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经注我
“是不是这次忙完,后面就能休息一段时间了。”程泊辞问。
孟韶说是,接着又摇头:“不过也不确定,得看是不是有热点新闻要追。”
说完之后,她小声嘀咕道:“不行,我不能乱立flag,上次这么说完,马上就有新选题分给我。”
很少见到孟韶这种鲜活情绪,程泊辞眼角不自觉堆了点儿忽隐忽现的笑:“还以为你不会累。”
他发现孟韶有几道菜吃得比较多,便指着另外几个餐盒说:“这些能不能挪到我这边?我喜欢吃这些。”
孟韶说好啊,程泊辞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快十点了,待会儿送你回去。”
吃完饭之后,孟韶拿着电脑开始看程泊辞修改好的采访稿。
内容不多,她看完之后说:“幸好你没来当记者。”
程泊辞一向不是不自信的人,然而听孟韶这样说,心里少见地一沉:“不符合你们的要求么?”
“不是,”孟韶直接把文档保存下来,没有再做任何加工,“你要是来,我就吃不上这碗饭了。”
程泊辞改出来的采访稿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他还在后面加了几句言简意赅的评论,一下子就把整篇文章撑了起来,跟他作为外交官的风格很像。
虽然听孟韶那样说程泊辞放下了心,但他还是故意道:“你也会恭维人。”
孟韶没听出程泊辞是开玩笑,认真地说:“不是恭维,高中的时候我还背过你的英语作文……”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刹住了车。
程泊辞却像没明白她突然停下的原因,看着她云淡风轻地问:“为什么背我的作文?”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本来要加更的,但是坐飞机晚点了,所以路上先就多写了五百字!明天我努努力多写点!小程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喜欢韶韶了!
第40章 巴比伦
哪种感觉,可以概括他对她这些年来全部的念念不忘。
孟韶不知道程泊辞是不是明知故问, 但他看起来又不像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当年背他作文的心思,当然不只是学习那么简单。
可明明前些日子还能坦坦荡荡面对那么多人说已经放下了他,今天她却做不到心无挂碍地对程泊辞讲一句, 因为当时喜欢你。
“觉得你写得好, ”孟韶开口的时候带了几分欲盖弥彰, “不是全年级每个人都发了一份吗。”
“大部分人看一遍就算了。”程泊辞说。
尽管他的语气平淡到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还是让孟韶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面对非常不配合的采访对象的错觉。
她没有反驳程泊辞指出她对他的作文格外用心, 只是笑了笑说:“我那时候英语不好, 所以看得认真。”
然后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仿佛刚才聊的这几句话就只是两个人随口谈天, 没有什么别的潜台词。
吃完饭之后, 程泊辞送孟韶回家。
他还记得她喜欢吹风,上车就给她那边降下来一半车窗, 又顺手开了音响,是首低回的大提琴曲,像溪水一样流动在车厢里。
在市区车速跑不快, 柔和的风灌进孟韶衣领,缱绻缠绵。
车载屏上显示已经快要十一点钟,困意渐渐浮上来, 孟韶起初还跟程泊辞说了些类似于哪一条路更好走的话,后来他将音响关掉,车内变得安静,她不知不觉就倚在座椅靠背上睡着了。
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 程泊辞去看孟韶那侧的后视镜, 注意到她闭上了眼睛, 便替她把车窗升了上去。
孟韶睡着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没有防备心, 纤细的睫毛垂下来, 柔软如同初生的蝴蝶羽翼,仿佛下一秒就会飞走。
让人想起十年前的她。
对谁都温柔体贴不设防,那时候她替她同桌来找他勾英语题目,他的卷子被人泼脏,她立刻就把自己的让给了他。
而且问什么就答什么,模联活动之后他们一起去滑冰,她哼歌被他听到,他询问歌名,她明明不好意思,却还是告诉了他。
不像现在,她已经可以熟练地跳过所有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也让他看不出她对他的态度。
程泊辞一直没有收回视线,直到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鸣笛催促,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红灯转绿的那一瞬间。
车开到孟韶家楼下,她还没有醒。
程泊辞没叫她,只是熄了火,将车泊在安静的夜色里。
深夜气温降了下来,他侧身从后座拿过自己的西装外套,动作很轻地给孟韶盖上。
车子隔音很好,室外的噪音大部分都被阻断,他听得到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孟韶睡着睡着,大约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在座椅上转了个身,正好是将正脸对着他的角度。
一缕碎发因为她的动作被粘在了她脸上,程泊辞看着孟韶,没多想什么就抬起了手,想要帮她拨开。
就在指尖快要碰上她的皮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这样或许会把她弄醒。
而且她有可能觉得被冒犯。
程泊辞放下手,无端想起大学的时候读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里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
“Love is a touch and yet not a touch.”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他因为自己的联想怔了怔。
却又意识到,人的确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克制,需要收手。
这一刻程泊辞忽然懂得了他为什么不喜欢孟韶的男同事喊她孟孟,为什么今晚执着于从孟韶那里问出一个背他作文的原因,又为什么,十年前那个走下白塔的雨夜,让他这样记忆犹新。
他始终未曾忘记高考前跟她一起看过的日落,去的路上出租车里在放一首叫做《有一点动心》的老歌,程泊辞现在才明白,其实那个盛夏,他是真的已经有一点动心。
只是从前没有对别人这样过,所以才会不清楚,哪种感觉叫喜欢,哪种感觉叫占有欲,哪种感觉,可以概括他对她这些年来全部的念念不忘。
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程泊辞看到来电显示之后脸色一沉,先是直接静音,然后才用比较轻的动作打开车门,又轻轻合上,走下去接。
程宏远的声音从电话那端响起:“我听你阿姨说她晚上想让你见见宋总的女儿,人家也在首都工作,被你给推了?”
程泊辞说是,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泊辞,我跟你阿姨一直没再要孩子,她是真的把你当亲生儿子,宋总是嘉远未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年龄也到了,该考虑考虑成家了。”程宏远话是软话,说出来的态度却很强硬。
看程泊辞不接茬,他又道:“不说别的,你这样让你阿姨不好做人,等周末……”
程泊辞打断了程宏远:“你替她考虑得倒是周全。”
接着言简意赅地说:“我没空。”
不等程宏远反应,他就把电话挂了。
通话页面闪了闪,消失在屏幕上。
程泊辞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呼出来,用手指捏了捏鼻梁。
这时他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转过身,是从车上走下来的孟韶。
她怀里抱着他的西装,抱歉地问:“你等了很久吗?”
又说:“你可以叫我的。”
因为刚睡醒,孟韶的嗓音还有一丝含混,像暖雾温润,在当下这个迫近凌晨的时分,给程泊辞的耳畔造成了一种假性的潮湿。
程泊辞没答话,只是问:“电话把你吵醒了?”
“我自己醒的。”孟韶说。
她把西装外套交还给他,程泊辞觉得自己在上面触到了一点她的体温。
“谢谢你送我回来,”孟韶将背包的肩带往上提了提,伸手从包里取手机,“我上楼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半袖连衣裙,找手机的时候露出一段莹白胳膊,在路灯下呈现出羊脂玉一样的颜色。
程泊辞的眼神掠过她手肘处的粉色,低声说没关系。
孟韶点了点屏幕,手机却没有如她期待一般亮起来,她发出了一声微带疑惑的“咦”。
过了几秒,才想起在她回程泊辞消息的时候,电量就已经很少,现在应该是没电了。
见孟韶踌躇,程泊辞问她怎么了。
“手机没电关机了,你有手电筒借我吗,”孟韶向后指指单元门,“这几天电梯和楼道的灯一起坏了,还没修好。”
程泊辞说没有的时候有种冒险的心虚,他不确定孟韶上次坐他车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的后备箱里是有一个工具箱的。
孟韶没想那么多:“没有就算了,应该没什么的。”
她正要转身离开,忽地听到程泊辞说:“我陪你上去。”
随后他就走到了她旁边。
以前孟韶从未觉得楼道窄过,可今天同程泊辞并肩上楼,却好像大半空间都被他占据,就算是在黑暗中,他的存在感也特别鲜明。
她的衣袖时不时会同他的衬衫相碰,布料极轻地摩擦,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你是不是比高中的时候长高了。”程泊辞道。
他伸手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比了一下:“我记得当时你就到这里。”
孟韶对这个问题更有发言权,当时每次站他旁边,她都会偷偷侧过脸去打量他,也因此深刻地记住了他跟她的身高差距。
她想了想说:“要比那个高一点儿。”
“是么,”程泊辞的声线温凉中带着点散漫,“我怎么觉得没那么高。”
孟韶很坚持地说:“有的。”
程泊辞于是把手又抬高了半寸:“那就是这样?”
孟韶觉得还是低了,下意识地要去捏着他的手腕往上抬:“再往上……”
觉出不合适来,她的手堪堪停在半空,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再往上一公分就差不多。”
孟韶家住六楼,走到五楼的转向平台时,她将手探进包里拿钥匙。
向外拿的时候钥匙扣卡住了包里内袋的拉链,孟韶怕扯坏,手指摩挲着去解开,却没抓住,让已经搭落在背包外缘的钥匙直接带着钥匙扣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孟韶弯腰去捡,程泊辞也在同一时间俯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