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170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谢欲晚看着莫怀,眸色平静, 他手中是一只已经拔了一半毛的母鸡。

  莫怀怔了一瞬, 随后将小信上的东西小声报了上去。他垂着头, 看不清面前公子的神色。他是照着小信上面的内容复述的,待他说完之后,他许久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莫怀未抬眸,他能够想到的东西, 公子都能够想到。他不需要......画蛇添足。

  许久之后,青年轻声问道:“她在今日去见了于陈吗?”

  莫怀:“是。”

  青年一怔, 垂下眸:“于陈是今日的船离开长安吗?”

  莫怀:“是。”

  谢欲晚声音更轻了些:“何时?”

  莫怀:“......黄昏。”这也是公子同小姐约定的酿酒的时间。

  厨房其实并不大, 站着两个人有些拥挤,身穿雪衣的青年本来佝着腰, 此时微微挺直了些, 却又没有全然挺直。他神色平静,但不是平常人的平静, 像是静谧无声的夜, 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厨房内处处燃着火,炉子上炖着汤,不远处蒸着点心。还有些滚烫的热气从青年身旁那盆滚烫的水传来。

  这般热,雪便该化了。化成一滩水, 无助地向四方留去。似乎在青年那个平静静谧的夜中,这一切发生得悄然。

  谢欲晚终于问了最后一句:“她派人去打听是哪一艘船了, 那她现在去了何处?”

  莫怀捏紧手中的小信, 轻声道:“......去了钱庄。”

  莫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因为他知道小姐对于公子而言意味着什么。莫怀很怕, 虽然他不知道在公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之前发生过那些诡谲的事情让他明白不能让公子变得彻底‘肆意妄为’。

  而小姐便是拉住公子的最后一根绳,那时在牢中,公子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刑罚,但是血浸湿了一件又一件雪衣。

  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公子,幸好,后来小姐来了。小姐来了,公子让他中止了手下的事情,随后公子的身体一点一点便好。

  而现在......小姐似乎要离开,这件事情不仅他知道,公子也知道。

  适才公子所问的一切,其实在他复述小信的内容时就都说了,但是公子一句一句,全部都又问了一遍。

  莫怀心中无端生出些忐忑,因为他身前的公子,实在是太平静了。

  许久之后,青年冷白的手又放入了烫水之中,滚烫的水一瞬间将那片冷白染红,他垂下眸,轻声对身后的人言:“知道了,出去吧。”

  莫怀出去那一刻,发现门前站了一个人,抱着一筐梨子的橘糖。莫怀的眼神在橘糖身上停留一瞬,随后移开,向着院门外走去。

  橘糖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梨子,直接用一只手拉住莫怀的衣袖,垂头道:“不,不能......你不能去。”

  这一声不仅让莫怀眉心发蹙,也让里面的青年的手顿了一下。

  莫怀声音变得有些冷:“松开手。”

  橘糖眼眸顿时变红了,顾不上许多,直接跑过去拦在莫怀身前。因为她跑得太急,手中一筐梨子直接全部掉在地上,她差点被绊倒。但这些她都管顾不上,只知道她要拦住莫怀。

  黄灿灿的梨子“砰——”地一声全部掉落在地上,橘糖双手张开,拦在莫怀身前,待到抬起眸时,莫怀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全红了。

  “不,不可以,你们不可以去,谁都不可以。小姐、小姐要走......就让小姐走。不可以,我不会让你们去的。”

  这番话的荒唐,让莫怀脸色直接冷了下去,他冷声道:“橘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橘糖红着一双眼,全身都在颤抖,这些日她以为小姐已经接受公子了,所以她将前世那些事情都咽了下去,但是、但是原来小姐是想同于公子离开的,小姐想做,她就想让小姐做到。

  她不想让她的小姐这一世再过得郁郁寡欢,不想要小姐浑身的喜乐都被公子一人牵动,也不想小姐最后再坠入那一方冬日冰冷的湖。

  她不能,绝对不能。

  莫怀眸色一深,小信上面的事情他只能推断出小姐想要离开,但橘糖的这一举动......便是证实了小姐会离开。

  莫怀无心管顾莫名的橘糖,只是担忧地向着厨房内望去。

  厨房的门半开着,屋顶还冒着淡淡的烟,一身雪衣的青年依旧躬着身,细致地拔着手中的母鸡。莫怀知晓适才那些公子都听见了,等了半晌,他没有听见一句吩咐,不由继续向外走去。

  橘糖却又误会了,直接关上了院门,然后上了锁。

  她这一次没有说什么,只是一遍又依譁一遍重复着:“不可以。”

  这恍若一场闹剧,但最该给出反应的人,此时眸色却淡得要命。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年终于处理好了手中的母鸡。

  他按照前些日橘糖教的步骤,开始将那些细微的地方也全部都洗干净,一堆杂乱的鸡毛被整齐地堆在一旁的篓子里面。

  母鸡是用来熬汤的,橘糖同他说,熬上这几个时辰的母鸡,口感最好了。终于处理完了母鸡的毛,青年按照前些日橘糖教的,开始将母鸡的一些部位剁掉。

  他很认真地按照步骤一步一步做着,突然有一步想不起来了。因为这个事情,青年怔了许久。自小他便过目不忘,这还是第一次不记得一些东西......还是一只母鸡的处理步骤。

  很新奇,很......茫然。

  他......想不起来。

  他应该出门直接去问橘糖,可是院子里面橘糖和莫怀还在对峙着。他其实不太知晓有什么好对峙的,他......也没让人去阻止她。

  他应该派人去的,随便寻个什么事情,就像从前一样。他多的是她此生都不能察觉的法子,无论是对于陈,还是对她,甚至都不用他来想法子,自然就会有人留下他们。但......他好像做不到。

  那个人是小婳,他好像就做不到。

  是因为那个人是小婳,所以他任由她误会、怜惜,也因为那个人是小婳,他终日惶恐、愧疚,更因为那个人是小婳,所以他现在迈不出这个厨房一步。

  他很怕,怕自己又会做一些让她无比厌恶的事情,那个人是于陈......他争不赢。怜悯、同情,同爱意是不一样的。

  他对小婳是爱,他会因为对旁人的怜悯和同情放弃小婳吗?他不能。所以当他走出这个厨房,他不太知晓自己会做出什么。

  满室佛经压制不住的欲-念,如若他走出去了,他会做什么......

  将小婳‘带’回来,关住小婳,让小婳同于陈此生不能相见。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设一个局罢了。青年垂着了眸,仿佛冬日化掉的雪。

  他不知道冬日为何会化雪,也不知道冬日化掉的雪会成为什么,他只是在想,如若那是小婳的愿望,可能他消失了,她的愿望才会实现。

  ......他希望她如愿。

  青年一双冷白的手因为在烫水中泡了太久,此时已经泛着病态的红。他没有太管顾,只是平静地想着熬鸡汤的下一步是什么。

  想了许久,似乎还是想不起来。院子中的莫怀和橘糖还在对峙着,他又听见那一句‘让小姐走’。

  让小婳走。

  厨房的门半开,但青年一次都没有回头,他同满屋的菜肴对视着,许久之后,先放下了手中处理好的母鸡。

  刀切了鸡,需要洗一洗,他将刀拿到一旁,认真地洗着。外面橘糖和莫怀的声音还未停断,他却已经有些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

  刀洗着洗着,洗出了血,鲜红的一片涌入青年的眼眸时,他才注意到,刀刃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他怔了一瞬,随后对自己说,没事,只是手指,手指伤了也能做膳......况且,她也不会来吃了。

  也好,似乎他做的还是很难吃。

  冷水将鲜血冲凝住了,起身那一刻,青年终于想起了熬鸡汤的下一步是什么。想起来了,他其实应该松一口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格外地乱。

  他从很久之前便知道可能有这么一天,可是他不知道会如此残忍。再......再迟一天不行吗?

  好像不行,算算日子,陈离的尸首也快腐烂了。于陈也是为了陈离,才会连科举都不参加,今日就要离开长安。

  于父为官不仁,但于陈是个......好人。

  谢欲晚很少这样形容别人,因为人性是复杂的,但于陈不同,一直以来,于陈都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在他看来愚蠢,轻佻,但于陈没有过坏心。

  小婳不在意于陈的那些愚蠢,轻佻,他也不在意。也应该不是于陈同小婳言让小婳同他离开的,于陈喜欢小婳,但现在的于陈不会这样对小婳说的,所以是小婳自己想离开的。

  谢欲晚怔了许久,终于把鸡汤熬上了。他往里面加着柴火,轻声道:“不能太多。”

  做完了鸡汤,要做什么......

  这般简单的事情,谢欲晚又忘了。忘记对于常人而言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对于谢欲晚而言却是头几次体验。但在今日,似乎也变成了寻常。

  他眸中没有什么神色,手指不知道为何又开始流血了,他只能又去处理伤口。膳食里面如何还是不能有人血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外面两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谢欲晚倒是没有觉得吵,只是想到快到隔壁孩童念书的时间点了。

  想到这,他到底打开了厨房的门。小院一瞬间变得很寂静,橘糖和莫怀都望向他。谢欲晚第一眼看见的,是散落满地的梨子。

  他蹲下身,将其一个一个全部捡到了篓子中,随后轻声道:“好了,别吵了。”

  橘糖的身子软了一瞬,却谁都不敢看。她知晓自己今日做的一切,就是在同公子割席,她......她很感激公子,但是,人心是偏的,在公子和小姐之间,她希望小姐永远开心。她始终惶恐上一世的记忆,如若公子和小姐在一起便会是悲剧,不如分开。

  莫怀冷眼看着橘糖,到底咽下了一些东西。对着橘糖,他无法如对待寒蝉一般。只是橘糖今日做的事情,同寒蝉又有什么区别。

  莫怀不能明白,他们从小在公子身边长大,橘糖因为公子的庇护方能活命,寒蝉是公子从死人堆里面扒出来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背叛公子?

  寒蝉因为情爱,橘糖呢?莫怀眸彻底冷了下去,他言不清那种失望。而他的失望,会有公子的千分之一吗?

  此时橘糖依旧站在门前,只是拦着的手终于放了下来。那框被摔得到处是伤的梨子安静地同他们一起在院子中,橘糖垂下了头,指尖都在颤抖。

  天就这样黑了下来。

  隔壁传来孩童读书的声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一声又一声。

  厨房中的青年安静地切着莲子,按照橘糖从前教的,他先去了芯,随后将莲子对半切开......数着莲子一个个切开之后,远处的鸡汤传来飘香的味道,他怔了一瞬。

  雨下得有些大,他还是出了厨房的门。一见到他,守在门边的橘糖手颤抖着想要阻拦。青年没有责怪,只是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

  “雨大,会淋湿。”

  橘糖眼眸一下子红了,再也撑不住,谢欲晚将伞放到她手中,当着她的面对着莫怀说道:“安排人去一趟钱庄吧,她要取的银钱数量太大,只有她一人的话,那些银钱取不出来的。暗中去同钱庄说,别让她知道。如若钱庄一时没有,走商阳那边的账目吧。”

  莫怀冷眼看了橘糖一眼,轻声应了句‘是’。

  橘糖捏紧的手陡然松开,她有些不敢看公子,只是同莫怀对视了一眼。吩咐完,谢欲晚便又回了厨房,莫怀出了门去吩咐事情,只有橘糖一个人撑着适才公子递过来的伞,哭着蹲下。

  其实门边没有什么雨,她刚才根本也淋不到的。橘糖哭着哭着,突然就打起了嗝。她不知道公子会这样,知道的话,她刚才不会说那种话的......

  厨房内,青年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炖上了。还有些需要炒的,原本......是需要一个时辰后再准备的,但是现在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如若出了厨房,去写佛经吗?还是把自己关在房中,如若钥匙给橘糖的话,他应该就不能从门出去了。

  可是还有窗户,他总归还是能出去的。做菜......做菜就挺好的,他应该就不会出去了,不会出去就不会失态去将她拦下,她就不会......恨他。

  谢欲晚觉得自己思绪有些断断续续的,但是总归比干一些事情好,于是他又剥了一条茄子。是紫色的茄子,其实他不太喜欢,不过除了小婳他在这世间本来也就没什么喜欢的,小婳喜欢茄子。

  将茄子切好,洗干净,却忘记沥干水了,放入锅中油全部炸了起来。从前一直有橘糖在身边看着,青年哪里见过如此场景,手上衣服上全都溅上了油点。

  有一两处起了泡,他到了水池旁,直接将泡划开了,冷水清洗着被溅到的几处。看着看着,他突然沉默起来。

  是在许久之后,青年才发现窗外的雨停了。之前天色昏暗是因为下雨,如今却是因为天真的快黑了。

  菜差不多也都做好了,他望着满是水的院子,放下了手中的菜。

  ......天如此昏暗了,于陈定的船的时间应该到了,如今雨又停了,船应该也开了吧。他站在厨房之中,透过一扇小小的窗望向院子中。

  橘糖撑着一把伞蹲在门边,莫怀吩咐完了人也进了院子,只是一句话再不说。谢欲晚还想望向更远处,但是小院四周都有墙,不高的墙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了许久,也只看见被雨淋得发白的墙。

  小院的厨房并不大,但是在这一个雨日,困住了那个曾经会一路追到江南的青年。远远看起,他像是一副没有生机的壁画,看着看着,便死气沉沉。

  院子中的那颗梨树,因为下雨,梨子又掉了三两个。望着望着,再过两日应该要掉干净了。隔壁孩童的读书声已经没了,偶尔能够听见一两声孩童娘亲的叫唤声,似乎是喊孩童回来吃饭了。

  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了许久,莫怀向着厨房望去,发现公子将厨房的窗户关上了。他捏紧手,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一场雨把什么都下得很安静,公子始终平静、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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