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衣
“没事,会慢慢好起来的。”云父性格乐观些,“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的。”
“但是现在孩子大了,我怕影响到她?们。”
“岁岁明?年大四,毕业后应该会留在北城工作吧,不需要我们再操心。”
云母愁眉苦脸,“应该让她?考研来?着,但家里这情况……实在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
如果没有债务的话,家里开销没有问题,可现在情况愁人,每个月大半的收益都被要债的拿走,剩下的既交学费又要生活,再省吃俭用也凑不出多余的钱。
长久的沉默,云父摇头自责:“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当时要是不听信小?人的话,就?不会落得现在的下场。”
以前他们夫妻两经营一个琴房,给?小?孩开辅导班和卖乐器,利润可观,那时候家里的外公尚在,拉二胡的老名家也能带来不少威望和客人,后来?发生变故,外公离世,琴房被砸,云家的下坡路越走越滑。
“别说这样的话,你当初也是为家里好。”云母摆手,“现在腰还疼吗,要不要贴块膏药。”
“是有点,你帮我贴吧。”
“去房间里贴,别给两个孩子看见。”
弓背久了,云父起身走的时候受腰痛而闷哼两声,云母捂他嘴巴,怕两姐妹听见担心。
殊不知这出租屋隔音素来不好,隔一面?墙,云岁盘腿坐在老木椅上,拨弄手里的发卡,神色恍惚。
大概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赚钱,分担父母的忧愁。
也终于知道,周景致递来的橄榄枝有多金贵。
平时里父母在两姐妹面前表现得和蔼无恙。
过年开支不多,云父却舍得买盆迎春花,寓意希望不断,向往未来?。
一家子的生活,总归会好起来的。
云岁始终没把柏言诚的事交代出去,但每晚和云朵睡一块儿,难免被那丫头偷窥,晚上常常缠着她?讲讲他们的事。
竟不知从何讲起。
他就像一首唱不完的歌。
哪哪都是故事的开头。
柏言诚最近挺忙的,白天云岁陪妹妹去街上玩,看耍狮,玩套圈,捏糖人,拍了不少照片给?他,他是觉着新鲜,但过于忙碌,回的次数渐少。
鞭炮被禁后,年味轻减,换来更清新的空气,街上热闹好些天后,轮到窜门走亲戚的时候。云家凄冷,走动的亲朋好友不多,舅妈一家在初六过来?拜访。
舅妈家新添一个四岁的二宝,正是顽皮的时候,回?回?来?家里总能闹得一团糟,很惹云朵嫌弃。
“二宝特别烦。”云朵贴近姐姐的耳边,“上回?还把我的作业本给?撕了,害我被老师骂。”
小孩子哪有不烦的?
云岁这样想,等真正见识到才知太天真,那小?孩何止是烦,简直堪比大闹天宫的猴儿,险些将屋子掀底朝天。
小?小?年纪力气不小?,看到什么扔什么,好好的椅子搁那儿非要踢上两脚,不小?心把脚踢生疼,哭嘤嘤找妈妈。
“这个椅子干嘛放在这里。”舅妈忙把宝贝儿子抱在怀里,一手拍背,一手打椅子,“妈妈帮你打它好不好,宝宝乖,不哭了。”
“妈妈,打它。”二宝嘴里附和。
看椅子被大人拍倒在地,二宝流露出笑容,指着桌子,“这个,也打。”
舅妈为?哄儿子,立刻拍打两下桌子,咚咚的声音让小孩子高兴得拍手。
这样的教育方式在小地方不少见。
而真正的富贵家庭,鲜少这样疼孩子,他们给予孩子最好的物质,也给?予适当的教育礼数。
“小?屁孩。”云朵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翻白眼,“有本事把墙也踢翻了,砸不死他。”
毕竟舅妈家的孩子,说不得太多,云岁剥了个橘子,分一半堵云朵的嘴。
云母何尝不心存顾虑,本来?家具就?够破的,哪经得住这样踢打,碍于是亲戚,只能赔笑脸,还得给二宝送红包。
舅妈假意推脱了下,替儿子接过红包,手一捻,见是张五十的票子,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你们家今年的情况还不太好吗?”
云母讷笑:“是啊,老样子。”
“没事儿,云岁马上要毕业了吧。”舅妈看向那边的姐妹两,“等她毕业就有的孝敬你们夫妻两了,以后再嫁个好人家,多要点彩礼,把养女儿的本给?收回?来?。”
“她?还在上学呢,以后的事情随她自己。”
“怎么能随她?自己呢,你这肚子不争气,生的都是两个女儿,不把本钱收回来以后怎么养老?”
“两个女儿挺好的。”
“说得也是,养女儿少操心。”舅妈明里是附和说话,暗里则颇为?自豪,“哪像我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以后可操心了。”
她因自己生儿子感到格外自豪,不想下一秒,二宝手里捧着半杯水,磕磕绊绊过来?,往她?身上一倒。
舅妈惊得叫起来?。
二宝做完坏事,撒腿就?跑。
“你这孩子!”舅妈恼火,又怕宝贝儿子摔着,只说了句,“小?心点跑。”
云家四口住的出租屋实在小?,禁不住小?孩一通乱造,二宝没跑一会儿停下来?,眼珠子溜溜转,开始找东西玩。
这不比家里,没有玩具,椅子桌子都被他踢遍,兴致缺缺地翻箱倒柜。
云朵忍无可忍嚷一句:“这么小年纪就喜欢翻别人家东西吗?”
舅妈没听出抱怨声,不以为?意,“我家儿子打娘胎出来就好动,比其?他小?孩调皮。”
似乎觉得小?孩调皮是健康的表现,不仅没有劝,反而引以为?豪,任由儿子在别人家跟个老鼠似的找东西。
好一会儿没了声。
小?孩没声保不准在干坏事,听到手袋扒拉的声音,云岁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下意识起身。
二宝从她们姐妹两的房间出来,手里攥着一东西,亮光闪闪的,正式她?没戴过几次的发卡。
拿就?拿了,爪子来?回?挥动,一个用力将发卡甩飞出去。
啪嗒一声,砸在墙面上。
他蹒跚两腿,还想捡起来再扔。
抢在他前面?,云岁迅速将发卡捡起,捏在手心里,看见上面?损坏的划痕,眉头皱深。
“给?我!”二宝抓她衣角要发卡。
云岁抬手避开。
他嘴一撇,立刻嚎啕大哭,同时可怜巴巴地求助于自己的妈妈。
舅妈看自己的娃哭了,立马过来?一口宝贝地哄,“不哭不哭,你想要什么东西,妈妈买给?你。”
那发卡未必真讨男孩喜欢,但这小?孩生来?有一股顽劣,越是不给?越想要,二宝指着云岁的发卡,“我要这个!”
“一个发卡而已。”舅妈松口气,“你给?他玩玩。”
“已经被他玩坏了。”云岁尽量压抑。
“坏了就?坏了,一个发卡,又不值钱,你没看到你弟弟闹着要吗。”
“他闹我就要给他吗。”
舅妈一怔。
云岁是家里长姐,平时懂事听话,对大人小孩彬彬有礼,怎么突然这么横了。
“不就一个破发卡吗。”舅妈摆手,“大不了你卖给?我。”
云岁面色生硬,无动于衷。
云母这个做家长的,不得不出来?说两句,不过一枚发卡,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大不了下次再买。
大过年的,没必要和小孩过不去,和气生财。
不管怎么说,云岁始终不给?,那二宝是个倔性子,什么都不要,非得要发卡,舅妈哄他买遥控车都不行,今天这发卡不给他的话非要赖在这里。
小屁孩干脆屁股一撅,往地上一躺,撒泼打滚耍横。
惹得街坊邻居都来瞧。
哪怕不知事情前因后果,大人们总会责怪做姐姐的,你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何必让他在那儿哭嚎。
典型的中式调解。
连云母都忍不住劝:“你给他算了,改天你再重新买个不就?好了。”
没人替她?考虑,看似不起眼的发卡有多重要,哪怕它真的不值钱,它的拥有者是她?,她?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看孩子小?,任由他将东西撒手扔掉。
忍受诸多双责备的眼神,云岁手里的发卡始终攥紧不放。
当初她考入北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逃避穷乡僻壤的没落,远离封建长辈们的传统思想,她?害怕成?为?舅妈口中说的那样为家里挣点彩礼的女儿,也害怕生出二宝那样顽劣的孩童。
在稀稀落落的指责声里,她?格外想念一个人。
他在的话,就会牵起她的手,不屑淡笑,这算什么事。
有些人的从容与生俱来?,骤风骇浪地动山摇无法瓦解半分,始终羽扇纶巾,唇际噙着弧度,好似这世间,没有奈何他的事。
明?知他在忙,她?的手情不自禁拨了通电话。
和他上回一样,只亮了下,怕打扰他。
不一会儿,铃声回?响,云岁握手机,毅然决然踏过邻舍和舅妈所在的位置,他们的责怪如耳旁风,听不进?心。
外头比屋里亮堂,左前围了个小?园子,受外公赏花的影响,家里人常在里面?栽种一些逢季节的花种。
冬日萧条,泥土都显得枯败,和云岁心绪一样灰扑扑的。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柏言诚:“想我了?”
“没有。”她?抿唇,“只是不小心摁到你号码。”
“亲的时候嘴挺软,现在怎么这么硬。”
她?真是拿他没辙。
静默的功夫,屋子里的吵闹声沿电波顺到北城那头。
柏言诚:“家里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