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食饭 第70章

作者:静安路1号 标签: 现代言情

  很安静的瞬间。他头还是有点痛,但这种痛好像也提醒着他什么。

  她此刻是平静的,和记忆中风风火火急躁莽撞的样子有些出入。可是她好像一直有一种定力,那是没有变过的东西。在很多事情上,她坚韧,豁达,李均意没怀疑过这一点。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虚张声势,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幸福或痛苦都能够用同一种态度去接受,这或许是她独有的天赋,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她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太晴朗了。

  “不要想了,你休息一下。”易慈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下食餐劲嘅。”

  车越开越偏,最后来到一个乡镇上。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田野和池塘。

  天黑前,他们来到一个风光不错的村庄,他说这里有他的农场,请了人专门管理,他们接下来几天会待在这里,等最后的结果。

  易慈忍不住笑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不喜欢繁华的地方,开始喜欢往山里田里跑。李均意点头,说他有想过以后这样生活,远离脑力劳动做做体力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时节耕种,收获。

  下车,有个叫钟宏的人引着他们进了一个院落。是个三层小楼,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树下面趴着一条大黄狗。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条件看上去一般般,也就是乡下的基本配置。但易慈兴奋得很,放下包就跑下楼去逛了一圈,李均意在二楼窗台往下看她,正叉着腰跟面前的大黄狗说话,她问那只狗,你叫什么啊?

  狗对她汪汪汪。

  李均意在二楼叫了她一声。易慈回头,往上看,李均意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易慈睁大眼看他:“你是在求婚吗?谁求婚这么随便!”

  李均意:“难道郑重一点你会答应吗?”

  易慈:“你想得美啊,当然是看我心情。”

  “你现在心情好吗?”

  “心情好我就一定要答应吗?”

  李均意笑了笑,把手里捏着的东西抛下楼去。易慈条件反射去接,实在是运动神经太好,想接不住都难,她一把抓住,张开手一看,是一颗枣。见她接住了,李均意又掷一颗下去,她继续跳起来接……就这么玩了三四五趟,接着接着,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被抛了下来。易慈张开手看,是个大得离谱的钻石戒指,乍一看,那颗切割得很美的钻石有些像一朵雪花。

  易慈吓得差点把那东西一把甩了出去,朝楼上吼:“都说了我不喜欢这些,你要我戴出去被抢吗!”

  李均意说:“不管你要不要,我都要给的。”

  她不满道:“谁求婚用丢的?重来!”

  他郑重道:“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易慈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答一句:“你先别急,再忍忍,我就快答应了!”

  李均意笑得无奈:“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

  她红着脸转过背去跟大黄狗说话了。

  睡前她跟爸妈打电话,林以霞知道李均意把她带到乡下去了还很疑惑,问去乡下做什么,北方最近降温很厉害,怎么不去暖和点的地方度假。

  易慈其实也不知道,但还是高深莫测地答妈妈:“陪他来净化心灵。”

  在乡下的第一天。

  他们跟着钟哥巡视农场的管理情况。秋收已过,马上要开始新一轮的冬种。易慈看什么都新鲜,说什么都要去那个播种机上坐一坐过把瘾,因为她实在好奇,巡场工作只能暂停,李均意被迫陪她开了一下午的播种机。

  在乡下的第二天。

  村里常见的交通工具是小三轮和小摩托。钟哥骑着小三轮带他们去看农场里的养殖场看猪和牛,很幸运地看到了牛妈妈生小牛。易慈还看着小牛眼泪汪汪感叹生命真伟大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李均意的助理打给她的,问她谢总在不在旁边,说他电话打不通。易慈抬头找了找,说哦,他在那边研究那个牛粪干湿分离机。电话那边寂静了会儿,凯文难以置信地问,易小姐,你说他在做什么??

  嘉齐地产内部动荡股价大跌风雨飘摇的危急存亡之际,所有人都在找的那个始作俑者在某偏远乡下认真研究他没见过的农用机器。

  在乡下的第三天。

  去地里和农人们一起收菜。

  拔萝卜。红萝卜,白萝卜,还有易慈没见过的青萝卜。萝卜拔完,他们又摘茄子,豆角,青菜……易慈干活麻利,和菜农们有说有笑的,不嫌农活累,做什么都只觉得新鲜,有趣。

  农场里产出大部分的蔬菜肉类都供给附近的一些食品加工厂和经营餐厅的个体,零零散散剩下些,要么内部消化要么拉去市场买掉。

  易慈一时兴起,拿了几个编织袋装满,兴致勃勃骑上小三轮拉着李均意去一个露天的街边集市卖菜。她只想着好玩,并不知道菜价多少,怎么卖合适,李均意只能先去逛了一圈,样样记在心里了,再回来陪她当卖菜佬。

  一个阿姨来买青菜,易慈说,三块。阿姨讲价,两块吧,旁边都只卖两块。易慈豪爽地说行,给阿姨装上成交,卖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把菜。

  李均意忍不住说她:“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三块一下子砍成两块还说行,不能这样卖,待会儿来人你就说三块一把,五块两把。”

  易慈说他是奸商,那么有钱还计较这一块两块的。

  李均意跟她理论:“在商言商,这是钱的事吗?”

  易慈无言以对。

  卖菜一整天,赚了一百来块钱。赶集买了两个棉花糖,买了烤鸭,又杂七杂八买了些熟食水果,钱花光了。钟宏来接他们回去,他俩吃着棉花糖在小三轮上闲聊,李均意看她都吃到脸上去了,拿纸巾出来帮她擦脸。

  擦着擦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她脸越来越红,最后棉花糖也不想吃了,凑过去轻轻碰一下他的嘴唇。尝了尝,甜甜的。易慈眨眨眼睛,小声问他,你为什么还不亲我?

  第四天。

  捉鱼的一天。鱼塘作业用网捕捞,易慈偏要穿上工作服去水浅的地方摸泥鳅,李均意不想下去,站在岸边看她,一个不小心被她偷袭直接拉下水。想上岸也不行,易慈死死抱着他不让走,李均意只好郁闷地陪她摸了一下午泥鳅。

  忙忙碌碌半日一条泥鳅都没摸到,他们提着空桶回去洗了澡,钟哥拿了几条肥鱼回来,李均意做了红烧鱼。吃完,他俩拿鱼骨头拼着玩了半天,最后拼出来一个歪歪扭扭的心。

  李均意停用了所有电子设备,他单方面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易慈把自己的手机也关机了,跟他在一起,她也不再需要别的了。

  第五天。

  上午参与农忙,在大棚里学习了如何播种南瓜和番茄。

  下午吃了个席。村里有人办喜事,是钟哥的认识的人,去吃席的时候把他俩也捎上了。被分配到小孩儿那桌,李均意左手边一个小朋友,拉拉他的袖子,说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倒一杯饮料。右手边那个大朋友见状立刻学了起来,拉拉他的袖子说,哥哥我也要。

  李均意给小朋友大朋友都倒上饮料,笑得很灿烂的大朋友易慈看他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觉得很可爱,突然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玩过泥巴?

  他说,他小时候喜欢捡一些死掉的昆虫好好安葬,喜欢听教堂里的钢琴管风琴发出的声音,喜欢去记忆一些数字,比如来来往往的车牌号,商品上的数字编号……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玩过泥巴。

  易慈说好吧,那今天种番茄南瓜的时候摸了土,就当你跟我一起玩过泥巴了。

  第六天。

  去山里找一眼泉。

  当地人说,喝了那眼泉的水能健康长寿,好处多多。山里气温比山下低很多,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地往大山深处走,走着走着,走热了,毛孔舒张,流了很多汗,他们脱掉冲锋衣外套和绒背心,只剩一件单衣,一件件,一桩桩,身体的,心里的,脱掉了束缚着他们的东西,周身轻盈。穿过山中雾气,往宁静的深处走。

  易慈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路不好走,她努力走快一点,想着能拉他一把。李均意一直沉默着,她读不懂他的表情。她紧紧拉着他,频频回头看,不愿意放手,要确认他在,总觉得一个不注意,他就要消失在这片山林里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像山里的雾,像天上的云,高山上的雪,仿佛只是偶然经过凡尘,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她希望他自由,又存着自私的心理,想要把他永永远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找了很久,他们终于找到那眼泉,很小的一眼泉水,形状像一滴眼泪。他们用手掬了泉水喝,水凉丝丝的,带着点回甜。

  李均意拿泉水沾湿了的手指摸她的脸,说,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幸福。

  易慈张开手抱住他,眼眶湿热。

  “到第七日。

  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

  他们收拾好行装,坐上了一趟北上的火车。

第73章

  两个人,但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旅行包,他们没带多少行李。

  很慢的绿皮火车。看起来并不是他平时会选择的交通工具,在她的想象中总裁出门的标配应该是头等舱私人飞机一类的,反正绝不会是火车的硬座车厢。

  落座前易慈甚至很不确定地问了他一次,你可以坐这样的车吗?李均意答她,很久以前他就坐过一次,从南到北,坐了接近两天,又反问她:“为什么我不能坐?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的座位靠里,一个靠窗,一个在中间。易慈坐靠窗的位置,李均意坐在中间,他另一边是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座位不算很舒适,窄而局促。但他看起来倒是很从容,手里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看着,仿佛自成一个宇宙。

  火车发动,易慈靠着他休息了会儿,觉得有点无聊,凑过去看他手里的书,随意起了一段开始看——“你去到十字路口,给人们鞠躬行礼,吻吻大地,因为你对大地也犯了错,然后对着全世界大声说:‘我是杀人凶手!’”想起这些话,他不由得全身发抖了,在这一段时间,特别是最后几个钟头里,他心中感觉到的那种走投无路的苦恼与担心压垮了他,使他的精神崩溃了,所以他情不自禁,急欲抓住这个机会,来体验一下这种纯洁、充实、前所未有的感受。这感觉突然爆发,涌上他的心头……

  还想往下看,李均意把这一页翻了过去。易慈勾着头去看他手里那本书的书名,《罪与罚》。

  他左手边那个妈妈抱着的孩子突然哭起来,那个年轻的妈妈不断安抚着,轻声唱起了童谣。封闭的环境,小孩的哭声,空气里乱七八糟的味道……易慈感觉自己被环境带得很心浮气躁。

  她站起来,打算去车厢的交接处洗手,这时候,旁边有个很高,有点驼背男人也站了起来。她走到可以吸烟的车厢交接处站了片刻,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有几个男人在抽烟,那个之前被她留意到的人也走了过来,点起一根烟抽。易慈看到,他拿烟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视线往上移,她看到一张有些冷漠,还有些阴郁的脸,他轻轻吐出一个烟圈。 易慈移开视线,不看了。

  呼吸了半天呼吸到的也只是二手烟。她离开了这里,转头穿过几个车厢去买水和湿纸巾。买好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她看见那个男人在离她大约五米外的地方,正靠着车厢发呆。

  回去坐下后,她轻声对李均意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我感觉有人在跟着我。”说完又压低了点声音,“那个人的右手……”

  李均意很平淡地答她:“是保护我们安全的人。”

  易慈恍然,又觉得奇怪:“他是跟我们一起上车的吗?我都没发现。是只有他还是有别的人?”

  李均意说:“他一个人就够了。”

  孩子不再啼哭,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获得片刻安宁的易慈长舒一口气,拿手机出来看消息。一条商业新闻跳出来,她打开瞟了一眼,皱眉,看看边上还在安静看书的人,想了想,把手机收起来,什么都没问。

  列车中途停靠,到了一个大的中转站,下了一大半的人。走了一些人,又上了一些人。李均意旁边那位带孩子的妈妈也下车了,原本他们对面是几个中年男人,现在换成了两个年轻人,厚厚的棉服里是蓝白相间的校服,看起来像高中生。

  他们脱了棉服放在膝盖上。女生留着齐刘海短发,脸圆圆的,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别生气了。”男生说,“本来也是你的错,上课还看闲书。”

  女生说:“老师来了你都不提醒我。”

  男生说:“我咳嗽了一下,你没听见啊。”

  女生说:“回家又要被我妈说了,下周零花钱肯定要打折扣。”

  男生说:“那我请你吃食堂。”

  女生提出请求:“等下回家前你陪我去书店把那本漫画看完吧。”

  男生问:“那破漫画有那么好看吗?”

  “你去不去啊?”

  ……

  她突然想起来,他们曾经也一起坐过一趟火车,因为一次荒诞的离家出走。

  易慈忍不住看了看边上的李均意。他不知何时合上了手里的书,目光放在窗外。

  车到下一站,那对学生下车走了。

  李均意拿药盒出来吃药。

  易慈问他又头疼了吗。李均意说,就是有点累。易慈让他靠着自己睡一觉。他摇摇头,说,睡不着。

  易慈笑:“难道还要我像刚刚那个妈妈哄小孩一样唱歌哄你睡吗。”

  李均意也笑:“你可以试试看。”

  “我唱歌有多难听你不知道吗。”

  他靠着她的肩膀:“难不难听我说了算。”

  纠结良久,易慈清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开始唱了,声音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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