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你 第73章

作者:瑞曲有银票 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轻松 现代言情

  很久没见这位长辈,他额角已经有了苍发,因为病痛人瘦不少,说话声音也很轻,很缓。

  这边医疗运转很高效,护士足够尽心,护理上的一些细节也很人性化。

  不少患者的床头都摆着祈愿卡,以及家庭相册。

  沈习安的床头,同样放了他们父女的合照。

  照片是在小房子客厅里拍的,沈含晶站在沈习安右腿旁边,脸上微微带笑,沈习安的手则放在膝盖上,两人直视镜头。

  一个严肃,一个拘谨,都不太自然。

  印象中,他们相处起来也是这样的,不苟言笑的父亲,安静话少的女儿,很少看到特别亲近的时候。

  比如现在。

  一个躺在病床上,声音虚弱到旁边都听不见,一个小声说着什么,耐声耐气,小心翼翼。

  但父女两个手掌交握着,是格外贴近的距离。

  过一会,沈含晶直起腰,往后面看了看。

  徐知凛会意,往前两步,接替她站到旁边。

  “安叔。”他蹲下去。

  沈习安撑着眼皮,用发虚的声音打招呼:“你来了……”

  他们说话,沈含晶擦了下相框,再把新换的祈愿卡放在旁边。

  很安静的空间,只有各种仪器的转换声。

  偶尔病人咳嗽一下,但被子盖着胸,看不出多明显的起伏。

  旁边的两个人还在说话,其实应该也才几句而已,只是养父现在状态不好,说和听都比平时要费劲得多。

  没多久,探视时间到了,两人走出病房。

  徐知凛去护士站要两杯茶,走过来,递一杯给沈含晶。

  就算是有暖气的室内,中国人也需要一杯热水,不仅暖胃,也暖手。

  沈含晶接过来,跟他一起站在楼道。

  外面河岸边,栽的全是橡树。

  侧头看徐知凛,他边喝边回信息,界面上一句接一句,是在跟朋友确认手术的事。

  连日奔波,他没什么时间打理自己,下巴已经长出朴钝的胡茬。

  回完信息他抬头:“说好了吗?”

  “说好了。”沈含晶抓着纸杯口:“我爸他,同意转过去。”

  “好。”徐知凛低头又打了几句话,等收起手机,朝她鼓励地笑笑:“别担心,会顺利的。”

  沈含晶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不算轻松。

  这种时候心都吊着,其它的话,暂时没什么心思说。

  次日转院,半周后,手术开始。

  沈含晶坐在等待区,手机震个不停。

  她也有点坐不住,干脆出去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罗婶的,另一个,来自梁川。

  电话那头梁川很焦急,说听到消息就想出国的,但手机卡护照都被父母拿走,一直把他关在家里,今天才想办法跟她联系上。

  “晶晶,我过去好吗?你把地址发给我。”梁川请求道。

  “不用了,我爸已经在手术,应该没事,你不用跑。”

  挂完电话,沈含晶看着窗外,熟悉的红顶屋和绿树。

  其实是很不错的国家,她刚来的时候也很喜欢这里,毕竟是从小就向往的地方。

  庄重严谨的哥特式建筑,一直憧憬的科隆大教堂,以及这个季节海德堡开绽的春花,欧陆风光,独有的德式浪漫。

  到这里留学,确实是圆了她的梦。

  可她来的时间点,好像有点不对。

  而且待过才发现,有些东西骨子里剔不出去,归属感这种情感,永远只会属于母国。

  难得出了太阳,沈含晶把窗户开一条缝,伸出鼻子呼吸新鲜空气。

  回头看眼徐知凛,他坐在椅子里,视线看的是手术室方向。

  春日照到眼皮上,沈含晶忽然想起那年保姆车里,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小少爷。

  白衬衫黑领结,像童话书里走出的小王子,只是看起来呆呆的,眼珠都不会动了。

  后来她被接进徐家,也常能看到他。

  他其实很忙,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是着重培养的,要上的课很多。

  除了学校里的课,他还有各种辅助班,到家里或者外面,要学的更不止才艺。

  她对他很好奇,但不敢接近他,因为她们总说她身上有味道,不仅是杨琳江宝琪,还有已经记不清名字的女孩,父母都是做生意,或者学校医院当官的。

  她那时候不懂,也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有味道,因为跟着罗婶的时候她很少洗澡,怕占用洗手间,也怕浪费人家的水和香皂。

  住进徐家后,养父给她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她每天多用一点点,为了掩盖味道,又偷偷给自己身上扑痱子粉和花露水。

  但用多了,又被说太香太冲鼻。

  可能有钱人的鼻子都很灵很挑剔,那些人里不嫌弃她的,只有一个徐知凛。

  他不会在她旁边故意捂鼻子,不会推她搡她,甚至有他在的时候,她们也不怎么敢欺负他。

  因为他是徐家少爷,徐家的东西徐家的生意以后全是他的,她们不敢跟他吵,怕被他赶出去。

  后来江宝琪去香港玩,带回来一堆瓶瓶罐罐,其中有一瓶破了口,被扔进垃圾筒。

  发现是洗发水,她捡起带回去,晚上用来洗头发。

  后来有一天在客厅碰到,他说很好闻。

  她愣好久,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的头发。

  那天客厅没人,她壮起胆子问是什么味道,他想了想,说是潮湿的柑橘调,带一点丁子香。

  又笑着重复了一句:“是很香的味道。”

  她有点茫然,柑橘她知道,丁子香是什么香却不清楚,但他说好闻,所以她回去查了品牌和香味。

  看好久,因为真的好贵。

  于是她收起最后小半瓶,没舍得用。

  她太穷了,暂时还买不起。

  可她买不起的东西,是别人可以随手乱扔的垃圾。

  所以什么是阶级啊,就是抬头看到被别人承包的璀璨,你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够不着。

  于是只好低头,头低多了,卑从骨中生。

  申市是很精致的地方,到处是她消费不起的东西,这座城市的高楼大厦像尖利的刀刃,经常能割破她的胆气,让她只敢站着,怕说错话,不敢多开口。

  但穷其实不算什么,她怕的是被赶走,因为妈妈说了,要想办法住进徐家,留在徐家。

  好在那时候她差不多能确定,自己应该不会被赶走。

  她发现名字虽然没换,但换了户口本,跟养父的名字在一起。

  养父是很好的人,送她读书,还会给她零钱花,只是他长得太高人也太严肃,工作又很忙,所以她不怎么敢跟这位大人说话。

  除了考试结果出来,可以用试卷当话题,跟爸爸说两句话,被爸爸摸摸头。

  她好满足。

  于是她知道了,成绩一定要好,大人才会喜欢,会被夸,被看见,被挑到前面去,不像以前,只能在厨房在保姆间在车库通道待着。

  只是被夸的同时,也有烦恼。

  比如江家兄妹成绩都很差,看不惯大人因为考试分数夸她,每回在旁边做些怪动作,说些酸溜溜的话。

  徐家有些帮工也不怎么好,为了讨这些资本子弟开心,跟着说她字丑,说跟她这个人一样,瘦得像鬼。

  她尝试克服这些难过的情绪,每回他们嘲笑,她会把耳朵关起来,不听也不看。

  但情绪可以被克制,只是难过本身却不会因为这个而减少。

  尤其是说到她妈妈,她很难受,很不爱听。

  直到十岁那年,她看见江廷掉进水里。

  水挺深的,江廷像条狗一样挣扎,浮上浮下,应该快要死了。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也知道谁都要死,但当她一脚把江廷踹回去的时候,在江廷的求饶声里,她忽然感觉好兴奋。

  原来有钱人也那么怕死啊。

  所以她欣赏够了江廷的惨样子,后来又帮他端饭进去,看他吓得差点背过气的样子,开始有了轻蔑的情绪。

  原来再有钱也是庸人,没用的庸人,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的庸人。

  在有些恐惧前面,也不比她这样的穷人高贵。

  于是从那天起,再面对这些所谓有钱有势的人,她有了截然不同的心态。

  她想,妈妈说得对,当个自私虚伪的人不仅能活着,还能活得很好,很有意思。

  她开始享受这样的状态,江廷害怕的样子让她脉搏跳好快,还有那几位千金,矫揉造作自以为是的样子,她看得很好笑,觉得也不过如此。

  毕竟她只要做点小动作,她们就能吵翻天,能绝交,能为了哪个明星更帅而摔东西。

  多幼稚。

  她当个旁观者,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了,天天像在看戏,还没有人发现她的改变。

  但慢慢的她开始不满足,开始有了其它欲望。

  比如徐家小少爷。

  少爷念私校,特别贵的私校,里面基本都是要出国留学的人。

  学校和她们的面对面,但设施设备和环境都比她这边好,校服也好看,跟西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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