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惘若
简静回家后,洗完澡坐在床上,捡过一本搭在床尾凳上的男装杂志看,是周晋辰随手放在这儿的。
她随便翻了两页,看见一块Audemars Piguet(爱彼)皇家橡树系列的男士腕表,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听见章伯宁叨了两句这表怎么难买,而且大年初一又是他?的生日?。
干脆今年就送他?这块表,完成任务了事,和去年送的不同也罢了。这就算尽了心?。
简静打给正在日内瓦的陈晼,每年临近元旦,陈总都要带公?司高管去度假。
陈晼一看时间,“国内不该是半夜了吗?还没睡呐静儿?”
周晋辰穿着浴袍出来,听见简静说,“陈总,帮我带一只男表回来。”
“行啊,我今天正好要去购物,你把款式发我。”
“比心?,爱你哦。我把钱也转你卡上。”
“.......少恶心我。”
周晋辰看她手里翻着他?的杂志,微勾了下唇角,他?想提醒简静用不着这么客气。但又一想,小姑娘既然要给他?惊喜,何必扫她的兴。
他只装不知道的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杂志,“还?不累?睡觉吧。”
简静也没起身,鱼一样摆动着双腿,拱进铺好的被子里。她说,“是要睡,脑子转不动了都!”
“老?周,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今天一天看了三个融资项目的尽职调查材料,其中两个?都超了比例,还?要专门给出专项意见,那字儿多的,敲得?我手都麻了!”
“投资银行部那帮人简直一刻都等不得,恨不能堵在我办公?室门口,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看完。天呀,他?们哪晓得?我还?有?四五份内容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总结要写?。”
“还有周一就要交的自查,证监会负责这一块的小哥哥,已经在政务群里催了无数遍,疯狂艾特?我,点名说就剩我们没交了。他当我三头六臂啊!刚交完这个?又要那个?,比海王还?要花心?呐。”
简静窝在温暖舒适的软被里,一顿吐槽。
周晋辰枕着手臂,躺在她身边,微阖上眼,听这挂炮仗大吐苦水。
明?明?听起来也没多少工作,不过三份尽调报告和一份自查,被简静以极夸张的语气说出来,就好像是要她独自一人连夜把长城修起来那么艰巨。
不。听她的口吻,比那还?艰巨。
有点儿闹。但他喜欢听。
周晋辰独居这么些年,在美国时做课题也好,在欧洲任教也好,大部分时候他?都一个?人,没课的时候,他?可以整天自己待着,不必开口说一句话。时间长了,他?也越来越沉默,没有?人能够说一说体己话,自言自语未免显得可怜。
偏他?又是顶骄傲的一个?人,不允许自己和可怜这种词沾边。
有?时候他?都想,大概老?天爷也看他自相矛盾到了左支右绌的地步,所以才给他?派来一个?简静。
话多到离谱的简静。
周晋辰耐心听着。简静这个人活得自在轻松,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她能把人生的大半、甚至是全部的错误,都归结在其他事物上,这个?事物可以是人,也可能是一台人工智能冰箱。换言之,只要她不高兴,有?牢骚了,她一定能找到一个?宣泄口,不会让情绪淤积在大脑里。
所以她洒脱,也明?快。
如果周晋辰没猜错的话,下面她要开始控诉简元让。
简静继续说着,“老?汪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跟他?提活儿太多,他?还?骂我不会分派工作。我们风险管理部叫是叫一个?部门,可一共才不到十个?人,除了一个负责抖腿的方总,每天泡上一杯茶以后,就跟入了定似的,大悲咒一放,都可以直接把他给超度喽!”
“剩下的几个?人里头,一半都来头不小,还?都他?妈是副总,我能使唤谁啊!自己给自己擦屁股吧就,反正都是屎盆子,也不用比谁擦得?更干净了。简元让当时哄我去上班那会儿,说的天好地好,我就知?道,男人这张嘴就没个靠谱的时候!”
周晋辰预判成功后,摇着头轻笑一下,“你上这么久班还没发现吗?就金融这一行,说起来很多都背景惊人。只是人家不说。”
“发现了。”
简静故意说,“我老?公?还?周晋辰呢,也没见我多得意啊。”
“你少贫。”
“......”
简静终于说得?累了,往里面靠了靠,歪在他臂弯里准备入睡。
周晋辰又忽然说,“简静,我跟你说一件事,你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
简静没设防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周晋辰说,“我妈要回来了,我猜,她是为了见你。”
简静立马炸毛了。她指着自己说,“我?我有什么好见的?她不会找麻烦吧!”
“你妈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好静的还是好动的?用不用给她来段后空翻?”
“......不用。”
“到时候我穿什么去见她呀?她爱看什么颜色?这天气穿礼服也太冷了点。”
“......也不用。”
简静因为周晋辰忽然制造的恐怖气氛而变得喋喋不休。
她一句一句往外蹦,“她爱不爱戴首饰?还是喜欢字画这些的?我给她备一份礼物吧,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翡翠可不是临时就能买上......”
周晋辰这下是真的开始头疼。
他?无奈地笑一声,伸出食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轻摁在简静的嘴唇上,“嘘。”
简静只安静了片刻。
没几秒,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她离开家这么多年,在北京还?有?地方?住吗?是不是要回.......”
周晋辰大力压一压眉骨,扶住她的后脑勺,准确无误地吻了下去。
简静这个噼里啪啦的竹筒总算被消了音。
周晋辰原本就是想封住她的唇,但真吻了起来,又舍不得?叫停,简静伸手来推他?,也被顺势扣住了手腕,他?的手指从她指缝间伸进去,交握的一双手,连同简静一张小脸都陷进了松软的枕头里。
他?由浅及深的,吻得?越来越凶,静谧的卧室里溅起一阵吮吸的水声。周晋辰半边身子侧靠上来,几乎完全将简静压在了身下,她只意思?了一下,便没有?再推拒。
黑夜里看不清彼此的吻。无端地让人上瘾。
简静甚至有?些主动的,手攀上他?的肩头,任由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皮肤上,裹挟着她的鼻息,越来越烫。
她迷离地睁开眼,刚才是她关的窗帘,没有?完全拉紧,漏出一道不小的缝隙来,锯齿边缘已经开始发黄、凋零的爬山虎,吊梢着影子投在地板上。窗外的暮云收尽的月色里,隐约看得?见两颗星星。
它们一起震动着。像周晋辰把她抱起来,靠在床头工笔细描的花鸟画上,她的反应。心都快要跳出来,一双瞳孔涣散,只知?道攥紧身下的枕头。
第20章 不值钱
浴室里, 孤光一点萤灯从敞露的门隙里洒出来?。
简静浸湿在温热的浴缸里,体内还残留着海风推开潮汐涨落般的汹涌,脸上红云半退,胸口幅度明显地起伏着。
埋头在水里的周晋辰, 浮起来时往后捋了下黑发, 他贴过去吻简静的耳垂,“好?点了吗?”
简静只懂偎在胸口, 闭着眼, 肩膀微微抖着, 眉头还算舒展,就是?唇抿得很紧。
周晋辰捏起她的下?颌, 深深看了一会儿她这副懵懂样,是?难得的安静, 难得的羞恼,也?是?难得的可爱。虎口微微一用力,掰开?她的下?唇, 吻住她, 舌尖抵进去,搅动起一阵清甜的津液。
他被这瘾头勾着、缠着, 快要克制不住的慾望,已?经游走在将要脱离他掌控的边缘, 就像摸黑走在悬崖边,等待他的结局注定是一脚踩空。
周晋辰有?预感,能令他撕破儒雅温和的外皮、露出凶狠面目的, 仅仅是?那么?一脚而已?。
隔天?是?周六, 简静难得睡足了一个懒觉。周晋辰晓得她累坏了,连起床的动作都比平时轻很多, 小心翼翼地带上卧室的门,宁可到书房去洗漱。
他下?楼时碰见朱阿姨,轻声提醒她,“简静还在睡觉,您先不要进去打扫。也别开?门,她昨晚睡前用了A醇,要避光八小时。麻烦您了。”
朱阿姨由衷地感慨,“先生真是?心细啊,像你这么体贴的年轻丈夫,我?还没见过几个。”
她不是?只在这一家做事,简静两口子在家的时间很少,也?不怎么?开?火,加上周晋辰不喜欢家里总是杵着个外人,她都是每天上午来一趟,里外打扫一遍卫生,换好?床单被套,叠洗衣物,下?午又去另一户人家。
朱阿姨见过的有?钱人也?不少,单就品性上来?说,周晋辰是她见过人格最端明的一个。他和?人说话永远用敬语,温润的基调,语速不快也?不慢,最后一定会说一句——“辛苦了”或是?“麻烦您”。
周晋辰吃过早餐,天?气冷下?来?以后,他不再出去晨跑,就在三?楼的健身房里跑五公里。他一上午都在书?房写论文,到快十二点,还没听见简静起床的响动,才去卧室看一眼。
简静侧趴着,深蓝色的真丝眼罩,遮去她超过三分之一的脸部区域。
昨晚他睡前仔细检查过,窗帘关的很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周晋辰伸手替她摘了,莹白素洁的脸袒露在他面前,像初夏新开的第一朵栀子。
周晋辰叫了她两声,简静蹙了蹙眉,“不起。”
翻了个身她又继续睡了。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坐在沙发上看一部探索片的周晋辰,才听见踢踏着拖鞋下?楼的声音。
“几点了,老周?”
简静披头散发的,打着哈欠坐到沙发上,没两秒钟,又撑不住了,倒在周晋辰的腿上。
周晋辰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抬起表看了一眼,“等你洗漱完换身衣服,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吃晚饭了,时间管理大师简小姐。”
“.......”
简静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就这么?笑出了声,“我刚做了个特有意思的梦,我?跟你讲......”
“等你讲完的话,就来?不及去了。”
周晋辰轻柔地抚着她的额发打断她。
一般简静以“我跟你讲”开?头的句式,都不可能在半小时内说完,她重复又啰嗦的赘述很多,类似于“你知道吗?”“绝绝子!”、“笑死!”、“救大命!”、“家人们谁懂啊?”这些,在一段对话里可以反复叠加出现好几次。
简静又慢吞吞地站起来?,“那我?去换衣服,半小时后下?楼。”
周晋辰拿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一份餐点,“先吃这片吐司,再把牛奶喝了。”
不能叫早餐,时间上不允许,算下?午茶吧。
简静睡得太久,胃也?还没有?醒过来?,对吃的没多大兴趣,她只嚼两口,再咕咚喝了小半杯牛奶,“我?去了。”
周晋辰往后一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他单手抱着臂,不咸不淡地说,“不用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你两个小时能忙完就很好了。”
“......”
简静撑在洗手台前刷牙。朱阿姨忘记给电动牙刷充电,她拿了一只新牙刷,手腕酸痛得很,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重体力活,可又没活儿好?给她干。
等她转过身,看见那双人浴缸才想起昨晚的荒唐来。
周晋辰的......握在手里确实重。
“不想的话。帮我总可以办到?”
郁热交织的氛围里,简静最后只记得这句话,以及周晋辰摁着她不留余地的含吻,彼此滚烫的呼吸,他青筋凸起的手背,突如其来?的低喘,口齿中愈演愈烈的吸吮,和?掌心里拿捏不住的湿滑,在撒了浴盐的水中化作四散的浓稠。
简静这个时候回忆起来。她脸上不禁一红,头更昏胀了。
等她吐出漱口水,抽出洗脸巾擦着嘴角。简静抬头就看见,和?三?米高的大理石台面齐肩的明亮镜面里,映出一个面上云蒸霞蔚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