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巴比伦 第49章

作者:六经注我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只是咖啡的清苦味沾到了她的衣服上,开完记者会离开外交部之后,孟韶似乎还是时不时可以闻到,若有若无,像一缕摘不掉的心绪紧紧尾随。

  又忙过两天,孟韶买了周六中午的机票,回到了位于礼城的家里。

  她落地之后从机场打车去县城,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发暗,已经快要傍晚了。

  一坐下,迟淑慧和孟立强就给她倒了水,围着她嘘寒问暖,问她最近还有哪个假期是可以回家过的,左邻右舍都盼着她回来。

  孟希早过了叛逆期,也学会了关心人,他说看了孟韶工地瞒报死伤的报道,问她去采访的时候有没有遇到危险。

  事情已经过去了,孟韶不想让他们担这种过期的心,轻描淡写一句话带了过去:“没有,就是一开始负责人不太配合,不过后来我们拿到证据,他就安分了。”

  说完之后,她便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想换工作?是什么情况。”

  “我考现在这个教师编之前,不是还给市里几家企业投过简历吗,当时没有一家回我的,结果现在过了两三年,突然有一个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去上班,开的工资特别高,待遇也好,说我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过去再学。”孟希说。

  孟韶愣了下:“还有这种事儿?”

  又问:“他们很缺人吗。”

  孟希摇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孟韶想了想说:“如果有向上的发展空间,那我建议你去的,你以前不是说也想有机会能往外走一走。”

  她还记得孟希说过不想留在家,想离开这里。

  被孟韶提起自己中学时期的想法,孟希先是茫然,而后才有了几分印象:“……姐你还记得啊。”

  已经二十五岁的人脸上,露出了像少年一样微微羞涩的表情。

  他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搓了搓膝头,局促地笑了笑:“都是小时候瞎做梦,我早不想那些了,能不缺吃不缺穿过一辈子就行。”

  又真心实意地对孟韶说:“姐,我真的特别佩服你,佩服你能心想事成,从这儿走出去。”

  孟韶轻轻说了句:“哪有什么心想事成。”

  世界上没那么多顺风顺水就梦想成真的童话,她也不过就是心性太高,高到云里,拼了命努力,才勉勉强强挣扎出一条路来。

  因为孟韶回来,迟淑慧特地做了丰盛的晚餐,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孟立强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老杨啊。”

  听对方说了几句话,他自豪道:“今天不去了,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知道我颈椎不好,还给我买了按摩仪。”

  对面像是在夸孟韶,孟立强马上说:“那可不,首都电视台的大记者,还没忘了她老爸,韶韶从小就懂事儿。”

  孟韶拿筷子的手放下,见不得孟立强这么炫耀,脸上略微挂不住:“爸。”

  孟立强见状,连忙说:“不跟你说了老杨,韶韶催我吃饭,挂了啊,牌下次再打。”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对孟韶说:“你杨伯伯喊我打牌。”

  怕孟韶说他,他又道:“玩的是不来钱的,我们家有大记者,这觉悟我还是有的。”

  孟希“嗤”地笑了,捧着碗对孟韶道:“姐,你快成咱家主心骨了。”

  吃完饭之后,孟韶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她的书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高中毕业后被她藏在床底下的盒子。

  那时因为不想被迟淑慧发现,她用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月饼盒,铁皮做的盖子上印着明月与牡丹,最俗艳的花好月圆,包藏的却是她最不圆满的暗恋尾声。

  “咔哒”一声,孟韶打开月饼盒,就像打开了她被尘封已久的高中生活。

  工作之后她再没有看过这些物件,每一个都有不同程度的残损,书封褪了色,玩偶的布料变得疏松,创可贴和纸巾已经不适合再用了,瓶盖也不那么洁白。

  唯独那张合影,大概是因为被夹在书里密封得很好,看起来跟当年并没有太多分别。

  孟韶的手指抚过照片上十七岁的程泊辞,还记得那天,她因为能看到他上台领誓而觉得无比高兴,心情轻盈得像只氢气球要飞出来,这辈子再也不会有那么单纯的时刻。

  她跟十七岁之间隔了千万叠山水,也许什么都变了,变得更漂亮,更自信独立,再也不会因为在很多人面前说话而怯场,也懂得了用除无条件迁就以外的方式处理人际关系,唯一没有变的,或许只剩下在想起程泊辞时那种柔软潮湿的心境。

  是这段时间她才意识到,原来喜欢他的那一部分自我始终保留在她的身体里,陪她一起长大了。

  房间的门从外面被敲响,是孟希在叫她:“姐,杨阿姨来看你,你在忙吗?”

  孟韶说不忙,把东西又收回月饼盒里,走到了外面。

  杨旖漫带了不少礼品过来,一看见孟韶,就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满面道:“韶韶回来了?正好我这周末也在家,刚才听见你爸爸跟你杨伯伯打电话,就想着过来跟你叙叙旧,现在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客气了杨阿姨。”孟韶说。

  杨旖漫看了看她,忽地压低声音,显得跟她关系很好的样子道:“韶韶,你跟程总的公子谈得怎么样,是不是好事儿要近了?”

第54章 巴比伦

  对程泊辞的暗恋,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孟韶愣了一下。

  见她这个反应, 杨旖漫假装不满道:“韶韶,我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又用长辈揶揄小辈的语气道:“怎么, 害羞了?程泊辞都帮孟希找工作了, 你连个承认的名分都不给他啊。”

  孟韶看迟淑慧和孟立强都一副默认的样子, 这才明白那天电话里迟淑慧问她是不是在谈恋爱,咽下的那个名字是谁。

  是了, 以孟希的条件, 能有这样的工作主动来找他, 怎么会没有人在背后关照。

  杨旖漫应当是打听过内情, 才会得出她跟程泊辞走得近甚至在谈恋爱的结论, 看样子还同她的父母议论过这桩事。

  孟韶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对杨旖漫说:“阿姨, 我跟程泊辞他没什么关系。”

  是真的没有也不会再有了。

  杨阿姨嗔道:“还骗你阿姨呢,你知道要招孟希的那家公司谁开的,是程泊辞外公当年的学生。”

  孟韶沉默着, 没接话。

  看出她的不捧场,杨旖漫顿了顿,又立刻笑逐颜开地转了话题:“好, 那不说这个,好久不见,咱们多聊聊别的。”

  她跟孟家谈天的话题还是绕不开工作和子女,孟立强和迟淑慧开的那家小书店虽然一直生意平平, 倒也维持到了现在, 杨旖漫恭维几句经营有方, 剩余的时间, 话题都落到了孟韶身上。

  孟韶看着两片嘴皮上下翻飞的杨旖漫, 思绪稍微飘远了些,心想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十年前连个笑容都不肯给自己的时候。

  杨旖漫走后,孟希对孟韶说:“姐,你放心,我不去那个企业,不让你为难。”

  迟淑慧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由着自己性子来,大好的机会说不要就不要。”

  孟希不耐烦道:“人家招我又不是招你,我就不去,我觉得现在工作挺好的,我愿意跟小孩儿待在一起。”

  这时候的孟希又有了一点少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孟韶看着他,原本该笑笑的,可是却什么表情都挤不出来,各种复杂的况味交织在一起,心里有张情绪做的纸,被不断地翻过来和折过去。

  这晚孟韶的胸口始终在微微发闷,夜里躺在床上,她留了一道窗帘的缝隙没拉,县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也有了彻夜亮着的霓虹灯,光污染将天空的边缘燎灼出偏浅的颜色。

  微亮的光落进她书桌上敞着口的月饼盒,里面一件一件,都是她经年心事形成的化石。

  她做了个决定,周日早上吃完饭,就告别父母和孟希,离开了家里。

  迟淑慧知道她买的是傍晚的航班,问她怎么现在就走。

  “想去礼外转转。”孟韶说。

  跟程泊辞的故事是在礼外开始的,也应该在礼外结束。

  她没带行李回来,走的时候只把月饼盒里的东西装进了单肩包。

  去礼外是临时起意的念头,孟韶坐在出租车上,快到门口才想到,现在不是开放日或者校友回校的活动,她未必进得去。

  只是这一次似乎过分顺利,孟韶刚下车,就有一个人朝她招手:“小孟。”

  她抬眼望过去,发现竟然是校长。

  校长慈眉善目地问:“回学校来看看?”

  孟韶说是,校长便带她一起走进了校门。

  “您周日还上班,这么辛苦。”孟韶关心道。

  校长不以为意地说:“刚开学,新高三现在周日上午开始到校上自习,而且刚出了外语类保送的拟录取,我怕他们浮躁,这段时间来监督监督。”

  然后问她:“倒是你啊小孟,现在也没放什么假,怎么还记得过来。”

  孟韶说得云淡风轻:“周末难得回了趟家,顺路来看看。”

  上了年级的人喜欢回忆往昔,校长一面走,一面说:“现在想想过得实在是快,你们那一届毕业的时候我还不觉得自己老了,这会儿真的快退休了。”

  孟韶宽慰他:“您不老。”

  “说起来这么多届学生,我对你们那一拨印象最深,因为后来再也没有那么好的高考成绩,当时我特别风光,文理科的全省前五十有八个都在咱们学校,理科省状元也是我们的,程泊辞真给我长脸。”说起自己的光辉史,校长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每个数据都记得清清楚楚。

  孟韶肩头的包带向下滑落了半寸,她用纤细的手指扶上去,轻轻地说:“是很厉害。”

  程泊辞总是让每个人都难忘。

  提到自己培养出的状元,校长打开了话匣子:“其实那孩子挺不容易的,他妈妈去世得早,程总可能有些观念跟他不太合,他虽然成绩好,但不是那种特别听话的,有时候也叛逆,我记得当时你们毕业典礼那天,他明明要上台致辞,前一天晚上还跑去湾塔淋雨了。”

  孟韶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以为自己听错,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湾塔?”

  眼前浮现出那片蓝水和白塔。

  校长说对,又说:“他一来我就看出他发烧了,问他怎么弄的,他说是被雨淋了,你也清楚他家条件,从来都是司机车接车送的,谁敢让他淋雨,肯定是自己找的,我再问,他就说去那地方了。”

  接着他又摇头,仿佛这件事过了那么多年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令人费解的谜团:“你说下那么大雨,那孩子他去干什么,还待到半夜。”

  孟韶知道程泊辞去干什么。

  他是去找她的。

  单肩包里那些本来准备丢弃的物件此刻像有千斤重,坠得她的肩膀连带着心里的某一块地方都在发疼。

  孟韶想起她获得年度最佳的那场颁奖典礼结束后,她从他旁边经过时,他用很大的力气抓住她的胳膊,问她说,当年爽约有意思吗,孟小姐?

  所以他去了。

  冒着一场轰轰烈烈、伞都遮不得的暴雨,去赴她的约,去看注定无法出现的日落。

  还等了她整整一晚,等到感冒发烧,第二天带病上台,用沙哑的嗓音作毕业致辞。

  而她因为觉得他没可能去,怕被他拒绝,不仅未曾出现,甚至连句道歉和解释都没给他。

  似一场万里之遥发生的地震,山难水远,多年后才在她心底引发了连绵的余震。

  校长在教学楼门口跟孟韶分别,让她先自己走走,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联系他。

  校园安静,高三生都在教室里上自习,窗户半开着,淡蓝色的窗帘在风中轻柔地飘动。

  孟韶走到附近的游廊,取出手机,调出程泊辞的号码页面,却迟迟没有按下通话键。

  原本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是要告诉他,不要再对她好,不要在她困的时候让人给她递咖啡,不要帮孟希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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