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閲后即焚
两人一走出大门就有人迎上来,江笙扫视一圈,零零散散站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荆郁现在真是下了功夫小心得很啊。也是,得罪那么多人可不得小心些。
天色渐晚,江笙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回镇上找个住宿的地方再住几天,确认老人没什么大碍她就要赶紧返回凤凰镇了。
那边的情形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她还是想争取把陶晏救出来的,五十年刑期好像在开玩笑一样。
江笙昨天刚订了返程的机票,荆郁这头就收到了消息。
她回去做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没想到连她最在乎的人都留不住她。
第114章
四月的枫林镇正是暮春时节, 猫耳山上的雪化净了,嫩色的小草才冒出头,满山田园栽种的樱花、杏花、梨花开成片, 春风过境, 吹得漫天像是下了雪。
虽然周围的房子扒了许多,可江笙还是顺着记忆中的小路找到了那个经常埋钱的据点,随手捡了根棍子才想起后面还跟着人,她回头看了眼一直紧跟不放十分碍眼的荆郁, 眉头蹙起,不过反正以后也不会再埋这了。
挖了小半会才挖出一个铁皮盒子, 因着时间太过久远铁皮盒子早就锈住了, 江笙试着用小棍儿撬了几下没撬开,就捡了石头来砸。
荆郁看着一石头下去只掉落些许铁锈碎渣的铁皮盒子只能无奈抻着裤腿也半蹲下来接过江笙手里脏污的破铁盒子, 粗粗打量两眼一抬手身后递过来一把军工刀,修长凌厉的手握住刀柄对准缝隙只轻轻一别盒子就开了。
江笙瞥他一眼也没谢他, 只一心翻看盒子,荆郁以为里面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没想到是几张零散破旧的纸币和一堆市面上可能已经不流通的硬币。
看着满手的铁锈渣荆郁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身后跟着的人立刻递过来雪白的湿巾,荆郁擦了又擦好像还能闻到手上的铁锈味儿。
江笙站起身一时间起得有些猛了, 眼前一片黑, 荆郁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摇晃的人。
等她缓和过来, 荆郁冷哼一声:“自找的, 整天三餐不定,饿成这样, 我看你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
江笙用力挣开荆郁的手,她又没要他扶!
江笙一边走一边数着盒子里的钱, 总共三百八十五块六。她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看着盒子里零散的钱有些怅然。
“以前每次回来都要把身上的钱藏一藏,怕被张兰芳搜到,现在也不用藏了。”听说张兰芳和她爸出狱后就搬走了,不过算到她现在应该能赚钱了一年到头也会偶尔回来几次看看她给奶奶都买了什么或者打听她给了奶奶多少钱好一并要搜刮走。
当时断绝关系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遇上钱的事就又开始耍无赖了。
荆郁闻言也不觉得这盒子多脏了挨着她坐了下来。
“当年我被骗走一时无法脱身,后来……”那段过往荆郁现在还是不愿意提起,沉吟半响只说了句:“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你带走。”
江笙轻笑道:“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荆郁知道她说的以后是什么,以前可能会看不清可现在他怎么还能不知道?当年自己是喜欢她的,甚至想带她走,只不过怕她不愿意后来又被那些事打乱了计划。否则两人可能会相遇的更早,可能他回到南城就会来接她。
“你还记得么?就是这,你身娇肉贵的愣是在这里熬了两个多月,如今想想还挺厉害的。”
好巧不巧两人正坐在之前那个木屋下。荆郁扭过头,曾经四四方方的木屋如今只剩个空架子,十多年前的记忆猛地倒灌。
“呵,还不是你想故意折腾我?”触及往事,荆郁也慢慢卸下了防备。
“我哪里想折腾你,当时就那个条件,我能把自己最好的全都给你了。”
好微妙的一句话。
良久,荆郁回了句“我也是。”
话很轻很轻,轻到好像如果耳边的春风吹得再急一些,卷起的落花再浓一些,这些揣着小心很怕被惊扰的片刻安宁就会被揉进春风里,消失不见。
静静地谁都没有再说话,又是一阵轻风,吹散了满树的梨花,落英如雪簌簌淋了满头。
江笙嗅着风中丝丝缕缕的香气微微扬起唇角,是记忆中的味道。
眼见太阳又快要落山了,江笙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白条看了看轻笑出声,荆郁转过头看着她满脸盈着笑意,心神被牵动,也添了几分愉悦。
“这个你收着吧,虽然晚了几年但总归是做到了。”
荆郁接过,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原来是那年两人协商的欠款协议。其中有一条是他答应还钱帮她找妹妹。
往事萦绕在心头,他也笑了,很美好也很遗憾。遗憾两人错过的太多,以后他绝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我那里有一份,这个你留着。”像某种仪式又好像是某种美好的回忆,不该被抹去也不该只他一个人记得。
江笙没接,望着远处焕发新绿的猫耳山幽幽叹了口气,“荆郁,其实咱们俩的账已经算不清谁欠谁多些,我收留过你,你也救过我,我因你人生尽毁颠沛流离,后面又害你差点入狱最后只能赌上性命博取后来的生机。前尘往事,纠葛太深,可也不是无解,以后我只想好好过我自己的人生,我们就这样彼此放过,好么?”
呵,他说她怎么有心情带他来怀旧,原来是想用旧事“晓之以情”跟他一刀两断。
“好,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以后我们一起好好过。”
江笙收回目光,垂下眼眸,平静道:“荆郁,就当成全我,好么?”
“呵,成全你?那谁来成全我?”一时间刚还觉得香甜的春风现下吹到嘴里都是苦的。
“难道多了一个我你就不能重新开始了?你的人生就继续不下去了?为什么就一定要把我摒弃在外?我是你甩不掉的累赘?你想就这么算了?休想!”
江笙眼看商谈无望,便站起身想走。
“英英。”荆郁抓过江笙的双肩试图让看看自己,“这段感情不仅是你受尽折磨,我也没好过,从你消失的那一年我就从来没好过,在颐芳洲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也想忘了你,可是如果能忘就不会有今天,英英,再给我一次机会,哪怕你心里没有我了,只要你能给我个机会,我只要个机会。”
荆郁想起这些年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他再也不想过回那种日子,他迫切地丢出砝码,言辞恳切:“北美的事我帮你处理,春城的事也交给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
江笙并不意外荆郁知道陶晏的事,毕竟那么多年前的事他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可她不喜欢被人要挟,“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
“不是,我是在讨好你。”
江笙眸光闪动,他这样直白,好像丝毫不在乎自尊面子。他为什么对自己这样执着?不过是少男少女时期一段普通的失败恋爱经历,谁都有过,只不过附加的余痛让这段感情变得有些不同寻常,所以才更加难以释怀最后成了执念?就算两人勉强凑回去,有一天他早晚会觉得也不过尔尔。
可如果他真的能帮到陶晏……陶晏就不用坐牢了,五十年啊!
“你真的能帮陶晏脱罪?可对方是议员亲属,背景很深,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荆郁看着江笙毫不加掩饰的担心,尽管内心翻江倒海,可也没表露出分毫,“我愿意尽力一试。”
“如果很难就算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牺牲什么。”
“你这是在担心我么?”荆郁急需在她这里得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在意。
“我只是……”
“我知道了。”等她开口他又立刻打断,不敢听。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这件事处理完,你与陶晏两清,够了,这么多年你为他做的足够了,你不是想过回自己的日子么?”
江笙知道荆郁是在逼她做选择,虽然没有直接言明,可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在一寸一寸逼着她让步妥协,她一直不答应,他能坚持到几时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陶晏这件事她搞不定了,如果只是用一段试水的感情换取一个人的后半生自由,她觉得很值。何况她除了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再能亏得了。
“好。”
这个字荆郁等了太久,甚至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英英你说的是真的么?那……那我们……”
这次江笙没有说话,只是在荆郁无限期待的忐忑中点了点头。
霎那间荆郁好像又看见了烟花阵阵,绚丽缤纷,比那年的跨年夜还要夺目摄人心魄。
“你……你说的是真的?没有在骗我?”
“我会当真的,英英你告诉我,不是在骗我,我要你说!要你亲口说出来!”荆郁激动地晃动着江笙的双肩,眸光映射着璀璨好像死去的黑夜被瞬间点燃,满目的流光熠熠生辉。
可是话问出了口却不敢等江笙回应,荆郁一把将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像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知道这次她是带了几分认真不同于上次的敷衍,只要她肯,不管有几分都好。
“我一定会好好把握,一定不会再错过,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让你难过,我们一起好好的,好好的。”大喜过望的荆郁有些语无伦次,只能拼命承诺,生怕她转头就后悔了。
江笙仰望着昏黄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是认命还是妥协?心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好像终于能喘口气了。
这么多年又纠纠缠缠这么深,总归荆郁由始至终都是尽力想对她好的,只是命运弄人,她也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她也渴望幸福安宁,就容她再贪心一回,再试一回,就一回,希望命运能眷顾她一次,如果再次失败,那她事过无悔也再无纠结遗憾。
春花烂漫的猫耳山下,一场久违的重圆让无比渴望得到幸福的两人紧紧相拥。
太多的寄托和期盼被埋藏在这场春日里,都渴望着有朝一日能结出美好的果实。
第115章
荆郁紧握着江笙的手走过曾经只见枯黄颜色的麦田, 等她来送饭的路口,还有背着她下山的那条路。一切仿若回到了昨日,什么都没有变过, 此时他内心的喜悦已经满的快要溢了出来, 都不知道与谁说才好。
“英英……”
“还是别叫这个名字了。”她怕被人听到传到奶奶耳中。
“好,那我叫你笙笙?为什么当初起这个名字?”问完才发觉好像说错话了,虽然两人重归于好,可是以前不好的回忆他还是比较忌讳排斥, 生怕勾起她心中的不忿仇怨再反悔。
“我先带你吃饭……”
“刚吃完饭你这么快就饿了?”江笙知道他顾忌什么,可既然选择向前看就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不然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多累啊。
“我妈妈叫江竹, 可是对于她的记忆好像就只剩这么一个名字了。”
荆郁捏了捏她的手,怕她难过, “要不要去拜祭一下。”
“又不是年节的,拜祭什么, 清明也过去了,何况你又以什么身份?”
江笙笑着打趣他,可荆郁却巴不得她提这个呢,“当然是准女婿的身份。”
“你可真不嫌害臊,而且我们家只收自带陪嫁的上门女婿, 荆总也要当?”江笙故意逗他。
荆郁笑得不要钱一样, “行。”
“啧啧, 那荆总可得想好了, 上门女婿命可苦的很。”
“怎么个苦法?”
“带孩子洗衣做饭刷碗不在话下,来客人不能上桌吃饭生了孩子要跟我姓, 孩子学习不好你的问题,孩子出人头地我教子有方, 总之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说一你不能说二,我指东你不能往西,不过好在我家没有妯娌连襟翁婿问题,彩礼我也会给得丰厚的,表现好孩子带得好会给买鞋买衣服买房子奖励……”
荆郁饶有兴趣地听着她满嘴胡邹,这种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山边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了并肩远去的背影上,影子越拉越长,两人也越走越远。
江笙瞧着地上肩并着肩手牵着手被拉长的影子,一时心有所感,驻足回望时猫耳山早已经隐进一片黑暗中,最后一抹残阳也消失在了天际,尽管明日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可是她总是有些遗憾又怀揣着一些莫名的不安。
每当要触及幸福安稳,接下来的日子总会不如人意,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始料未及在前面等她。可她拢共所求也不多。
荆郁陪着江笙在枫林镇逗留了整整一周,确认老人完全恢复之后才离开,本来荆郁打算请几个人留在这里照顾或者将老人一起带走,可江笙知道,奶奶绝不会答应。况且她现在以何种身份能去做这些呢?
离开前二人又去了趟春城,江笙将陶父的事情处理妥帖才跟随荆郁直飞北美,期间免不了仰仗荆郁出手帮忙,毕竟她在这里也没什么认识能帮的上手的人。
对此江笙是感激的,可荆郁却带着些许歉意表示陶家沦落至此也有他的一些原因,如果不是他被人蒙骗害她孤立无援也不需要假手于人让陶家介入,到最后惹火上身,所以做这些是他应该的。
江笙觉得荆郁好像变了,这样的荆郁让她觉得有点陌生,但心里总归是高兴的,他说话做事好像不再那样极端又咄咄逼人,这样的荆郁似乎相处起来也让她轻松了许多。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的关系却跟来时天差地别,虽然两人都在努力尝试修复这段破裂已久的感情,江笙也明显能察觉到荆郁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退让讨好,可有时相处起来她还是偶尔会感觉不太自在,毕竟中间隔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太多的复杂情感。
荆郁当然也明白,所以这回他没敢操之过急,他知道有些事是要循序渐进最是急不得,有些人也需要时间慢慢取代以及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