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夹心棉花糖
老太太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品鉴”着,而徐元,那就纯粹是在大口干饭了,他正是饭量大的年纪,二两米饭自然是不够吃的,又花两分钱买了个馒头,就着剩下的菜,总算是吃饱了。
徐元要馒头那会儿的时候,于晚菊就已经停下筷子了,她饭量不大,主食上了二两米饭,对她来说就已经尽够了。
刚刚好,徐元吃饱,也没留下剩菜!不过,今个儿中午是吃得比平时多了些,祖孙俩从国营饭店出来,也没急着回去,顺着这条街道又往下走了好长一段路,权当是消食儿了。
从钢厂的后门进去,不用多长时间就到家属院了,中途路过农贸市场,顺便进去买了些菜和肉,毕竟,晚上才是一家人为徐元庆祝的时候呢。
徐元自觉地拎着所有东西,跟在他奶身后,这还是打小养成的习惯呢,不管跟着他奶,还是跟着他妈出门,总之,像拎东西这种体力活儿,老徐家的男同志们必须得自觉地承担着。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楼道里也没了人,正好免去了祖孙俩接着被拦住盘问的烦恼。
老徐家只有徐进生有一块手表,还是沪市钻石牌的,是他参加工作满一年后,用攒的钱给自己买的。
徐来福在车间上工,上下班厂子都会响铃,能不能随时知道时间,也并不影响什么,可在家里,于晚菊总得估摸着时间来做饭吧,没个看时间的东西,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
这不,最困难的那三年过去,老徐家也渐渐缓过劲儿来了,徐来福不知道从哪儿倒腾到了一个座钟,是旧了点儿,边上还有明显磕碰了的地方,但是不影响使用。
所以,在擦去灰尘后,见这座钟上了发条以后还能接着用,徐家人也就把它留下来了,直到现在,家里看时间也都是倚仗着它的。
钢厂早上八点上班,十二点吃午饭,中间休息俩小时,下午六点下班,再参加一个小时的政治学习,一般来说,徐来福跟徐进生爷俩到家的时间,也就是七点多了。
前几年,政治学习“做样子”的成分居多,进厂的工人知识水平也参差不齐,并没学出什么成果来。
这两年,自高考取消后,风声收紧,省上对思想工作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连带着一心搞生产的钢厂,也不得不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认认真真地执行起政治学习的任务来。
毫无疑问,这政治学习,跟徐进生所在的宣传科是分不开的,所以,一周总有个两三天,徐进生到家就已经八点多了。
好在,今天不在此列,黄卫英骑着自行车,早早地就到家了,徐来福跟徐进生则是正好在楼底下碰见了,两人一起上楼,走在楼道里,便听见邻居有些羡慕地说道:
“徐叔,你们家徐元可真是一鸣惊人啊,这不吭不响的,就要进食品厂了,哎呀,以后,你们家可就有四个挣工资的人了,这日子,搁谁谁不羡慕啊?”
徐来福跟徐进生都是微微一愣,随即从心底里弥漫出一股喜悦来,邻居总不至于空穴来风,也就是说,他们家徐元确实是要进厂了,而且,还是进的财务科、坐办公室!
不过,徐家的日子原本就够惹眼的了,连同一栋楼的副厂长,日子也未必有他们好过,现下徐元也要进厂了,他们家可不能太高调了,免得遭人嫉恨。
因此,徐来福心里高兴,面上仅仅带出来一点儿喜色,道:“诶,我们家就徐元一个孩子,他要是不争点儿气,等我们一个个都老了、两腿一蹬走了,他该怎么办呀?
哪像你们家,孩子多,到时候一个帮衬着一个,日子也就起来了!”
虽然老爷子并不觉得只有徐元这一个孙子,有什么可遗憾惋惜的,甚至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家一个孩子,就足以顶过别人家四五个孩子了,可是,在旁人眼里,人丁不够兴旺,这就是他们家的“痛点”。
为着能让别人少些羡慕嫉妒,徐来福这也算是“自曝其短”了。
果不其然,说起孩子多来,几乎家家户户在徐家面前,都能生出几分优越感来,再想想徐老爷子刚才的话,说得的确有理,似乎,徐家也没什么可羡慕的了,至于他们自己家,那叫先苦后甜,好日子可还在后头呢!
徐来福也没跟邻居们寒暄太久,跟其他人打着招呼的同时,穿过了这条长长的楼道,用钥匙开了门,和徐进生回到家,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徐元正给他奶帮着打下手呢,别的不行,洗菜切菜他还是没问题的,见着徐来福跟徐进生终于回来了,语气有几分得意地道:
“爷,爸,我考上食品厂财务科了,明早就能去人事科报道!”
这事儿,早在黄卫英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冲着他妈炫耀过一次了,不过,像这种被家人“刮目相看”的滋味儿,就算多来几次,又能怎么样呢?
老徐家不兴“打压式教育”的那一套,孩子有错就罚,有好就奖,这可是件喜事儿,徐来福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孙子泼一盆冷水了。
“不错,当时我还想着,咱们保底求稳,考个车间工人,好歹有份儿工作就行了,没想到,只招一个人的财务科,还真被你给考进去了!”
徐元想听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就是这样的肯定吗?见老爷子肯定了他的选择,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估计这会儿都能翘到天上去了。
“能考进办公室,确实不容易!不过,你毕竟不是专门学会计的,进厂以后,在财务科又是工龄最短的,一定要跟着同办公室的人好好学习,态度放谦虚一点儿。
这上班跟上学的区别可大了去了,咱们家在食品厂不认识人,要是受了委屈,先别冲动,回家后我跟你爷再替你想办法。”
财务科跟宣传科虽然工作不同,但说到底,都是坐办公室的,跟同事该如何相处,徐进生多少能给儿子传授一点儿心得体会。
表扬的话虽是一语带过,但徐元已经接收到了来自他爸的关心,笑眯眯地点头应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的,当然,我肯定也不会主动去惹事儿的。”
第20章 进厂
徐元起得挺早,跟家人坐在一起,吃过了早饭,又被他爸拉着叮嘱了两句,就去红星食品厂了。
先前来食品厂的时候,他是有计算过需要多长时间的,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迟到。
正值上班的时候,工人们身穿工服,有从职工宿舍那边走过来的,也有离得近、住在自己家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了车间。
如此一来,穿着自己衣服的徐元,就难免显得格格不入了些,当然,他也不是特例,新进厂的工人都还没领到工服呢。
所以,尽管这些好奇的目光让他有些不大自在,但是凭借着自己的“厚脸皮”,徐元还是做出一副并不紧张的模样,仅仅是脚步快了些许。
食品厂的人事科在三楼,这栋大楼,在举行招工考试的时候,被临时充作了考场,有过来那一次的经验,徐元的好记性在此时发挥了用处,并不需要再去找人问路,十分顺利地找到了人事科来。
只是,这会儿虽然是上工时间,可准确来说,正式开始工作的时间还没到点儿呢,也就是说,徐元来得稍微早了点儿。
面对着紧紧关闭的人事科,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在楼道里等待着,好在,等待的不止他一个。
或许是刚进厂子,大家心里都有几分紧张,便不自觉地存了些报团取暖的意思来,这不,不用多说,几个守在人事科门口的人便自发地凑到了一堆去。
大家都是这一批进厂的职工,以后就是同事了,多认识人总是有好处的,所以,由一个表现比较活跃的人打头阵,每个人都报了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岗位。
轮到徐元的时候,他也没搞什么特殊化,依照着前面人介绍自己的说法,说道:
“我叫徐元,是财务科的,以后大家都相互关照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工作和工作之间是有区别的,车间工人和干部,那能一样吗?所以,早在招工的时候,就把那几个干部岗的工作都记在了心里。
不管自己考不考,或是能不能考上,至少,也得做到心里有数嘛。
徐元刚介绍了自己是财务科的,立即就有人想到了,语气略带迟疑地出声道:“我记得,财务科报名的人不少,但是只要一个人吧,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徐元,你可真厉害!”
即使是没想起来的,被这么一提醒,也不由得对徐元更重视了些,显而易见,这可是个有本事的人,谁能提前预测到,自己以后会不会求到人家头上去呢?
大家都是来进厂上班的,工作这事儿,向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存在说把谁挤下去了、自己就能上的问题,尤其是财务科,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所以,勾心斗角的事情大可不必,徐元也没打算在厂子里搞出个像革委会、□□那样的团体来,对于众人投过来的眼神,也只是谦虚了几句:
“我就是胆子大,搏了这一把,大家能考进厂子,可见都是有本事的人,当初只是为了求稳而已,真要比起成绩,我也未必能胜过大家。”
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一批进厂的职工年纪都不大,年轻气盛的,最容易生出不服输的心思来了,徐元可没打算动不动得罪人,说几句好听话就能平复一场可能会有的纷争,何乐而不为呢?
果不其然,就算知道事情并不像徐元说得那样,干部岗岂是好考的,可是,人都是爱听好话的,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意都更明显了些,亦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徐元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有本事却不傲气,是个值当结交的人。
只是三两句话,就想跟人交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有赵如茵这个前车之鉴在,徐元对“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俨然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不自觉地便对人多了一份防备心。
所以,想借着等待的这会儿时间,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或是跟他建立起来多么深厚的友谊,这并不现实。
而搁在其他人眼里,徐元就是一个心有城府之人,可不能以貌取人,看他年纪小,就觉得他好糊弄了。
正跟刚刚认识的宣传科同事说着话呢,人事科终于来人了,或许平时就是这样掐着点儿呢,总之,前后不过五分钟的功夫,人事科的人就已经来齐全了。
“车间工人在前,科室的人在后,排成一队,往最边儿上站,别堵住了其他科室的门。”从人事科走出来一个人,冲着众人说道。
红星食品厂搬来的这两年,也招过几次工,他们人事科对于新进厂职工报到事宜,早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
这年头,生产才是最重要的,车间工人待会儿还得去车间慢慢熟悉生产线呢,他们早点儿报到,一次性被带去车间,人事科只需要派出一个人去送就好了,省时省力。
至于要进科室的职工,他们今天刚入职,各个科室都不可能把重要任务交给他们的,无非就是熟悉厂子和科室职责罢了,留到后面再报到,也没什么妨碍。
当然,这样排顺序的理由,就不需要跟这些人多说了,而徐元等新进厂的职工初来乍到,也压根儿不会贸然出头、质问起个中缘由来。
好在,人事科办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车间工人虽多,但报到流程也没那么复杂,更何况,人事科的五个人都在为工人办理报到手续,速度就更快了,大概一个小时出头,也就轮到徐元了。
先是填了食品厂职工登记表,又签了劳动合同,把表交回去以后,人事科的办事员对着徐元说道:
“今天就算了,明天早上别吃早饭,先去厂医务室做个体检,体检结果医务室会传回人事科的,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这份劳动合同,是要给你办工龄认定的,工龄可是跟加工资、分房这些重要事情密切相关的。
你是财务科的人,工资走的是干部级别,刚进厂,拿的是12级办事员23元的工资,工人那边是满两年考级一次,干部岗也是满两年工龄调一次级别。
你自己对这事儿上点儿心,好好干,如果对厂子做出重大贡献的话,加一级工资完全不是什么难事儿。”
人事科今天要给这么多人办理报到,事情还多着呢,如果不是看徐元年纪轻轻就考进了财务科,办事员也不可能这样鼓励他。
重大贡献啊!一听这四个字,压力顿时迎面而来,好在,徐元也没那么担不起事儿,面色如常地谢过了对方的提点。
人事科这会儿正忙着呢,没人能走得开,那么多车间工人专门去送一趟也就算了,每个科室也就一两个新职工,他们实在腾不出人手送过去了。
何况,都是在这一栋大楼里办公,也就是楼上楼下的这点儿距离,这些年轻人也不是刚断奶的小娃娃了,还能迷了路?
所以,说完这话后,办事员就给徐元指了去财务科的路,就在二楼、人事科的楼下,让他自己去财务科,剩下的事情,财务科科长会安排的。
第21章 认识
只是下个楼而已,徐元还没路痴到那种程度,看到二楼的这间办公室门口写着财务科,里面的人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便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门,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大家好,我是徐元,今天刚来报到的,请问咱们科长这会儿在吗?”
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论年纪都比他要大,所以,徐元的态度放得很是谦虚,脸上挂着笑容,他长相不差,衣着又整齐得体,一看便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来。
谁不是从刚进厂那个时候过来的呢?虽然跟徐元并不熟悉,但这也不妨碍大家的目光里添了几分善意。
“先进来坐会儿吧,今天是礼拜一,科长去参加厂子里的会议了,待会儿才能回来呢,哦,对了,我叫林东正,应该比你大几岁。”
除了徐元,林东正大概就是财务科年纪最小的人了,这会儿见着来了新人,便多了几分“老带新”的自觉来,看徐元似乎有些紧张,冲他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
“成,谢谢林哥,我虽然是考进咱们财务科的,但其实就是数学好了点儿,对专业的财务知识算是一窍不通,往后,希望林哥你能多带带我,等发工资了,我请你下馆子去!”
按着常人的惯性思维,自己有不足的地方,捂着再慢慢改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哪成想,徐元却不是个可以用常理推断的人。
看林东正态度不错,徐元立刻顺着杆儿往上爬,毫不避讳地暴露了自己的短处。
毕竟,厂子的招工标准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就是个没上过大学的高中生,这事儿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比起不懂装懂,自然还是坦率求教、愿意学习的人,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了。
办公室里诡异地沉默了那么一瞬间,“老带新”这是惯例了,早在厂子开启招工、他们财务科要进新人的时候,大家就有了带新人的思想准备,毫无疑问,这份儿差事,最终肯定是会落在他头上的。
只不过,被徐元这么一抢话,他倒是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到底是傻大胆、缺心眼儿,还是深谙办公室生存之道呢。
林东正在心里打上了一个问号,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迟疑地应了下来:“没问题,你不知道,咱们财务科每到月末、年末就忙得不可开交,早就盼着能来个新人了,也别太担心,你数学好,肯定能很快上手的。”
其他人早在看了徐元那么一眼过后,就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了,刚才也仅仅是在一心二用地听着林东正和新职工之间的对话。
“谢谢林哥,放心吧,我有任何问题,肯定会及时向大家请教的,争取早点儿帮大家分担些工作量。
我就坐在这儿等科长,林哥你先忙吧,别因为我,耽搁了你的工作。”
办公室里,是有一张木质沙发的,皮质沙发太贵了,厂里就跟隔壁的木材厂达成了合作,交换了一批木质沙发过来,摆放在了各个办公室里头。
虽然不及皮质沙发柔软,但好歹,人进办公室等着的时候,有地方坐了,也显得整个办公室更像样了,不是吗?
林东正也的确是手里有活儿,见徐元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自在来,他也就放下了心,低头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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