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食饭 第18章

作者:静安路1号 标签: 现代言情

  “……”

  易慈盯着他的背影,心说老子原谅你了吗?以为一顿早餐一瓶喷雾就能收买我?做什么春秋大梦!

  她无语了会儿,目光一偏,突然看见了胳膊上那个创可贴。

  行吧,哆啦A梦也挺可爱的。

  算了。

  几秒后,易慈认命地长叹一口气,提着书包急急跟上对方的脚步。

  ……冷战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第18章

  没过几天,易慈在家里吃饭时突然听到一个坏消息。

  林以霞说,李均意主动找到校领导,希望学校换一个人保送,他想放弃那个名额。

  难道又有人去抗议了?

  易慈听完差点又把碗摔了,大声问妈妈:“为什么?”

  林以霞当时看她两眼,挑挑眉,意味深长地问她:“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跟你没关系的事,你要这么激动呢?”

  易慈:“……”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从打架事件过后,林老师就开始对她和李均意的关系时不时阴阳怪气两句,还总是一副打趣他们的样子呢?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老师吗?真离谱。

  林以霞瞥她两眼后才解释道:“他说他不想保送,自己也能考上。”

  易慈撇撇嘴:“那本来就该是他的,现在放弃难道不是约等于跟那些人屈服了吗?凭什么!”

  “我个人觉得,他是不屑要这个名额了。”林以霞叹了口气,“李均意最近变化太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高考没多久了,我很着急。”

  她讲了讲李均意在班上的改变。

  林老师说,李均意现在的学习状况很消极。

  李均意过去永远是班上听课最认真的那个人,无论老师讲的知识点对他而言有多简单他都会认认真真听,可现在离高考不到三个月,他居然完全不听课了,开始在课上看闲书。老师时常从他那儿没收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书本,有讲编程的,有哲学书,有名著有小说,有地理杂志,还有一些对高中生而言太复杂的物理学讲义,除了学习以外的书,什么都看。上课时他不吵不闹,不做题不听课,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自己的书,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高三各种小考大考最多,而以往成绩永远名列前茅的李均意不再和以前一样认真对待考试,所有卷子,他只挑难的题目做,其余的就写个答案上去敷衍,偶尔还会在一些题边上创造一些他觉得不错的超纲题,像是要出题给老师做,很是狂妄。作文他也开始乱写,有一次英语作文直接默了一个曲子的五线谱交上去,老师下去一查,发现那首曲子是《欢乐颂》。

  林以霞说,管他也不是,不管他也不是。你管他,他嗯嗯嗯点头说知道了,下次考试的时候会给你个面子像过去一样认真做卷子,你以为他正常了,可没等几天他又开始在试卷上写奇怪的东西……

  所有老师都拿他没有办法,因为李均意似乎是在证明给他们看一件事,他可以好好完成考试,他现在只是懒得写给别人看。保送?第一名?他不在乎了。

  该怎么去教育一个过去十分优异,现在正在往奇怪方向成长的少年人?老师们也很头疼,毕竟李均意的情况很特殊,他有合情合理的借口变任性,变消极,变堕落,自暴自弃。可说到底他也没做什么,他的行为没有影响到任何人,只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倾向。

  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询问劝解时,李均意只会漫不经心地听着,不解释不顶嘴不在意,说,好的,知道了,回去后消停两天,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林以霞是他的班主任,为了这件事私下不知道找李均意聊了多少次,一点用都没有。

  她说,她觉得李均意给人的感觉越来越独了,以前就总是独来独往,现在更孤僻了一些。

  林以霞有点担心这个过去被大家叫做天才的学生会变成一个疯子,不是有人说过吗,天才和疯子一线之隔,这是有可能发生的。

  对此,易慈的评价是:“你们没想过,他或许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林以霞问她什么意思。

  易慈答:“或许以前很听话的样子只是装给你们看看,但现在他不想装了,懒得装了,没必要装了。”

  林以霞又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易慈嚼着嘴里的菜,想了想,咽下去才答她:“我就是知道,我跟他是好朋友。”

  或许是很多人觉得难以理解的友谊,一个聪明的资优生和一个体育生,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可是易慈时常觉得,他们是能够沟通的同类。谁规定这个世界上只有志趣相投的人才能成为同类?那么,她喜欢吃鱼,李均意也喜欢吃鱼,易新开还在饭桌上打趣说他们俩上辈子估计是两只猫咪,这样算不算同类呢?都是猫咪,或许算吧。

  她偶尔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李均意。

  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场台风前的暴雨……别人给他递一把伞,他会拒绝,然后一个人走进雨里。易慈知道,即使没有伞,李均意也是会继续孤独前行的那种人。

  他其实是很孤单的人。

  老天给他聪明的脑袋,完美的皮囊,但却让他的世界一直下着雨,不是暴雨就是台风,用各种各样的变故打碎他的生活。

  曾经易慈嫉妒过他,嫉妒他聪明,长得好看,是大家都很羡慕的那种人。可现在,她只觉得他太可怜了,各种方面的可怜,他的人生简直就像裹着糖衣的苦瓜,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某天周五,她陪他一起在食堂吃午饭。易慈很清楚地记得他们那天都打了什么菜,她要了一个饼加一份红烧肉套饭,食堂的蛋饼卷土豆丝特别好吃。李均意吃的是炒菜心和一份牛肉。坐下开吃的时候易慈一直在偷瞄他的盘子,想尝一口李均意的红烧牛肉。

  还没想好怎么跟李均意提,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牛肉?

  她想了想,指着李均意那份牛肉问:“李狐狸,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周五不吃肉吗?”

  之前他说过,从小跟着神父生活,他也就跟着神父守大小斋,周五不吃红肉。这是传统教徒做法,虽然现在很少有人这么做了,但因为神父恪守,他也就跟着父亲一起恪守。

  说完那句话后,李均意低头看了看他的餐盘,彻底愣住了。

  “……今天是周五?”

  易慈点头:“是啊,今天周五,食堂一般周五周六才有红烧牛肉,不是吗?”关于吃的,她总是会记得很清楚。

  接下来,他几乎有半分钟都没任何动作,如遭雷击般呆在座位上,傻傻看着那份吃了一半的红烧牛肉,脸都白了。

  易慈当时看他的表情,脑子里冒出两个大字来,完了。

  他居然忘了。

  李均意记性那么好,可他居然忘了这种应该刻在骨子里的戒律,这对他而言是一件太过恐怖的事情,那可是他的信仰啊。

  易慈被他那表情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但还是故作镇静地去挑他餐盘里的牛肉,一边挑一边安慰:“没事没事,忘了也正常,我每天都会忘记好多事,这没什么,别想太多,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的主肯定不会介意……你吃我的卷饼好吗?有鸡蛋能吃吗,不然我去给你买个素的饼?”

  他没有反应,只是看着自己的餐盘,奇怪地笑了笑。

  易慈觉得他笑得有点凄凉。

  他低着头,“我从记事开始就信教,对我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习惯,是本能,以前我从没怀疑过自己相信的东西,我没有理由怀疑。”

  “可现在我时常会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信,又到底该不该信。”

  “他走以后,我发现我信仰的东西好像没办法解释我的困惑。”

  “我想不明白。”

  易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听得很难受,几乎不敢跟他对视。

  他最后问:“小慈,你说,上帝到底掷不掷骰子?”

  易慈听不懂他说的话,她有点慌,只能赶紧转移话题道:“现在先不管上帝,我去给你买素的煎饼好吗?你吃不吃?”

  李均意沉默着摇头,片刻后站起来,急急往厕所的方向走。

  他那天把吃的东西全吐了。下午还说不想去食堂吃东西,说没胃口,吃不下。

  没办法,易慈只能跑去学校外面给他买了块草莓蛋糕,怕那只狐狸不吃东西把自己饿死了。

  蛋糕他终于赏脸吃了,当然主要原因或许是易慈待在他们班赖着不走,说看他吃了再走。迫于无奈,李均意只能拆开包装慢吞吞吃了起来,吃得非常勉强。

  班上很安静,以他的位置为中心,方圆三米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靠近他,所有人都埋着头看书做题。

  因为经常来,易慈早就跟李均意那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生内向同桌混熟了,她时不时会跟对方打听李均意在班上有没有被人排挤,每次跑进来找李均意,他那同桌总是会很自觉地拿起课本去外面看。易慈觉得他这个小眼镜同桌很有眼色,私下对其放出狂言道,你在学校算我罩。

  他吃,她就看他吃,托着脸看,无聊又略带担忧地看。桌子上有几张他的模拟卷,易慈无所事事地把他的语文卷子抽出来,翻到作文那一面,题目是:请以“奉献”为题写一篇文章。但他的作文没写题目,第一行字是:神要试验亚伯拉罕,就呼叫他说,亚伯拉罕,他说,我在这里……

  李均意的字很好看,端正的行楷,标准得像印刷体。

  看了会儿,没太看懂。易慈问他,写的是什么内容。李均意答,亚伯拉罕献子。神为了试炼亚伯拉罕,让他把自己的儿子以撒杀了作为燔祭,是圣经里很有名的故事。他在作文里把这个故事加工了一下,变成了……

  听完,易慈愣了会儿,问他写这些做什么,多不吉利。

  他说,我是按要求写的,都把自己的孩子杀了当作燔祭,那难道还不算奉献?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垂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易慈把他的卷子放回去,叹了口气:“我妈之前跟我说,快高考了,你现在成天自暴自弃,沉默着叛逆,让我劝劝你。”

  自暴自弃。

  叛逆。

  李均意吃着蛋糕嗯了一声,只是笑了笑,没抬眼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易慈又道:“但其实我不太想劝你,我觉得你就该发疯给他们看看,去逃课!打架!叛逆!发泄!趁高考还有几个月好好大闹学校一场!我支持你!”

  李均意:“……”

  易慈看他无语住了,算是把人逗开心了点,笑着趴到桌子上看他:“开玩笑的。不过大概就这个意思,我希望你每天过得轻松点,别想太多,别为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如果……如果实在不想上课就别来学校了,跟我妈请个假,在家复习,免得那些人总是对你指指点点的,你这种情况学校肯定批。”

  那个时候易慈真的觉得学不学对李均意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别人关心他的成绩,而她更关心李均意的身心健康,每天来学校被流言蜚语折磨太残忍了,易慈很希望他可以藏起来,暂时躲一躲也好。

  她这样的安慰听起来或许是有点离经叛道的。但李均意听得挺开心,还笑了笑,吃着蛋糕答她:“别人觉得我来学校是勉强,但我觉得就是这种时候才应该来,而且每天都要来。”

  易慈不太理解:“你现在每天上课都看闲书,请问你来学校表演给谁看?”

  他说:“我自己。”

  都在低头温书的高三教室,他们压低声音在课桌上窃窃私语,像是在密谋什么重要的事情。

  感觉他垂着脸吃蛋糕的样子没那么丧了,易慈很欣慰,戳戳他的手臂,小声跟他分享:“中运会我拿了个好名次。”

  李均意问什么,篮球吗。

  “一百米,我跑了第一名。”她语气很开心,“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拿这么厉害的第一名。那个教练说我有天赋,我一开始还不太相信,报名的时候就想着随便跑跑,可是我跑了第一名,强不强!教练说,我没系统训练过短跑能跑出这个成绩很厉害。我感觉短跑也挺有意思的,跟篮球不太一样,这项目玩的就是心跳。”

  做第一名很好,教练看她像在看宝贝,回家后爸妈也夸奖了她,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在对她笑脸相迎。李均意每次考第一名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飘飘然呢?

  他不答反问:“那你以后还打篮球吗?”

  易慈问他:“你说,如果我转田径的话,算不算是背叛了我的梦想?”

  背叛?

  李均意愣了愣。

  半晌,他答:“背叛要更严重一些,你这个,不算。”

  他说完那句话,预备铃响了,易慈站起来,把座位还给小眼镜。走之前,她看见李均意从桌洞里摸出一本爱伦坡的推理小说,不出意外,晚自习他应该会一直看那本书。

  跑回教室的时候易慈突然想到一个比喻,她觉得李均意很像落难的王子,而自己是保护他的骑士。那种想要保护对方的念头不知从何而起,她曾经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那只狐狸精所蛊惑,可是每次有暧昧的念头在脑袋里出现时,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些想法踢飞,再坚定地告诉自己,他们是好朋友,永远的好朋友。她要保证自己的好朋友安安全全地读完高三,奔向本该属于他的光明未来,这是她作为朋友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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