赵佳就想要,磨了计振薇好几次,计振薇才答应在她生日时送给她。小姑娘兴奋地在纸上画给计振薇看:“好几种颜色呢,大伯说等用完了再给我买。”

  “买,买,你就知道买。”计振薇没来由地出声训斥女儿,“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赵佳被计振薇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哇”地一下哭出声,赵学海闻声赶来,他皱着眉说:“好好的,冲孩子发什么火,快去吃饭吧,嫂子菜都炒好。”

  “我不吃。”计振薇气呼呼往床上一坐。

  赵学海盯着她看了小会儿,拉着女儿径自出门走出去。

  饭桌上赵学海母亲小声地问赵学海:“振薇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

  “您别管她,谁知道她又哪根筋搭错。”赵学海看看女儿,缓了缓语气,“给她留点饭就行,回头她饿了来吃。”

  大嫂忙站起身:“那我去拿碗,给振薇留点菜,还好我们这还没动过筷子。”

  “嫂子你坐,我去就行。”赵学海拦住她,又冲他们说,“你们别介意,振薇八成是刚才回家被我丈母娘说了,心里不舒坦呢。”

  “学海这说哪儿去,咱是这种人吗?你问问你大哥,咱村子上,我们那些本家哪个不夸你这个媳妇儿好。咱家小红结婚的时候,那嫁妆箱还是你们出钱打的,你嫂子可不是没良心的人,都记在心里呢。”大嫂站在桌前直摆手,袖子被她卷到胳膊肘,深灰色的衣服上还溅着几滴油渍。

  “秀兰说的是,好在咱家日子终于好过了点,上个月砖瓦都已经买好,等你们下次回家啊,就不用再住土坯房了。”

  “学海你们可要好好工作,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找不到出路瞎折腾。再不济么,还有几亩地,我们泥腿子只要有土就饿不死,你们和我们可不一样。”

  赵学海想到自己妻子弟弟的老婆,过年时候老丈人发了那么大的火反对,听说她还是辞去了工作干起个体户,他笑笑对兄嫂说:“都是谋营生哪有什么区别,你们这还是个双保险。”

  “还是咱家老二会说话,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

  一家子在外面有说有笑吃着饭,计振薇关着门都能听到不时传来的笑声。那些笑声听在她耳朵里,格外讽刺。

  计振薇觉得自己倒霉透顶,她高三毕业那年正好就没书读了,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义不容辞奔赴广阔的农村。在这之前,和她一起长大的,和父亲一个部队的政治部主任的二儿子已经去了军校,他给她留下封信,说会在学校里等她。

  可是等她三年后从乡下回来,人家已经有了个谈婚论嫁的恋人。她在父亲母亲的安排下,和刚进军校教书没多久的赵学海结了婚。

  别人不清楚计振薇的脾气,和她结婚十来年的赵学海再清楚不过,晚上他将父亲兄嫂和女儿安顿好,计振薇已经回自己房间睡下。

  赵学海看向背对他躺着的计振薇,忍不住问:“今天哪里又招惹你了?我大哥嫂子生怕哪里做错,跟我说了好些话。他们说家里准备盖新房,到时候地方大了,把爸妈接回去住。”

  见计振薇不吭声,他走过去推了推她,问:“你饿不饿,给你留着饭,你起床去吃点。”

  “不饿。”她冷冷地说。

  赵学海没有再说话,他掀开被子正要上床,却猝不及防被飞来的枕头砸到头,计振薇面无表情盯着他说:“你睡地上。”

  两人其实刚和好没多久,赵学海先前自觉有愧,近两个月都摆足低姿态,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她哄好。今天她在自己兄嫂面前摆脸色,本就让他不满,这会儿怒气也渐渐上来,他沉下脸说了句:“好心当作驴肝肺。”

  赵学海当真就从柜子里翻出收起来的被子,找了条旧床单垫着,然后就和衣躺下了。

第五十九章 露出马脚

  赵学海大哥大嫂并没有在城里呆几天,他们不放心家里的地,这边房子也小,一堆人挤在狭窄的屋子里,连上个厕所都要排队。两人买完视机的第二天就要回家,14寸的黑白电视机被赵学海大哥背在肩上,怕坐车途中颠簸坏,还特意拿毯子裹了一圈。

  “其实咱县里供销社也能买到,这不是想来看看你们。”大嫂站在大哥身后帮忙托了托电视机,又扭头对赵学海他们说,“城里的电视机还是比咱乡下好,让人放心。”

  计振薇和赵学海这两天闹别扭,不过她还算是给赵学海留了几分面子,和赵学海一起出门送他哥嫂。赵学海从自己兜里掏出个布包要塞过去,他大哥忙拦住:“真不用,年前就叫你不用寄钱了,你还往家里寄,家里现在不缺。老二,老二媳妇,你们这些年也不容易。”

  计振薇不是个多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站在赵学海身边笑得很勉强。

  回去之后,她婆婆献宝似地拿出赵学海大哥给她的一百块:“振薇你看,你大哥他们啊,现在日子可是好过了,你们也不用再操那个心。”

  不知道是不是计振薇的错觉,老太太那表情,就像是扬眉吐气了般。

  -

  月底孟继平的成绩出来,依旧不怎么理想。孟芳起没有像上次一样大发雷霆,然而失望肯定是难免。她不得不认真考虑起孟继平的前途问题,她问计庭尧:“是不是应该让他改学文科?”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经考虑这件事已经很久,计庭尧以前就曾给过她类似的建议,不过此刻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坐在那儿半天都没动,孟芳起不得已又喊了他声:“庭尧?”

  计庭尧这才如梦初醒般抬头:“啊,噢,再等等看,就算要调整,也得等到下学期。”

  孟芳起低叹了口气,计庭尧见状,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像安抚幼童那样轻拍着她的肩膀。孟芳起不想在孟继平面前再表现出不好的情绪,但此刻房间里只有计庭尧一个人,她慢慢褪去伪装对计庭尧说:“你说他要是没出息的话,我怎么对得起我爸妈,何况我把他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要是她没有从棉纺厂辞职的话,孟继平实在考不上大学,她还能内退让给他。

  “继平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也聪明,你不要太担心。”计庭尧劝她。

  孟继平性格不像孟芳起和夏红缨,内向不爱说话,玩得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毛俊,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让孟芳起操心,可这半年来,他成绩一天比一天差不说,还总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

  “他就是爱憋着,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孟芳起拧眉道,忽然从他怀里坐起身,扭头问,“你说我去找小毛打听打听怎么样,他现在怎么个想法,是不是想学文,还有他上次那个日记,小毛应该知道点。”

  没等计庭尧说话,她自己倒先否决了:“小毛跟继平玩在一起,就算真有点事肯定也不会告诉我。”

  “别多想。”计庭尧只能这样说,他思考了几秒又对孟芳起讲,“你明天有什么打算?我有事要去趟向月公园……有个摄影大赛我想参加,和我朋友约了去向月公园拍……男的,就我那同事,之前我们拍的全家福,我不是去他那里洗的么,他有间暗房。”

  他像是怕孟芳起误会,一股脑将话全说了,这样着急倒显得反常,跟做贼心虚似的。孟芳起笑他太紧张:“我又没有拘着你,你想去就去,不用跟我报备。我还要去店里,现在天开始热了,再不完工的话,人家可要着急。而且这两天假期,说不定还有客人上门。”

  因为五一,明后天放两天假,计庭尧想约她出去,但也不好碍着她的财路。倒是现在他自己捉襟见肘,今天已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他的工资还没有发。上次孟芳起给的二十块钱,他买书已花得七七八八。

  “不要太辛苦,现在连休息日都没有,每天又那么晚才回来,身体怎么吃得消。”

  孟芳起却来了精神,两眼亮晶地告诉他:“你不知道,我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忙碌着,就让我觉得安心,觉得日子有奔头。我就想啊,还是红缨的耳朵最重要,等治好……咱生个孩子,这日子就更完美。”

  她仰头看他,脸微微泛红,计庭尧红着脸,低头瞧向眼里充满着真挚感情的女人,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孟芳起原先那点因担忧孟继平而生出的沮丧情绪仿佛一下没了。她精神振作起来,脸上重新写满朝气,她喜欢两人独处时的时光,即使就像这样说说话,也让她觉得放松,她又说:“对了,今天的报纸你看过没,就那篇《谈西装》,都预测今年北京流行的服装是西装呢。你看咱们这里,大街上穿西装的还没几个,像服装流行方面,肯定要比大城市晚个一两年,我要不也给你做一身?”

  计庭尧摇头:“不用,你最近太忙,要是能闲下来就多休息休息。”

  “也不是现在就做,你可别觉得穿西装就是崇洋媚外,这也不能跟‘资产阶级’划等号。”

  计庭尧笑起来:“我没这么想,就是现在衣服够穿,而且这西装成本也不低,做了浪费钱。不过要我说,你还真该去大城市看看,看人家那边穿的什么衣服,毕竟杂志上的内容也有限。”

  孟芳起怔了怔,没说话。

  -

  次日一家几个人都起得早,孟继平要去学习,计庭尧和孟芳起也各有自己的事,夏红缨等全家人都出去了,才将书和稿纸装进包推着车到门外锁门。

  她打算自己偷偷先看几个月的书,免得孟芳起又提及让她离开单位的事,她不想让孟芳起太操心,觉得她是一门心思非考上不可。

  “红缨,今天去哪儿玩?”

  夏红缨回过头去,毛家兄弟俩都推着车站在不远处,看来他们也正要出门,她没解释太多,只说:“去看书。”

  “你去哪儿,林园书店?我和小毛正要去南大找个教室看书,要不要一起?”

  夏红缨想了想,小毛今年就要高考,听说他成绩不错,毛黎又是在南大教书,说不定还能指点一二。

  “那行,你们等我会儿,我把门锁好。”她答应下来,当着两人的面把钥匙藏在门后,去推自行车时随口对小毛说,“你现在学习也紧张吧,今天怎么没跟我家继平一起去看书?”

  小毛愣住,没多想就回她:“这半年我都很少和继平在一起。”

第六十章 萌芽

  这下错愕的人变成夏红缨,别的她不清楚,孟继平星期天和工作日的晚上,十有八九都是和毛俊在一起,至少,全家人是这么以为的。

  夏红缨差点连自行车都扶不稳,还是她右手边的毛黎眼疾手快,及时拉住她自行车车把。毛黎看出她脸色不对,关切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夏红缨强笑道,此刻她已然清楚孟继平肯定有事情瞒着家里,捅破了恐怕就不亚于天崩地裂。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家里的问题,夏红缨可不想让孟继平跟计庭尧似的,现在出门还要被邻居私下指指点点。

  夏红缨满腔愁绪跟着毛家兄弟俩骑车到南嘉大学,三人找到间空着的小教室,星期天校园里还算安静,阳光照进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五月的爽风一阵阵扑面而来,沁人肺腑。

  这样美好的氛围,夏红缨却丝毫生不出学习的欲望。她拿出书本,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孟继平的事,从去年十一月那会儿她发现孟继平手腕上的伤,到孟继平弄丢电视机票,成绩一落千丈还学人写情诗。这一桩桩一件件,夏红缨越想越觉得心慌,连生气都顾不上,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孟继平把事情问个清楚。照着她的脾气,其他不论,先揍一顿再说。

  “你打算参加高考,今年还是明年的?”毛黎原以为夏红缨是上了厂里的夜校,可看她的复习资料却又不像。今年预考就在这个月底,想来应该是要明年再考。

  夏红缨一进教室就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她刚才到这会儿一直在发呆,被突然走过来的毛黎吓了一跳,她愕然扭头,俏丽的面容落入毛黎眼中,毛黎不知怎的,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我就随便看看书,反正闲着也没事。”夏红缨心不在焉回他。

  难得的欢乐时光,还特意跑出来看书,既然看了哪有随便看看的道理,毛黎心下了然也没有戳穿她。说起来去年孟芳起还托他帮忙找人,看能不能帮她转进二十中。只不过后来他这边还没有联系好,孟芳起又来说夏红缨决定不考。

  “大家都是邻居,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我有个认识的老师在二十中,如果你想去读书,我问问看。”毛黎对她说。

  夏红缨这才分神回答他的话:“谢谢你啊,毛叔,真不用麻烦你,我还要上班的呢,就假期没事做,多学点知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毛叔,毛黎被她突如其来的称呼弄得嘴角不由抽搐了下,不过她上次还当着母亲的面喊自己毛黎叔。毛黎还没开口,这话倒被毛俊听到,他故作老成地咳嗽声,扭头看过来,停了笔笑说:“夏红缨,你喊我哥叔,那我呢?”

  夏红缨连眼皮子都没抬,凉凉讲:“小毛叔?怕是不妥吧,几年前那会儿,你和继平比赛谁尿得远,还找我当裁判来着。”

  这可完全称得上毛俊的黑历史,向来嘴皮子利索的毛俊在夏红缨跟前就像 闹着玩似的,他涨红了脸,半天才愤愤丢下句:“夏红缨!就你记性好!”

  毛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发笑,毛俊口才不错,却被夏红缨怼得哑口无言,对毛黎来说挺稀奇的。还有夏红缨,都说她泼辣,得理不饶人,可在毛黎看来并不让人心生厌烦,反而有点意思。

  被他们兄弟俩这一打岔,夏红缨不得不重新开始认真思考如何处理孟继平的事。不管怎么说,这事得先瞒着孟芳起,这几乎是夏红缨从刚意识到孟继平不对劲就决定的事。

  孟芳起把孟继平当眼珠子,上次发现情诗就动了那么大的怒气,要是知道这些,还不得气晕过去。但让她自己来处理这事,她还真没多大把握,就算孟继平比她小六岁,那也是她的舅舅,何况万一事情闹大失控,她也兜不住。

  这么想,夏红缨终于想起来一人。别看他在家里不声不吭的,但好歹还算上稳重,而且他同孟继平关系不错。

  毛黎往窗户那儿看去,夏红缨这一上午几乎就没往课本上瞧,心思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这会儿才像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他低下头正要看书,桌上却被扔了个字条过来,毛黎背过身看向坐在自己右后方的毛俊,打开揉捏得皱巴巴的纸团,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哥,你是不是喜欢夏红缨?我看你今天上午就光顾着瞅她。

  没等毛黎出声斥责,毛俊又抛了个过来:还是别,你要和夏红缨结婚,我岂不是无端比孟继平那小子矮了一辈。

  毛黎干脆不理会他了,直接将纸团都抓在手里塞进口袋,做完这些,又忍不住往夏红缨那儿瞧了眼。

  夏红缨此刻想的那人正在公园里因为三块钱的135柯达胶卷发愁,计庭尧有段日子没用过照相机,好容易取完景,方才发现自己相机里胶卷早就用光。

  同事孙永国指着公园湖边不远处的小卖部对计庭尧说:“那边就有卖的,我在这儿等你,你去买。”

  “不了,回头我去百货商场再买,这儿可比外面贵了将近一块钱。今天你先拍吧,明天我再看看的。”计庭尧说。

  孙永国开始还好奇计庭尧怎么还缺起钱,他家里条件可比大部分同事都要好。一想计庭尧爱人辞去工作干起个体户,现在医院又两个月没发工资,倒也正常。

  “那是该省点,都比外面贵了一半,那行,明天我再陪你过来。”孙国华架好三脚架,对着不远处努嘴,那里个体户正给穿着戏服的女同志照相,“我听说今年医院还有大动作,市里拨款只会越来越少。你看我们,拿的工资还不如他们。你知道他们一个月营业额有多少?上次我打听过了,平均都有200余元,刨除给公园缴纳的40元管理费和胶卷成本,少说都能赚个100多。”

  “这么多。”计庭尧微微吃惊,他知道孟芳起这一个月做服装赚得不少,那也是起早贪黑来的,没想到连在公园里给人照相都比他认为的工资要高。

  “你还别说,连我都想,干脆也给人来照相好了。”孙国华玩笑道。

  计庭尧知道孙国华,他是骨科的医生,南嘉市图书馆的文献都要被他翻烂,对待工作极其认真,一心扑在医疗事业上,哪里会真离开医院,便跟着笑了笑没说话。

第六十一章 命运的波澜

  夏红缨中午从南大回来,孟芳起和计庭尧都已经在家,唯独孟继平,不知道跑到哪里厮混。夏红缨没看到他的人影,脸臭得像谁欠她钱一样。孟芳起和计庭尧一个站在水池边洗菜,一个在院子里擦自行车,孟芳起好奇扭头问她:“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