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蔷薇 第34章

作者:知兔者 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现代言情

  任邹行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他回头看向海平面,自知这事儿不怪卿蔷,心想要是二哥顺利登港,他必登门道歉,顺便好好想办法说媒。

  任邹行苦中作乐,脑子里的景象不自主又回到了天刚亮那会儿,江今赴从山上下来,他恰好碰到,震惊地问他在庙里待了一夜吗,江今赴不答,笑而无言。

  然后捡重要的,跟他和原余讲了个大概。

  不夸张地说,当时听江今赴说他立刻就走,任邹行茫然地看了眼刚更新海上状况,差点儿给他跪下。

  日出一半,金圆耀海。

  江今赴倦怠地搭在扶手上:“我不走,她就要走。”

  “那还是我走吧。”

  他平铺直叙的,任由日光穿插在碎发,轻笑出声:

  “她那些刺都扎我骨头里了,跟我的皮肉生长在一起,非要拔下去,我活不了。”

  “怎么也得活一个吧?”

  是收尾的玩笑谑言。

  也是坦荡的认真。

  作者有话说:

  任邹行:呜。

第32章 chapter 32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时间过得很慢, 从芙洛拉岛到里约港,最快二十分钟,卿蔷数了一个又一个二十分钟, 她没去关注海上的情况,没去搜索有没有坠毁的直升机,只是直直地看着分针转动。

  余光任邹行倒是一直在刷新闻, 脸上表情变了又变, 归于麻木。

  大概是过去了两个小时吧。

  卿蔷朝单语畅笑了笑:“我命多好啊。”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单语畅:“怎么了卿卿?”

  卿蔷摇了摇头, 起身:“我去山上转一圈儿, 不用跟着我,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岛上风景未变, 但可能是被屋内气氛渲染, 难免压抑。

  卿蔷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 回头瞥了眼, 是任邹行, 她没管,上车开到山下,缆车工作人员见她, 特明显地怔了一瞬, 然后有些为难:“卿小姐,江总吩咐过,他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上山。”

  卿蔷还未出口, 任邹行也下了车, 靠着车不紧不慢地开口:“让她去, 回头我跟二哥解释。”

  工作人员为难:“这......”

  “不让她去, 你现在就别干了。”任邹行笑了笑。

  有他这句话, 工作人员没法再阻拦,开始调试设备。

  卿蔷踏上缆车那刻,任邹行叫了她声。

  他说:“卿姐,你说上京那么多贵女,他怎么就爱了你呢?”

  卿蔷依旧沉默,没回话,径自坐好。

  缆车开始上升,她没心思赏景,向海面眺望,往远黑漆漆的一片,看不透其中有没有她的宿仇。

  卿蔷攥着栏杆,心想,她命多好啊。

  本以为陷入了难局,结果有人要拿命给她破了这个局。

  任邹行都可以断言是爱,她却做不到。

  或许江今赴也怕被姜辛北撞见收不了场呢?

  卿蔷怔怔的,她不懂,为什么她越来越不想要江今赴的爱了。

  可能,她玩不起太真的东西。

  更何况她与江今赴之间,是不可能被一个字轻而易举地形容的。

  爱或恨,假亦真,迹从心。

  卿蔷不太想再往下了。

  她有些怕,怕那些随挣扎愈发深的痛苦,还怕她收不住。

  缆车在山顶停下的那秒,卿蔷堪堪从思绪里回过神,她抬眸一望,灰瓦红墙入眼,庙宇并不算大,正殿顶多百平,但不失庄重。

  比起世人皆拜的众生殿,这更像是一人为私心打造的小天地,三柱香焚到一半,虔诚烟雾袅袅。

  卿蔷的视线在蒲团上停留片刻,旁边木桌露出一角,似有纸张翻动声,她刚想往里走,却被风扶起的红绸挡了眼。

  转眸看去,侧墙飘出几缕朱红,卿蔷迈步朝后院走,被藏起的愿景慢慢显露,梅树上挂满祈福丝带,风吹缎动,是极致的惊艳,地上散落纯白的花瓣铺起长毯,反差更盛。

  她朝前走了几步,红绸通人性般的环绕在她周围,有几条牵起了她的乌发,亲昵蹭着。

  卿蔷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心中悸动不能平息。

  过了许久,落花林中的美人景才再次动起来,她细手轻抬,撩上红绸一尾,去探其上的字——

  “惟愿卿卿常安,此生再不遇灾、再无忧烦。”

  她捻动绸尾,枝头微动,红绸系得更紧了些,像惊动了她,她放开,那条很快便随风起了,卿蔷又犹豫着,去看了下一条。

  “愿卿蔷此生所求,让我皆知,助她皆得。”

  一句话就能看出,江今赴这人有多傲。

  他并不信佛,只为心中妄念去求去拜,却又不肯放下心交付,连她所求都不愿寄予虚缈神佛,只愿可知、可亲自去为她实现。

  卿蔷恍惚,踉跄后退了两步,花瓣在地上跳动,红绸于半空附和,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满树似千万条的红绸,好像全是这两句话——

  一句祝她生平,一句圆她私欲。

  “......江今赴,”卿蔷轻轻念着他名字,翻来覆去,鼻间酸涩,她指尖点了点枝头,扰得一树红绸摇曳,“江今赴......我要不起。”

  要不起你的爱。

  她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自己妄想踩断他那身傲骨有多可笑。

  她又不是神,七情六欲一个不差,作壁上观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计谋随口便来,她那点儿算计,被每次与他交锋时漏一拍的心跳打击死。

  卿蔷在早上刚知道江今赴离开时,心脏就一直悬着,她忽视又忽视,踏进这寺庙后就跟被抛来抛去似的,扪心自问,哪一动都和江今赴脱不开关系。

  再这么算下去,会遭报应的吧。

  卿蔷走进主殿,清冽檀香一瞬拥了上来,她有些犯晕。

  殿内陈列简单,矮桌上的宣纸被砚台压住一角,卿蔷先是双手合十拜了拜金漆佛像,才慢步朝侧边去。

  待窥见那纸上内容,她身子晃了一下,支撑不住似的,跪坐在蒲团上。

  纸上墨痕仍未干透,江今赴的字很好认,行云流水,笔酣墨饱,缝勾即收尾处是能看出有劲儿的,偏下笔处又较淡较轻,人说写字要写骨,卿蔷从初识到如今看过他不少字,觉得他真是把这句话做透了。

  一副云烟,字如其人。

  她逐字逐句地看下去,屏着呼吸,耳边好像还有他的声音,在跟随她目光念给她听,声声冷感沉哑,却久久不散,空荡殿内似有回声。

  “我知卿卿难得,却无法放下贪念,今生执求万千,皆因她所起。”

  “哪怕权利阻拦、名贵挡路,在我心中也如同无物,求不得亦要求。”

  “但不该让她命数生变。”

  “三日前她突逢海啸、昨晚她被逼得要冒险离岛。”

  “为何如此?”

  卿蔷看见加重的笔迹,四个字仿佛重若千钧,昨夜月光相伴,江今赴质问神佛的场面像再次重演。

  “既是我要求,那万般灾害应由我来偿。”

  “今三拜九叩,但求卿卿往后,远难无愁。祝她生世风光,灯火常伴。”

  直到看完,卿蔷周身都环绕了江今赴低醇的嗓音,如山间野鹤掠于清泉,激起的溪涧凉珠般,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尖。

  挂在笔架上的念珠轻轻晃着,卿蔷摘下,卡在拇指于食指间,捻珠微转,她心思万千也随着滚动,半晌,殿内清影起身。

  又一炷香点燃。

  风吹起纱帘,幡动雾里,卿蔷跪坐蒲团,悠悠阖眸的一瞬,眼边水痕向下,佛像悲悯瞧她,看破她身上虚妄,颈窝的朱砂痣连到凶险海域上,只一根的红线捆绑太多,也太驳杂。

  “愿他平安。”

  一句祈福,已是卿蔷暂时放下刻骨家仇的最大限度。

  她顿了顿,一拜。

  “平安过后,再无瓜葛。”

  香静静地燃着,卿蔷将念珠挂回原位,走时回身望了眼,似乎什么都未变,风动未变,幡动未变,只她一人的心变了。

  避无可避。

  下山时,任邹行还在车上,见她下来降了车窗:“卿姐,一起回吗?”

  卿蔷瞥了他眼,眸中情绪淡漠得过分,任邹行被看得心惊,寻思这一趟不能直接给人度化了吧,没等出口询问,卿蔷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

  “打点一下这儿的人,别让江今赴知道我上过山。”

  任邹行一愣,笑了笑:“这不妥吧卿姐,您跟二哥之间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什么,瞒着有什么意思。”

  “山上有什么谁都不知道,您现在看了还不让二哥知道?不是我说,您两位藏不藏的有所谓吗?俗人才瞒来瞒去呢,反正这事儿我替您做不了。”

  “俗人?”卿蔷缓缓地嗤了声,“俗世里谁不是俗人?话我放这儿了,做不了你也得做,对我、对江今赴来说,都是好事。”

  她见任邹行皱了皱眉,似有犹疑,接着说:“你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儿,我只能说,你晚一天说,江今赴就能多过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卿蔷根本想不出江今赴要是知道的反应,这段儿话只不过是她不让任邹行说的托辞。

  她只是......不知如何应对。

  那枝头诚恳,笔下情关。

  但求人不知,她不答。

  这是卿蔷能想出来的最好的解决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