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经注我
前台问他有没有什么留言给孟小姐,程泊辞略加思索,要了一张便签和水笔。
笔尖滑过素净的纸面,端凛字迹落笔时比平常要多几分缠绵——
“I go so far as to think that you own the universe.”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她昨晚的承认与坦白,他记得。
也希望她,不要装作没发生过。
作者有话说:
年龄那里稍微做了改动,改大了一岁。and立一个明天加更的flag,加更一章(要是我写得完的话嘿嘿
第48章 巴比伦
“Youaresomething,somethingmeansspecial.”
因为没有手机可以用来定闹钟, 孟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阳光越过窗帘衬纱的细孔漫散在房间里,将她的被子照出一褶光亮。
睡前发生的一切像看过的夜场电影, 几帧镜头在她脑海中零零碎碎地闪过, 房间已经来电, 空调的出风口有不明显的气流声。
床头柜上摆着程泊辞买给她的活络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房间里似乎还有不散的薄荷味。
孟韶在床上躺着清醒了一会儿, 然后坐起来慢慢穿好衣服下楼, 去酒店的前台问程泊辞有没有来找过自己。
工作人员说来过, 并递给她一个透明的密封袋, 里面是她落在工地现场的东西,还有一根数据线。
孟韶接过来, 对方又放了一张便签在桌上:“还有这个,程先生给您的留言。”
便签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孟韶却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程泊辞写英文单词仍旧按从前的习惯显得偏长偏斜, 字迹清挺峭拔,只是顿点时略微晕染,仿若落笔时有无限的温柔。
明明字句无声, 她却好像清楚地听到了从十年前传来的回响。
漫天大雪里无人知晓的心事,望着他有如望着一个此生无法抵达的宇宙,坐在他斜后方的车座上偷看他听歌的样子,他写在她手上的诗舍不得擦掉, 高考前看过的那场日落仿佛整个十七岁都跟着沉没。
终于有回应。
孟韶的眼角蓦地一阵温热, 抬眸说谢谢的时候, 眼圈泛起了不明显的红。
她上楼去给手机充电, 开机之后收到了施时悦的消息, 让她看见之后回个报平安的电话。
门外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按铃来送餐,孟韶知道是程泊辞订的,拿进来一边吃,一边打给了施时悦。
施时悦问她的情况,听她说没什么问题之后,又说这个工地瞒报伤情的选题暂且还没有安排人接替她,问她怎么考虑。
孟韶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做的。”
施时悦了解她,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也没劝她休息,只道:“那你准备好了就尽快回来,我协调摄像跟你去调查组。”
孟韶说好,施时悦又道:“周允说他不做这个题了,最近有重要会议,我安排他去跟上会的采访,你看你想跟谁搭档。”
不等孟韶回答,施时悦添上一句:“昨天是他帮你通知的程领事,他倒挺明白该找谁。”
孟韶听对方话里有气,主动道:“施姐,昨天是我让周允先走的。”
施时悦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跟我说了,但是孟韶,你有时候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全,昨天换了我在,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那儿。”
跟周允毕竟是大学同学,又一起跑过很多选题,孟韶不想让施时悦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什么看法,转移了话题道:“那让小何跟我去吧,那天看他挺想参与的。”
紧跟着又半开玩笑道:“就是这次别让他开车了。”
吃完饭之后,孟韶回家换了身衣服,就去了电视台。
小何第一次出紧急事件的新闻,显得很兴奋,一直跟在她旁边感谢她对自己的肯定,孟韶问他有没有写访谈提纲,他马上把一个文档转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孟韶打开看的时候,周允从外面回来,经过她旁边的时候,跟她打了个招呼,又不太自然地问她昨天怎么样。
“我没事儿。”孟韶边看小何的采访提纲边说。
周允说没事就好,不像以往那样非要站她旁边没话找话待上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经过昨晚,他已经知道自己没资格同程泊辞竞争。
周允离开之后,孟韶听到小何在一边小声问:“孟老师,周主任为什么不做这个选题了?”
她不太关心地说:“个人原因吧。”
小何嘀咕:“他们有人议论说是因为周主任知道您跟程领事的关系了要避嫌……”
孟韶划屏幕的手指悬在了半空。
“孟老师您别生气啊,我瞎说的,我就是好奇怎么周主任这么好的题目放弃了。”小何赶紧解释。
“我没生气。”孟韶说。
工作上的配合不存在什么避嫌不避嫌,只是孟韶能感觉到周允想通过这件事向她释放一些在私人关系上划清某些界限的讯号,这反倒令她觉得轻松,甚至忘了同小何解释,她跟程泊辞还不是那种关系。
工地事件的调查组是从首都派过去的,孟韶得知他们这天上午就已经带着责任人回来了,她跟小何下午去采访,正好赶上他们厘清了案情的脉络,出了结果公示。
那天张经理跟她喝酒的时候说的都是实话,伤亡是因为塔吊坍塌转向意外造成的,他为了避免追责和影响公司资质,这才把事情压了下来。
其实在孟韶之前还有一些当地的自媒体去过,但都被张经理用钱封了口,他不知道孟韶的身份,以为她跟那些人一样,软的不行来硬的,吓唬吓唬就能服软,没成想这回踢了铁板。
因为有调查组协助,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傍晚就收工了,小何主动要写稿,孟韶承担的主要是出镜任务,结束之后小何坐摄像的车回电视台,她直接去了附近的地铁站乘车回家。
在站台等地铁的时候,孟韶想起自己还没跟程泊辞说收到了他送来的随身物品。
这里人太多,声音嘈杂,她又不想只是发一条消息,犹豫了一下,决定回家再找他。
换乘了两次,孟韶辗转到家,出地铁站的时候,她在街边碰见了叶莹莹。
对方刚在卖花的摊子上买完花,一抬头看见她之后,抱着怀里的花束朝她挥了挥手:“韶韶姐。”
孟韶走过去,叶莹莹抽了两枝白色的玫瑰用纸巾包着给她:“这个送你,是不是很好看。”
以前去过叶莹莹家,知道她养这些花步骤复杂,要醒花还要剪根,孟韶笑着摆了摆手:“你留着吧,我没空照顾。”
“韶韶姐你拿着,没关系的,开几天看着心情好就可以了,而且枯了之后还能做干花。”叶莹莹坚持道。
孟韶边走边问:“干花?”
叶莹莹说:“对,干花很好做的,快枯萎的时候你整理一下花的形状,倒着挂到窗口就行了,能留特别久。”
孟韶听着新鲜,又想到当初程泊辞送她的那束向日葵枯了之后就被她清理掉了,心里不觉有些可惜。
她接过叶莹莹给的花,对方又问她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听到孟韶说没有之后,叶莹莹便热情地邀请她道:“那韶韶姐你来我家好不好,我最近新学了白灼青口贝,做给你尝尝。”
孟韶答应了,说自己冰箱里还有前些天买的车厘子,到时候带过去跟她一起吃。
晚上跟叶莹莹一起坐在餐桌旁边,对方问起孟韶知不知道邻省工地瞒报伤情的事件。
都是媒体圈子里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行业都能收到消息,孟韶轻描淡写地说知道,下午刚去采访。
叶莹莹好奇地追问她细节,因为调查结果已经公示,并不涉及保密,孟韶便一五一十给她讲了,因为讲得太详细,连工地上的挖土机和塔吊的方位都清清楚楚,叶莹莹吃惊道:“韶韶姐你去现场了?一个下午就走了个来回,这么快吗?”
“我昨天就去了,晚上没回来。”孟韶说。
叶莹莹“哦”了声,可是马上就瞪圆了眼睛:“等等,今天那个公示上说他们负责人抗拒采访,还把记者关起来了,不会就是你吧?”
孟韶点点头:“是我。”
她给叶莹莹讲了事件的始末,讲到程泊辞带着脸上的伤来找她的时候,对方“哇”了声:“程学长好帅啊,韶韶姐你描述得好像电影情节。”
孟韶停下来想到程泊辞那张沾了灰又渗着血丝的脸,还有幽深锋利到犹如不见底的眼眸,跟他平时那么不一样,却又的确英俊到惊心动魄,过目难忘。
叶莹莹又说:“韶韶姐,你知道吗,我觉得程学长一定很喜欢你。”
孟韶没说话。
她想到很多昨夜的细节,想到程泊辞扶她起来时关切的眼神,牵住她时有力的手,背她时坚实的背,也想到回程路上,她问他当外交官是不是因为他妈妈的时候,他讳莫如深的模样。
程泊辞能够不顾安危只身一人闯进工地救她出来,但也有不愿意跟她讲的事情。
叶莹莹的注意力早已从案件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韶韶姐,那要是程学长跟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孟韶抿了抿唇,耳朵有一点红:“不知道,可能会吧。”
从叶莹莹那里回来之后,孟韶洗了个澡,擦头发的时候开了柜子找吹风机,看到柜子里面空空如也之后才想起来,上回她吹头发的时候想要看新买的一本书,随手把吹风筒放在电脑桌上了。
去拿的时候,孟韶瞥见桌角的一根数据线,是今天程泊辞送她的。
她这才记起自己还要给他打个电话。
孟韶用手将吹风筒暂时压在桌边,站在那里,拿手机拨了程泊辞的号码。
他很快就接了,低沉的嗓音顺着屏幕贴过来:“喂。”
“我取到你放在前台的东西了,”孟韶觉得自己靠近手机那一侧的皮肤被他的声线震得发痒,下意识地想换手去接,“谢谢你。”
忽然近处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孟韶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是自己说话太专心,忘记手底还压着吹风筒,刚才换手接电话,风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程泊辞也听到了:“什么掉了?”
“电吹风,”孟韶俯身捡起来,“我上次看书的时候放在桌子上,这次要用才想起来拿。”
程泊辞意识到孟韶刚洗过澡。
他眼前浮现出昨天在酒店,她湿着头发来给他开门,后来俯身同他说话时,无意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那一片春樱白雪般的皮肤。
手腕上还系着她的皮筋,是私藏,是侵占,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不够清白的事情,皮筋是圈口很窄的那种,紧紧贴着他的脉跳,他想起她曾被这根发圈束着的头发,轻软漫过自己颈侧的触觉。
程泊辞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怕自己再想下去,便问孟韶:“什么书。”
“小说,写高中的,The Perks of Being a Wallflower.”孟韶说。
不是非常有名的作品,但下一秒程泊辞就说出了书中的一句话:“We accept the love we think we deserve.”
我们只接受自己认为配得上的爱。
他的声音太好听,好听到念这样的台词就像说情话,带上通话中淡淡的电流感,孟韶的呼吸微微起伏了一下。
她莫名想到叶莹莹问自己假如程泊辞表白她会不会答应的话,脸上一热,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问他:“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书你都读过。”
“这本碰巧看过。”程泊辞说。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孟韶却不舍得挂断:“你还记得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