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 第40章

作者:甜鸢 标签: 天作之合 轻松 现代言情

  姜婳从床底下寻了炭盆,又去隔壁拿了几块炭,拿了火折子,轻燃起来,气味有些刺鼻,她一时间有些呛住。

  在丞相府十年,她已经许久未用过她和晓春自己烧的炭了。

  其实姜府每个院子,平常的东西,衣裳,茶叶,炭火,都是有份例的。她们曾经也有,不过那是她很小的时候了。等她长大些,姨娘卧病在床,姜玉莹开始百般针对,管家的柳伯娘见风使舵,不知吩咐了什么,后来,她就再也没有等到过任何东西了。

  她身上这件衣衫,还是姨娘从前的衣裳。那时外祖父母一家被山匪屠杀,姨娘孤女被旁族欺负赶出家门,不得不前来投靠外祖母从前的闺中密友,也就是彼时姜家的主母,如今的姜老夫人,她的祖母。

  那时姨娘刚丧亲,衣裳都是些素白透净的,给她的这件,也是素白的,浑身上下,只有裙底用丝线勾勒着一株玉兰。

  本来有些大,晓春改了改,她便能穿了。

  这衣裳她应该穿了有......三年了,最开始穿得时候,有些大,晓春为她改小了些,后来长大些了,今年晓春又将用针线叠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她垂眸,望着衣袖上被血溅出的几朵梅花。

  她嫁给谢欲晚之后,所拥有的每一件衣裳,都很贵重,但她总是觉得,那不是她的。若要谈论喜欢,在她心中,竟谁也抵不上身上素白被洗得发黄的这一件。

  等到气味有些消了,她才将炭盆,放入姨娘房中。

  待到将姨娘哄上了床,姜婳垂眸,望向了炭盆。细微的烟飘出了一缕又一缕,她静思片刻,出去净了下身,拿了一把扇子,轻轻地扇着。

  发着呆,她知道,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姨娘的病,总是在春日好些。但这一世,所有事情的轨迹似乎都发生了变化。她不能赌,没有银钱,日后姨娘病情稍重些,她要如何。

  ......她被困在府中,一步出去不得,去哪里弄银钱?

  而且,还有谢欲晚的事情,那酒宴,也只有半个月了。姜婳轻怔了一瞬,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握住,她轻声转头:“姨娘怎么醒了,是我吵到姨娘了吗,那我现在出去。”

  她转身欲走,却被姨娘拉住。

  季窈淳的力气,当如羽毛一般,但是姜婳瞬间就止住脚步了。她蹲下来,望着床上的姨娘,轻声问:“怎么啦?”

  姨娘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姜婳一怔,随后安静褪去了衣裳,上了床。她怕挤到姨娘,故而身体紧紧靠着床沿,稍不注意些,就是要掉下去。

  季窈淳自然也看见了,轻声道:“过来些,不会挤到我的。”

  姜婳听话地过去了“些”。

  看着只有头发丝动了动的姜婳,季窈淳眸中又多了几分温柔:“小婳。”姜婳眨了眨眼,同季窈淳对上眼,不过一瞬就认输,轻声道:“好嘛。”

  她小心翼翼靠过去,被褥之下,姨娘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怔,将自己蜷曲在姨娘怀中。

  是热的。

  热的姨娘。

  季窈淳没有问,她知道女儿这几日的异常,也看见了她衣袖间那丝丝血迹,但既然小婳没有告诉她,她便也不要问了。

  她一生已是无用,只是可怜她的小婳,这世间百般苦。

  姜婳没有觉得苦,她呆呆地眨着眼睛,心砰砰地跳。直到深夜,她也未睡着,睁大眼睛看着姨娘仍旧苍白的脸,手指尖,轻轻同姨娘的手触了触,又像是怕姜姨娘弄醒,她忙将手移开,像是儿时她不想去学堂同姨娘装病一般心慌。

  温的,热的。她的姨娘。

  即便已经过去几日,她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姨娘刚刚在床褥中将她抱在怀中那一刻。

  好温暖呀。

  她在心中像个小孩般重复道,她的姨娘,不再是那个冰冷苍白的尸体的。姨娘的温的,热的,会为她燃起一盏灯,会在屋檐下待她下学堂。

  眸弯起后,姜婳睡了,这十年来,最安稳的一个觉。

  以至于早晨,天还没亮,晓春来唤她起床,梳洗打扮去学堂时,她恨不得将自己埋在被子中。做出如此孩子气的动作的时候,她一怔,随后就看见姨娘眸中含笑,温柔望着她。

  她红了脸,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

  出了小院的门,姜婳面上的所有神情,就都放下来了。

  她似前世一般垂着头,走在人迹罕至的小路上,遇见人时,便避开。路上也遇见了三两个丫鬟,但今日比起为难她,她们明显有更有‘乐趣’的事情。

  一人掩着唇:“我听说,那侍卫,是被山间的狼咬死的,听说可惨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谁说不是,小鸳今日偏要跑去看,去了,就看见满地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血。不过,有件事情,你应当不知道吧,那侍卫呀,昨日是送三小姐回去的。”

  另一个丫鬟顿时嫌弃:“果然是丧门星,怪不得大人小姐都不喜欢她,日后我们也绕着些走吧,我可不想遇上那从山下跑下来的恶狼......”

  垂着头的姜婳一怔。

  恶狼?

  随后一股森寒从心中涌起,这一世的姜玉莹,见侍卫死了,此时选择的,居然是用恶狼销毁侍卫尸体......

  姜玉莹早她一个月生辰,两月前,姜禹才为她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及笄礼,如今姜玉莹不过及笄之年,自小又被姜禹兄长祖母宠爱着长大,如何会做到如此地步?

  姜婳眸颤了一瞬,随后又紧紧捏紧手中的书,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曾以为,前一世,是她表现得太过软弱,给了姜玉莹一步一步逼紧的空间。但似乎......不是。

  见她用银簪杀了欲行不轨的侍卫,姜玉莹反应,竟然是,同要如她比较一般,用恶狼毁了侍卫的尸体。

  惶然间,她到了学堂。

  依旧是坐在最后面,垂着头。抬眸,就看见姜玉莹正随意抽出她五妹妹姜袅袅头上的簪子。

  顿时,姜袅袅头发全部散落。

  她的五妹妹,姜袅袅,自小说话就结巴,此时慌乱地转身,伸手想将簪子拿回来,却被一旁的姜萋萋止住手。

  姜萋萋望着妹妹,随意地从自己的头上取下玉簪,不过片刻,就为姜袅袅簪好头发。

  姜玉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撑着手。

  姜婳一怔,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是瞬间,姜玉莹抬起手,直接将银簪向她扔过来。

  她连忙侧身,脖颈间,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银簪“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只有姜玉莹侧后方的姜萋萋,抬眸,望了一眼正垂着头的姜婳。

  过了三秒,随着姜玉莹的一声笑,学堂内又喧闹起来。

  姜婳平静地拾起地上的银簪,放在了桌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大抵是姜玉莹对她的警告?

  真......没脑子呀。

  窗外的光映入屋中,衬得姜袅袅那根银簪轻轻巧巧的。姜婳平静看着,虽是银的,但比她昨日那根,要精巧不少。

  ......应该能换些银钱?那姨娘下次的药钱就有着落了。

  姜婳平静想着,又看了被簇拥的姜玉莹一眼,她眼眸停留了一瞬,脖颈间传来微微的刺痛,待到下了学堂,祖母和兄长的丫鬟,就又要来找她了,她就能给姨娘买些好点的炭了。

  谢欲晚进来的时候,淡淡向后面看了一眼。

  平常这般时候,他眼就应该平静地移开了,但今日,他看着少女细白脖颈间那道细微的血痕,手滞了滞。

  只是那双凤眸,依旧平静地可怕。

  清淡的声音在学堂响起,姜婳怔了怔,轻抬了眸,望向了谢欲晚。

  她得承认,她有过一丝的挣扎。十五岁的姜玉莹,比她想的还要疯狂。而十五岁的姜婳,什么都没有,即便计谋用尽,依旧可能护不下姨娘。

  即便是重生一世的她,面对这一世姜玉莹的疯狂,仍然会害怕。

  就如前一世。

  一身紫纱的曼妙身影缓缓从光中退散,少女的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姜萋萋说:“妹妹我呀,有软肋,得罪不起二姐姐呐。”

  她如今......也重新有了软肋。

  姜玉莹的确被宠爱地失去了脑子,有时候对她的伤害,反而造成她想要的后果。

  但这是她。

  脖子一道血痕,手腕一道伤,摔几次,都没什么。

  但,如若有一天,姜玉莹发了疯,便是什么都不管顾,如今日公然对她动手一般,直接去伤害姨娘,她要如何,她能如何?

  一个连府邸出不了的在府中连奴仆都可以欺压的庶女,能如何?

  姜婳心一怔,一种隐隐的痛蔓延开。那种巨大的恐慌,几乎在她意识到的一瞬,就袭向了她。她眸轻颤了一瞬,只觉得,浑身发冷。

  所以,谢欲晚平静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她必须要承认,她有过一丝的挣扎。

  只要......她告诉谢欲晚,她也重生了。

  此时困着十五岁姜婳的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可......

  姜婳平静地垂下了头,想起那湖冰冷的水。比起姨娘,其实那些,她都不太在意。如若以她余生,换姨娘的平安,对她而言,这是一笔太值当的买卖。

  她知晓这对不住谢欲晚,但是,她必须得承认,即便是在她对他爱意最浓的时候,在她心中,他不曾越过姨娘一分。

  可,即便如何,她也不要了。

  她不能这么做。

  如若第一世是因为姨娘之死,她彻底乱了心神,才设计了一个曾经对她和姨娘有恩的人,那这一世呢?

  她并未走到山穷水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惶恐和害怕,就再犯下如前世一般的错。姨娘若是知道了,一定也不会同意的。

  一定,一定还有什么,是她可以试一试的......

  台阶上,谢欲晚淡淡望着下方,眼眸在某处停留了一瞬,随后又移开。

  待到散学,姜婳如前一世每一次一般,垂着头,不去多看别人一眼。直到一道身影停在了她身前,少女的声音很娇甜:“三姐姐,别人都已经走了。”

  姜婳抬眸,轻声道:“四妹妹。”

  说着,她身子向后退了退,试图离远些,她的四妹妹姜萋萋,是府中同姜玉莹关系最好的人,从前姜玉莹欺负她时,通常姜萋萋就在一旁笑看着。

  姜萋萋也不太在意,只是笑着说:“三姐姐,那根银簪,是我妹妹的心爱之物,如若真没了,袅袅怕是要哭鼻子。”说着,她将一袋银子轻放到桌上:“那根银簪伤了三姐姐,是那银簪的错,妹妹特地来赔罪了,看姐姐能不能把那根银簪给我。”

  姜婳眸抬了一瞬,随后小声道:“不用,本就是五妹妹的东西。”

  姜萋萋却只是一笑,轻柔道:“多谢三姐姐,我这便走了。”说完,没有管顾桌上那袋她放下的,满满当当的银子,拿了银簪,转身就走了。

  姜婳的神情也恢复了寻常,平静地看着桌上的银子。

  特意为她送来银子?那前世姜玉莹伤害姜袅袅的事情,恐怕已经发生了......姜婳望着这一袋银子,许久之后,眼眸坚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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