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奈一
山间清净,只有风晃过茂密枝叶的沙沙声,夹杂着不知名的清脆鸟叫,很能让人平静的白噪音,而她内心却浮躁,杂念丛生。
过去现在形成纷乱光影在她脑海纠缠,哪怕旋律已经刻进脑海,通过声带传入空气的音符依旧是不成形。
恐惧怯懦退缩和拼命想要克服的力量彼此冲击,直到下午pd打来电话叫她回去做妆造时也没分出胜负,脚下只有烟头落了一地。
没时间了,她闭了闭眼,索性听天由命,反正她唱歌不好也不是什么秘密,早就被嘲习惯了。
虞谣就在她们房间,摆好了各种彩妆工具,熨好了带来的服装等着给她做造型。见顾念栖回来,她拎着几件挑好的裙子就上前去对着她比划,同时也捕捉到了她身上有些浓郁的薄荷味烟气。
“姑奶奶,你是去练歌的还是去抽烟的啊,都要表演了还不知道保护点嗓子,”虞谣皱眉抱怨,找了瓶香水过来就朝她身上一顿喷,压压烟味。
“你怎么在这啊,”顾念栖被浓烈的香水味道熏的皱了下鼻子,靠进椅子里,神色有些疲倦,“不是应该去给你们景老师做造型吗,你可是他的专属造型师。”
“我来肯定首先是要把你打扮的美美的啊,而且他也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人,”虞谣把龙门衣架拉过来,让她挑上面的衣服,“他的造型简单,给你弄完我再过去,来得及。”
“我还以为难得有你不重色轻友的时候,”顾念栖挑了下眉尾,拨弄着架子上的衣裙,“原来是因为找不到人。”
“别污蔑我,”虞谣赶忙正色澄清,掐住她的肩膀晃啊晃,“我原本就是打算要先来打扮你的,这些衣服都是知道你们会有表演专门给你带的,有点良心好不好。”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相信你,”顾念栖拍拍她,示意她别再晃了,原本就不清晰的脑子再晃真的要成浆糊。
虞谣这才放过她走到一旁,手肘搭在龙门架上,“挑好了吗,想穿哪一件,我根据衣服给你搭配妆发。”
顾念栖指尖扫过一排各色衣摆,最终拎出来了件纯白色的连衣裙。
过脚踝的长度,款式跟它的颜色一样简单柔软,却让虞谣眼前一亮,“想到一块去了。”
歌曲本身就缠绵清爽,而舞台不管最终被布置成什么样,都是在一片绿色里,那白色就是最为搭配的色彩,造型也不可以复杂,否则只会过犹不及。
虞谣想到的是专业层面,而顾念栖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记得,自己当年穿的,也是一件纯白色连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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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晚会,但因为晚上村民准备了送别宴,表演下午四点就已经开始,几位成员都意外发现自己的助理或者经纪人全都到场了,估摸着是节目结束来接人,顺便看看最后一个环节。
观众席设在溪边,四个舞台以弧形错落在对面,都被幕布围着,看不清里面什么样。
姚远安排的也很处心积虑,让每组的一个成员在妆发完毕后就待在各自的舞台里,另一个成员则待在外面,只有上场时幕布拉开才可以见面,不给一丝提前走台彩排的机会。
顾念栖就是待在外面的那个,一切都是一片空白,这无疑让她更紧张,不宁的心神让山风都显得燥热,而掌心却始终冰凉微潮。
他们抽到的出场顺序在最后。
前面三组都各有亮点,韩允朵和肖冉之在各色野花中跳女团舞,舞台妆造和舞蹈都无比甜美少女心。
吴曼曼一手摇着用矿泉水瓶装进沙子做成的简易沙锤,另一手拿着根树枝敲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片锣,满脸的不情愿,偏偏顾凌风在这样简陋难以衔接的伴奏中还唱的卖力,效果简直比景霄和穆南洲那组夸张的相声表演还要搞笑几分。
“下一个节目,是由宋宴辞和顾念栖带来的歌曲《夏天的风》,”姚远拿着话筒充当起了主持人,“大家掌声欢迎。”
在摄制组那边站着的方然安安和虞谣鼓掌加欢呼,一个比一个卖力,疯狂隔空给她加油。
顾念栖深吸口气,接过pd递来的话筒,从座位上站起身,缓步走向他们的舞台。
工作人员适时将幕布扯下,只一刻,低低的抽气声和惊叹声在空气中交织。
顾念栖也愣在了一步之外。
别的组或多或少都搭了台子,或者是用地毯之类的道具象征,但他们没有,草坪即是舞台。
苍翠的绿地被附上了一层雪白的玉兰花瓣,四周的云杉枝干也被藤蔓缠上了玉兰花,以弧形将每棵树串联在一起,像极了用鲜花扎成的拱门,白色轻纱缠缠绵绵浮动其间,好浪漫。
宋宴辞正站在侧后方,面前支着一架看起来有点年头的电子琴,还立着一支麦。
他一身黑色休闲高定,宽肩窄腰,腿比架起的琴身还要长,站姿是一如既往的随性,也一如既往惹眼到不行。
幕布拉下的那瞬间,他抬眸,很精确对上她悬浮惊异的目光,笑意柔和,手臂一抬,朝着他斜前方的位置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动作是他独有的那股散漫,但在他的穿着和这样的场合下,又显得隆重富有仪式感。
树林繁密,阴影遮挡下的场地有些暗沉,而这个时间点,一束白金色的日光透过云杉茂密的枝叶层,恰好落在主唱所站的位置上。
心跳在静谧里浮沉燃烧,她迎着他深海般测黑,又如同浅溪般清冽的眼神,缓缓上前,在那束光里站定。
她今天的打扮很素净,及腰长发被拉直,柔柔顺顺地垂在身后,发际是虞谣帮她编进去的玉兰花,是讨论发饰搭配时顾念栖突然的想法,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契合。
温润指尖在不太灵敏的琴键上穿梭,老化的琴音也被轻而易举组合成了动听的旋律,化成她最熟悉的伴奏。
模糊丢失的记忆好像一下子蜂拥而入,话筒举至唇边,一切都是那样顺畅又自然。
四周纱帘连同她的裙摆一起,被拂落又扬起,是风来过的形状,被看得见的痕迹。
周身围绕的伴奏不止琴声,还有他唱片质感的嗓音。
和声慵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越而来,又像是近在咫尺,给她轻柔的嗓音添了份层次,很飘渺,像清风缱绻。
画面太美好,所有人都静静听着,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听得懂听不懂的,目光都紧紧落在同一个方向,一刻都不忍离开。
安安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眼里不知何时还泛起了泪花,感叹顾念栖真的克服多年心魔的同时,还喃喃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好像婚礼现场。”
方然看了眼手机里正在录制的画面,“确实像。”
白裙子和黑西装在圣洁自然的场景里,光影透过树枝缝隙漏下,白色花瓣散落满地,不太真实像油画。
再加上两人之间那种和现场光线一样勾缠不清的氛围,的确有种森林婚礼的既视感。
方然凝神将每一帧都原原本本定格,在看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音缭绕的时刻,顾念栖如释重负般,下意识回头寻找,而宋宴辞的目光已然等在那,很自然的迎接到她所有的情绪,
相视一笑的那一刻,很安静,很美。
除却一切外界因素,方然觉得他们很配,非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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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看起来很大,但布局分散,住户不算太多,这一周的种种任务已经让成员们和村民混的很熟,顾凌风和穆南洲简直就是大爷大妈心中能干的模范小伙,总被借去帮忙干活,还经常被问及婚恋状况,然后被围着各种介绍对象,弄得两人经常哭笑不得又束手无措。
肖冉之和韩允朵也是爱闹腾的性格,没事就到各家乱窜,到最后已经从刚来时青春靓丽的女明星变得不能更接地气。
顾念栖则是往张奶奶那里跑的最勤,宋宴辞通常会和她一起去,几乎包揽了每天所有的重活累活,张奶奶看到他们比亲孙子还亲,有好吃的紧着他俩先吃。
村里所有人都对他们印象很好,这场送别宴也是知道他们马上要走,村民们自发准备的,就设在村长家的院子里。
热热闹闹一大片人,有的还抹上了眼泪,知道的清楚这节目才刚录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就要收官。
“真是吓死我了,我都担心会出状况,结果意外很顺利,”安安躲在一旁跟谭靖打着电话,“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她没事了。”
“她没事了是什么意思。”
刚挂断电话,安安就听到宋宴辞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她旁边的,吓了她一跳。
“你不知道吗,”安安平复了一下心跳,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开口,“那我告诉悄悄告诉你,你可要保密。”
“念栖姐很久之前因为一场舞台事故,患上了很严重的焦虑惊恐症。”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的适配歌曲:余佳运《星星眼》
第39章 Chapter 39
◎抱我◎
“焦虑惊恐症?”
“其实谭哥当初遇到她的时候, 已经是她症状相对轻一些的时候了,”安安说着,又补充解释道, “我当时还没进公司, 这些事都是后来听然然姐说的,那个时候念栖姐在京外读大学被谭哥发现想签进公司, 但她很果断的拒了,可能是后来看谭哥太锲而不舍才终于说了实话。”
“她没有办法表演,没有办法面对舞台观众甚至镜头,最严重的时候连门都不敢出, 因为不知道病情什么时候就会发作。”
“这种病就像是埋在体内的一颗不定时炸弹, 随时都有被引爆的可能, ”安安看向宋宴辞,“我没切身体会过,也不知道你对这种病了解多少,但在我看来, 严重发作的时候头晕心率加速和窒息感结合在一起, 她会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谭哥带着她治疗了好几年才能面对镜头, 不然她根本没办法当演员, 后来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会对舞台应激, 所以连红毯都很少走,除非是特别重要的活动,否则都不会出席。”
声音穿过鼓膜,在脑海里组成相应的形状, 宋宴辞静静听着, 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站在原地, 身线看起来有些僵直。深黑发梢下的眼睑低垂,很难辨清神色,但紧绷之下愈发锋利的下颌线,很轻易暴露出他此时的脸色肯定算不上好。
之前只是觉得她变化太大,也对一些细枝末节抱有疑虑,但在真正听闻真相时,他的心还是毫无准备般被一瞬间压缩到了极致,血液循环几近停滞,胸腔脑海都如同真空般凝结,一刻也无法涌动。
那天他问她为什么要抽烟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说因为自己有病,
那时他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说的竟然是实话。
现在的顾念栖面冷话少,气息凌厉,让人很难想象她曾经到底是怎样一个爱笑爱闹,带点古灵精怪的明媚模样。
沈亦航从一开始就喜欢叫她公主,宋宴辞虽然最厌烦他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叫她,但也实实在在觉得不会有人比她适合,更配得上公主这个称呼,
漂亮,坚韧,善良,阳光般温暖却不刺眼,没有人比她更美好。
但现在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消失了,因为他。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安安看他神色绷的厉害,抿了抿唇,又赶忙开始缓和气氛,“这几年她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偶尔发作症状也轻,而且今天她的表现你也看到了,我觉得她已经没事了。”
宋宴辞点了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宽慰的这些话,只是说了句谢谢,然后回身拐出了院门,清瘦身型很快消失在了渐暗的暮色里。
安安看他明显寥落的背影,很艰难地吞咽了下,有些忐忑,她是不是多此一举说错了什么。
这些事情不能对外人讲,她知道,但她也能感受到,宋宴辞在顾念栖这里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她了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能算作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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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晚上凉,顾念栖回去换了身衣服才缓缓往晚餐地点走。没有跟拍的必要,摄像pd都在现场等,她也就走的悠闲自在。
这边天黑的早,这会的功夫已经错过了云霞最灿烂的时间,天空已然由暗沉的橘黄过渡向雾蓝,弯月的形态也若隐若现。
很稳当的拿了第一,姚远说给他们的特权在下期的最终环节才能揭晓,她也不太在意,心情还没从表演中的悸动回过神来,昏暗夜色下的道路在她眼中却明亮,好像萦绕已久的雾霭散去了大半,心绪是很久未有过的放松。
离村长家还有一个路口,却已经能听到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绵延万里。
或许是在生病之后,顾念栖开始依赖安静的环境,喧哗热烈很容易让她产生窒息感,也因此很少对热闹的场合有什么期待,但今天却破天荒想跑两步快点过去,而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只不过刚迈动的步伐,很快又渐渐停了下来。
道路一旁,她看到宋宴辞正一个人靠在树干上,双手揣在兜里,脖颈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也换下了下午的演出服,穿着宽松的帽衫和运动裤,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松垮和倦怠。
“站这干嘛,”她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有些消沉的面色,很难得升起开玩笑的心思,“在等我吗。”
宋宴辞眼睫动了动,没看她,也没说话。
顾念栖也不知道下午还步伐松快的人怎么忽然心情不好不搭理人,顿了两秒,还是决定把空间留给他独处,
转身准备离开,而腕间在她转过身的同时猛然附上一股力道,她被扯的后退一步,接着腰肢一紧,身体落入宽阔紧实的怀抱。
周遭仿佛一时间安静,遥远的喧闹消失,虫鸣鸟叫不见,就连风掠过树冠都变的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