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厘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蔷蔷。”
林意抱着一盆铜钱草出来,看见谢蔷双眼亮晶晶的稀罕模样,忍不住笑:“这些本就是展示用的,不止可以摸,喜欢的话拿走也没关系。”
谢蔷背起双手立在原地,不好意思地笑。
店里的店员都是年轻的女孩子,穿着色彩统一的裙装,或插花或浇水,有条不紊地忙着各自的事。
林意将放在最近的台子上,见谢蔷目不转睛看着一位店员在修剪花枝,笑道:“蔷蔷想不想试试?”
谢蔷心头蠢蠢欲动,可又有点犹豫:“我不会。”
“很简单的。”林意:“阿姨教你。”
今天天气很好,意外有种秋高气爽的感觉,空气或许还沾着暑气,但略过街道的风里没有,它将暑热从皮肤表面拂去。
树影沙沙,一切显得刚刚好。
门口的榕树枝繁叶茂,树下的小桌面上摆放着一大束刚醒好的无刺蔷薇。
几朵成一簇,白色花瓣,黄色花心,扑面而来的清心几乎在一瞬间俘获住谢蔷的心。
“从底部斜着剪出一个切面,可以方便它更好地吸收水分,从最底到这部分的叶子是多余的,修剪掉才能更好进行插花。”
“有的花瓣可能在长途运输中坏掉了,像这种花瓣就不能留,不然会把好的花瓣也传染到坏掉......”
谢洵意打完电话回来,谢蔷已经速成了无刺蔷薇的修剪技术,除了速度有些慢,一些叶子没有处理完全,以及总分心低头去逗脚边的橘色小野猫,没有别的问题了。
于是谢洵意自觉在她身边坐下,从桌上拿过一把剪刀开始帮她善后。
谢蔷今天穿了一件白底绿花的连衣裙,颜色和花店正好相衬;谢洵意在来之前就将西装换成了浅T长裤的便装。
三个人坐在树下围着一桌白蔷薇忙碌着,树根下还有一只躺在叶子里和光点打滚玩耍的小猫,倒是意外地成就了秋日街道上最美好的一处风景。
“爸说店里最新进的珊瑚落日和巴克艾美人,他都要订。”谢洵意:“越多越好,让我这次过来顺便帮他买回去。”
落日珊瑚?巴克艾美人?
谢蔷被勾起好奇心:“那是什么花?”
谢蔷想看,林意就回店里拿了两支醒好的出来,两支都是芍药,一支是有着丝绒感的深红,一支由黄到橙的渐变像极了海平面上的晚霞。
谢蔷感叹:“好漂亮。”
林意便笑眯眯把两支花送给了谢蔷,然后对谢洵意说:“可以,一支两万,想要便宜点他可以亲自来。”
一支两万?!
谢蔷呼吸一顿,忽然有点儿手心发软。
谢洵意:“他来不了。”
林意:“又忙着研究他的破星球?”
谢洵意沉默片刻:“上次那颗中途爆炸了,他们正在寻找可替代的新行星继续进行研究。”
林意轻呵了一声:“还挺忙,那就不能怪我坐地起价了,4万一支,50支全款支付,少一分都不行。”
谢洵意:“......”
谢蔷:“!!!”
他们没有在花店呆多久就被林意“赶走了”:“难得来一次,带着蔷蔷去转转吧。”
至于那两支芍药,鉴于价格实在贵得烫手,谢蔷没敢要。
于是林意就地取材包了小小一束无刺蔷薇,最后由谢洵意添了茉莉和两只绿玫瑰,给她系上她最喜欢的白纱蝴蝶结。
在初秋的季节,唯有她像是在手里捧一束春光。
好看,好闻,好可爱。
谢蔷爱不释手,走出好一程才想起问谢洵意:“阿姨和叔叔是不是吵架了?”
谢洵意:“没。”
谢蔷:“喔,那阿姨——”
谢洵意:“是我妈在单方便冷战。”
谢蔷:“啊?”
林意和谢远山的故事没有太多弯弯绕绕,不过是一方嫌弃另一方工作太忙碌没有时间陪伴自己。
但谢蔷听完之后却沉默了许久,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花,好久才说:“我还以为所有家庭的母亲都会希望另一半能够专注工作,更上进一些。”
谢洵意听出她话里带有的情绪,步伐慢下来,侧过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妈妈就是啊。”谢蔷说:“那时候爸爸有很好的升职机会,但是升职的同时,他会被调到另一个城市连续工作四年,爸爸不想离开我和妈妈,所以放弃了这次机会。”
“然后......妈妈就因为觉得爸爸不够上进和爸爸离了婚,和一位中国男人回国了。”
谢洵意:“陈声声的父亲?”
谢蔷点点头。
这不是因为觉得另一半不够上进。
很显然,因为谢蔷的父亲放弃了能够给她更好的物质生活的机会,所以她选择对她来说的另一个更好选择。
不过他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不会选择直白将这些告诉谢蔷,或者说,不会在现在告诉谢蔷。
“既然已经分开了,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
风卷的小小银杏叶要落在谢蔷肩上,被他轻手拂开:“不需要为了别人的选择去惋惜什么,如果一切不曾改变,不一定就会比现在更好。”
“我知道,我不惋惜。”
她呼出一口气,对她的花重新扬起笑:“我现在身边一切都好,不觉得惋惜。”
他们经过了爬藤遍布的围栏,谢蔷往里面望,树丛掩映里露出砖红的楼角:“是学校吗?”
“是我高中学校。”谢洵意:“想不想进去看看?”
谢蔷:“我也可以进吗?”
“你想就可以。”谢洵意:“不过得先吃过晚饭。”
夜幕缓慢到来。
他们再次来到棉中校门时,已经早过了放学时间,初中生走完了,剩下在教室的都是需要上晚课的高中生。
谢洵意凭着校友信息带着谢蔷进了学校。
自习已经开始,暮色笼罩的校园很安静,谢蔷走到正对校门的教学楼大厅,一眼就看见了历年高考状元榜上谢洵意的照片。
“哥哥!”她几乎蹦过去,指着照片:“这是你吧?”
谢洵意点点头。
18岁的谢洵意已经是完全的大人了,但和现在相比还是能看出明显的青春青涩,长开的五官立体清隽,在状元堆里是毋庸置疑的碾压状态。
谢蔷掏出手机很高兴地和18岁的谢洵意合影一张,美滋滋欣赏:“哥哥,你这个时候看起来还好年轻呀。”
猝不及防又被死去的记忆攻击到,谢洵意禁不住额角一跳,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没能忍住:“蔷蔷。”
谢蔷抬头:“啊?”
谢洵意:“你真的觉得我很老么?”
谢蔷:“不啊,哥哥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谢洵意稍稍缓了些:“那为什么说照片看起来很年轻?”
“那个时候的哥哥就是很年轻呀。”谢蔷理所当然道:“你现在已经年纪大了嘛。”
谢洵意:“......”
“不是。”谢蔷说完,自己也发现有问题,开始在脑袋里翻找词汇量试图补救:“是因为照片上哥哥才18岁,现在的哥哥已经步入少......额,中年?”
谢洵意:“.........”
谢洵意从来没有这样产生过想掐自己人中的冲动:“蔷蔷,中年是指45岁到59岁的人。”
啊?谢蔷费解地转了转手机,是这样么?
谢洵意沉下气,索性将问题简化到最简:“不用管什么称呼,只是从你的主观上,你觉得我老吗?”
“当然不!”谢蔷斩钉截铁否定:“哥哥你才28岁,正是青春期,怎么会老呢?”
谢洵意总算松了口气,且不打算纠正她对“青春期”的错误使用了,少年人的标签虽然也与他不符,但总比中年人来得强。
沿着石子路穿过天井继续往前走,11月不是紫藤花的花期,花架长廊上方盘踞着干枯的藤蔓,别有一番味道。
两边的石柱上是优秀校友照片,谢蔷一路走一路找,还真让她找到了谢洵意。
“真厉害,就算毕业这么久,学校里也到处都是你的名字。”她看着玻璃上刻画出的谢洵意的论坛感慨,忽然间突发奇想:“哥哥,你说如果我在你念高中时就来了中国跟你做了同学,会怎么样?”
谢洵意一针见血:“我比你大,就算不跳级也比你高几届,做不了同学。”
谢蔷转过身倒退着走:“我知道呀,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是同学,你会搭理我吗,会不会嫌弃我是个外国人,中国话还不好。”
谢洵意没有考虑:“不会。”
他在高中时其实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他霸占着年级第一,逃课打架却一样不落。
但给出的否定回答并不是敷衍,不仅仅是因为他了解自己,更是因为他想不出嫌弃谢蔷的理由。
她可爱到值得让全世界每个人都喜欢她。
甚至如果她小声求一求,很大可能自己还会带着她一起逃课。
谢蔷哇地一声:“真的嘛,也会像现在这样愿意教我中文?”
谢洵意:“嗯。”
“哥哥你太好了!”就算是假设情况的如愿,谢蔷也显得十分开心:“不过还是算了,我数学很差,在中国念高中应该就没有大学上了。”
谢洵意:“有我在,不会太差。”
谢蔷:“笨到教不会呢?”
谢洵意:“那就慢慢教。”
谢蔷:“慢慢教也教不会呢?”
谢洵意:“那就教到会为止,学不会不准回家吃饭。”
谢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