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衣
小辈拜访,梁太总想让人带点东西回去,嘱咐阿姨从库房拿来一精美礼盒。
“这是上等的野生枫斗,你爸睡眠不好,你带回去给他泡茶熬汤,滋补安神。”
趴栏杆偷听的梁婉窃笑了下,如她所想的那般,二哥并没有接受,且不说这事值不值他特意跑一趟,就那紧张的父子关系,不是梁太一个做姑妈的能从中缓和的。
于云岁这样外人而言看不懂他们的家庭关系,更猜不透旁边大小姐在笑什么,只不由自主盯着楼下的男人,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目光笨拙而强烈,楼下男人细微察觉,眼皮稍抬。
梁婉反应极快,怕二哥挑她的坏事说,迅速蹲下避开,徒留云岁独身而立,四目相对,像个人赃俱获的小偷,陷入回忆的眼神局促闪躲,最终匆匆从过道口消失。
再回来上课,两人各揣心思地一教一练。
家教时间到,梁太敲门进来,天色不早,客气地要留云岁吃饭。
边下楼,云岁婉拒:“不了,学校还有点事,我想早点回去。”
日短夜渐长,天边黑大半,雨势不比来时少,凉风习习。
客厅的人没走。
云岁和梁太交流上课成果,梁婉趁机和二哥搭腔,知道自己没被告状,稚气未脱的小脸讨好地笑。
“天黑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家里司机送送你。”教学顺利,梁太对云岁十分满意,礼仪周到。
阿姨却称司机刚出门买东西,十分钟后才回来。
要么叫车,要么稍等。
“二哥不是要回去吗,路过二环的话可以送老师一趟。”梁婉提议。
梁太责怪,“你二哥忙得很,哪有这功夫。”
“顺便送到地铁站总可以吧。”
“你这丫头净添乱。”
云岁拿起玄关处的伞,和事道:“没事,我多走几步就行,不麻烦你们。”
不同刚才的对视,她和男人擦肩而过时谁都没看谁,静似止水,唯有气息萦绕,一种浅淡的冷调杉木香若即若离。
小区绿化率高,人烟稀少,雾色濛濛,高楼难见灯火。
踩雨声走到安保路口,侧前方一辆A牌连号车停靠,窗户缓降,低沉嗓音扬来:“天不好,我送你一程。”
刚才擦肩而过的人再次出现,夜色昏灰,眉骨刻出阴影,茶褐色瞳孔深邃,暗色调氛围中,显得冷沉,疏离。
他走前没附和表妹的话,想必不顺路,不知是不是见她冒雨行步,才动恻隐之心。
云岁握着伞骨的手指微凉,对着车窗摇头。
那边车没走,过一会儿,副驾驶座门敞开,漫过雨雾的音色温润,似哄似诱,“怕什么,我又不是坏人。”
云岁犹豫道谢,还是没拒绝好意。
这一路心口就像塞了块冰糖,甘甜而生硬。
静谧的车厢除了过问目的地无人说话,一如陌生人,于他而言,云岁就是初识的陌生人。
但他对她不是,她记得他。
柏言诚。
这个名字直到她回寝室,在心中默念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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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查寝不严,入夜后的402宿舍只有二人。
云岁耳朵里插放耳机熟悉曲目,舍友曼曼最近失恋,总嚷嚷减肥,但不过是在点外卖的时候,把七分糖的奶茶换成五分糖,芝士炸鸡不加年糕小料。
夜宵格外香。
她边吃边看日漫,不忘递了只无骨的给云岁,“你今天家教做得怎么样。”
大晚上的,吃不下油腻腻的东西,云岁摆手拒绝,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含糊“嗯”了声。
微信这时响起。
梁太:【云小姐,我觉得你很适合做婉婉的家教老师,下周方便过来继续授课吗?我们把薪资合同签了。】
通常来说,试用期两周,看成果决定,梁太提前定下她,应该是梁婉对云岁满意。
就是不知对她的课满意,还是男团师哥的作用。
看出梁婉不太中意大提琴,云岁本想不做勉为其难的事,退堂鼓还没敲,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庞。
时隔多年,终有一见。
他比她第一次见他时更沉稳从容。
鬼使神差地,云岁将对话框里婉拒的句子一一删掉,给出肯定的答复。
她会再去。
第2章
拿着梁太太开的丰厚课薪,云岁对梁婉的教学格外用心,知道不能急于求成,先给她打好基础和引导兴趣。
几周家教课上完,她对壹号院别墅的路线渐渐熟悉,但没再撞见过柏言诚。
正中舍友余曼曼的话,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前不久经历过一场失败恋爱,舍友以泪洗面几天后嘴里常蹦出哲理哲气的句子。
不过由不由人,还得人说了算。
梁婉有乐理基础,第四周的课上,已经学得有模有样,她不笨,就是不爱学,云岁给她男团师哥的事,才能激发她的学习兴趣。
课时结束,云岁赞赏:“没事的时候多练练,你学东西挺快的。”
梁婉放下琴弓,“但我还是喜欢吉他,上次酒吧看一吉他手,特酷。”
“又去酒吧?这回不怕再被你二哥抓到了?”
“不会的,我换了家他不去的小地方。”
云岁垂目,语调漫不经心,“那上次被抓是在哪个酒吧。”
“东城区的PlutoBar,是一家新开的店,没想到能撞上。”
回去的路上,Pluto字眼出现在云岁的百度浏览器上。
比梁婉看到二哥的时候更心虚,她点击屏幕的指尖轻微颤抖,看到宣传页的下方有一栏器声招牌广告,心底涌起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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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uto老板是本地人,操着一口北普:“A音的大提琴手?真是难得一见啊,我们这儿出场费不高,别是要屈才了。”
云岁抿唇,面颊梨涡浅浅,乖得像邻家女孩:“您看着给。”
看她穿着朴素,勤工俭学子弟,老板图个新店的人气和好运,最终给的价并不低,不忘画下大饼,别看这店面小,比不上三里屯的好位置,来的都是达官显贵公子哥,小费少不了。
这店面在云岁看来一点不小,分内外厅和大小包间,她拉大提琴的地方在迎门的外厅,民国风装潢,暗色调的流光溢彩,客人较内厅安静很多,点杯酒能坐一晚上。
兼职时间和家教时间不一样,没有固定的,有时候白天忙完后还要打车来Pluto。
不起眼的角落,音色自指尖流淌,大提琴声沉稳安详。
云岁如她的手里的琴,无人注意,只管做好分内的事,顶上小灯罩的光呈梯形,照出朦胧静谧的氛围。
静只有一个人静,高柜台那边格外闹腾,调酒师调情比调酒厉害,逗得同性异性一阵乐。
门口新来一波客人,老板闻声亲自上前迎接,言语间熟络,是老相识了,嘈杂的闲碎语中,一声“柏公子”,让云岁差点错音。
同学间流传这样一个笑话:当音乐生脑子里记谱儿的时候,基本是要弹错了。
肌肉记忆远比脑子里的清晰。
他们一拨人皆是背着的,云岁抬头一眼,就一眼,竟直接认出谁是柏言诚,应该不止因为他出众,是她眼睛对这人分外敏锐。
那波人谈话隐约入耳。
“你小子什么时候把酒吧搞这么文艺,音乐听得我想起我太奶奶了。”
“懂不懂欣赏?这是勃拉姆斯的调,A音大学生弹的。”
管他什么拉什么斯,外厅的文艺调不适合他们,远不及内厅的DJ摇滚和甩衣舞尽兴,众多双眼睛,只有一双,听到A音字眼时,轻悠悠看过去。
“A音的?”
后面是仿14世纪的背景墙,云岁手托琴身,静若一副静态画。
她抬眸,一下子看见他,不是上次的俯视方位,是平视。
柏言诚和上次也不一样,身边多了个女伴。
云岁视线匆匆掠过那女伴脸上。
这女伴妆容画得太浓,差点认不出是隔壁宿舍的黎珊。
她睫毛低垂,盖住眼底异色。
老板这时屁颠颠请她放下琴过去一下,云岁生硬问什么事,老板说没事,看柏二哥一直在看她这边,她又和女伴都是A音的,不妨上前打个招呼。
老板真好心,这年头人际关系就是钱,让她多认识几个人没什么不好。
云岁迈不着调步伐过去,手里厚重的琴并没放下,被老板领过去,向那波人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柏言诚没动身,其他人自然走不得,都朝云岁投来目光,听那二爷薄唇溢出招呼:“挺巧。”
云岁知道他说的他们第二次“巧合”碰面。
是真的巧合偶遇,还是蓄谋已久的意外?
而其他人下意识认为,柏二哥说的巧,因为大提琴手和他今天的新女伴都是A音的。
包括女伴黎珊也是这样想的,红唇弯弯,顺势打开话匣:“是挺巧的,她还是我隔壁宿舍的,想不到能在这儿碰见。”
没人怀疑柏家二爷刚才的话是对酒吧琴手说的,更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关系,眼前这位清汤寡水的打工妹,说是全酒吧唯一一个穿长袖牛仔裤的女孩不为过,存在感低到无人在意。
只有老板察言观色,注意到他们交织的眼色,好奇压低声问她,“你和二哥认识吗?”
云岁看了眼他身边的女伴,摇头否认:“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