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诀别词
“乔知淼,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他眼神很复杂。
乔知淼无端有点脸热,嗫嚅道:“对不起。”但转念一想,明明是周柏言自己提的,为什么道歉的是她,于是又理直气壮地控诉,“可是是你自己说的啊。”
周柏言抿抿唇,没说话。
乔知淼突然摸了摸自己的嘴:“你的脸怎么湿湿的?”
周柏言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在她唇上,又移开目光。
“刚喝了水,脸上可能沾到了。”
“哦哦。”
周柏言撇下乔知淼往厨房走,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绊了一下,向前打了一个巨大的趔趄,好在及时扶住墙没摔个狗吃屎,但脚步更快了。
身后的乔知淼一脸震惊,看他闪进了厨房。
半个多小时后周柏言才出来。
是晚饭做好了。
饭桌上,周柏言没有多说什么话,但乔知淼一直忍不住看周柏言,她总觉得他的脸比平常红了点,但很快她又被桌上的菜给吸引。
周柏言的手艺说不上很好,但很符合乔知淼的口味。
第一次吃周柏言做的饭是在大一。
实际上他们真正开始频繁通信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彼时乔知淼刚迈入大学,仿若误入一个全新的系统,与任何一个人接触都会有难以预测的反应发生,她好奇且恐慌,需要记录反应的平台。而周柏言初到现在的公司,对新工作一知半解,没日没夜的学习,生活十分枯燥,唯一的趣味便是听乔知淼讲那些天马行空的校园生活。
那天刚巧碰上周柏言的生日,周柏言不怎么过生日,读书的时候还可能和朋友聚一聚,但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忙于应付生活,生日成了不值一提、可以忽略的一环,尤其是男生之间,别提礼物,连祝福可能都省了。
不过乔知淼不是这么想的,她兴奋地告诉他,她给他准备了一件精美礼物。
就是这天,乔知淼把那件元素周期表的卫衣给了周柏言。
任何有正常审美的正常人都不会觉得那是件好看的衣服,巧的是周柏言也是正常人。但大抵是他在乔知淼面前随意惯了,没绷住表情,让乔知淼感受到了他发自内心的嫌弃,乔知淼生气了,要他把衣服还给她。
周柏言难得惭愧,这确实是他的不对,他该把嫌弃藏好的,这毕竟是乔知淼一番心意,虽然丑了点,但留着冬天当家居服也不错。为表歉意,他硬是把衣服从乔知淼手上抢了回来,但那衣服的质量堪忧,印花说破就破,他压根没用劲儿!
乔知淼更气了,严厉拒绝与周柏言共同进食,要回公寓。
周柏言也相当无奈,最后带着菜上乔知淼住处。那时候乔知淼的公寓还是常菁帮她找的,干净又宽敞,还有厨房,不过乔知淼从没用过。周柏言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真诚邀请乔知淼和他一起过生日。
最后乔知淼吃得眼里亮晶晶的,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
不过那次后周柏言再没有亲手下厨了,这是乔知淼第二次吃,她心心念念很久了。
餐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乔知淼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周柏言的脸色不太对。
她扭头看周柏言,却发现他闭眼靠在沙发上,脸色红得赶上猴子屁股了。
“周柏言,你是不是发烧了?”她往他那边靠,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周柏言没躲开,懒懒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忽然倒在乔知淼身上。
乔知淼惊恐道:“周柏言,你不能晕,我抱不动你,我会被压死的!”
“让我靠一会儿。”
乔知淼噤声了。
客厅的闹钟指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乔知淼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周柏言安静地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全喷在她耳根。
周柏言看起来很难受,乔知淼也没多舒服。
这要是其他人,她一定推开了,但这是周柏言,如果生病的是她,周柏言一定也会好好照顾她,所以乔知淼决定再坚持一下,最多五分钟,不能再多了,再多她的胳膊恐怕就不受她小脑控制了。
好在周柏言没有靠很久,三分钟内就缓过劲了,起身自己去找退烧药吃。
现在是八点,原本乔知淼是晚上要回学校的,但下午冒雨回来路上,周柏言一直在帮她挡雨,之后还让她先洗澡,周柏言如今这样与她脱不了干系,乔知淼微弱的良心不允许她把周柏言一个人丢着,遂拒绝了周柏言帮她叫车的决定,表示今晚她要留下来打地铺,明早再走。
周柏言大抵真的很疲惫,没和她争,只给她抱了两床厚被子,让她睡得暖和些。
这晚乔知淼做了一个噩梦,梦里周柏言变成了旋蒸仪,乔知淼投了反应,设置好水浴温度,可周柏言一直失控,温度飙升,蒸发瓶里的东西爆沸到快要喷出来,乔知淼找不着沸石止沸,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直接惊醒了。
乔知淼喘着气,看到窗外已天露曙色。
她起身查看周柏言的情况,确认他退烧了才悄然离开。
回学校后,她又发了十几条消息轰炸周柏言,还打了电话,但周柏言都没反应,她脑子里各种社会新闻轮番闪现,生怕周柏言病没好,英勇倒在半路上,连记录实验数据的时候都无意识地写了周柏言的名字,直到周柏言终于回消息,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乔知淼和周柏言都有些忙,联系不多。
实验室里,六师姐从她身后走过去,又倒退了回来。
“淼淼,你换洗发水了吗?什么牌子的,好香啊。”
“我回去看一下再告诉你。”
“好呀好呀。”
元旦前夕,常菁给乔知淼打了通电话。
一开始乔知淼不敢接,生怕常菁又要给她出难题,结果常菁竟然借乔希的手机打来,乔知淼一接通,便听到常菁十分自然地说:“小满,你是不是快放假了?是这样的,你爸单位里有个同事,他儿子的年纪给你差不多,去年研究生毕业了,正好你们俩见面聊一聊。”
她没问乔知淼为什么之前不接电话,十分直白地说了目的。
乔知淼直白地问:“这是让我相亲吗?”
旁边几个同门都看了过来,梁棹正在加洗脱剂,闻言更是直接停下了动作。
大师兄悲伤道:“连淼淼都要相亲了,那我岂不是……”
“哎哟,别说了,谁不是呢。”
电话里,常菁也“哎哟”了一声,尴尬道:“什么相亲,说得这么严肃,就是你们两个小年轻见见面,聊聊天,如果能聊得来那就最好了,聊不来也没关系啊。”
上次两家聚餐后,常菁就抱了这个心思。既然堵无用,那就疏,她要从根源上扭转乔知淼的想法,说不定乔知淼谈了恋爱,就不会这么沉迷科研,最好能找个有钱又优秀的老公,到时候安心做个闲散主妇。
某种程度上,常菁和王导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两人的目的完全相反。
“我不想去。”
常菁在那边安静了一会儿,说:“你房间里那些拼图……”
乔知淼一哽,立刻改口:“我去!”
第24章
作为亲妈,常菁很是知道如何拿捏乔知淼。
乔知淼和乔希都是被富养长大的。
常菁读书时,有个女同学家是万元户,在那个年代一万可算是大数字,但她的零花钱还赶不上年级平均水平,平日里极其节俭,鞋子都掉底了还不舍得换,粘回去继续穿,不过成绩优异,是老师重点看管对象。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她在高考前被隔壁班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混混用小恩小惠勾了去,整天拿几分钱的东西当宝贝,越轨就算了,还不做好措施,大好前程最后成了一滩烂泥,后来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自那之后,常菁就坚信女孩必须要富养,而且绝对要找条件好的男人。条件好的男人,爱没了,至少还有钱,而没条件的男人,没了爱,那就是一无是处。
当初乔希早恋也是,她那么生气是有原因的。她去查了影院监控,视频是模糊,但也不难看出那男孩子的穷酸,连电影票都是乔希掏的钱,这能是什么好人。常菁不恰当地想到了自己那倒霉的同学,自然要用强硬手段解救乔希。
要说后悔,有一点,毕竟乔希现在这个死样子太气人了。但她宁可乔希一直在家待着,也不想她被诡计多端的穷男人骗了去,反正她又不是养不了乔希一辈子。
说回乔知淼。
在大四前,常菁从没限制过乔知淼的消费。
常菁自己买件几百块的衣服还抠抠搜搜,想着反季便宜,但乔知淼那些拼图动辄上百,有些大的还得上千,常菁眉头都不皱一下就给买了。往年全家大扫除,分配清理任务,每人都分到一大块地方,只有乔知淼单负责自己房间,她不让人碰她的拼图,别提多爱惜。
如今她人在千里之外,命门捏在常菁手里,除了那个该死的有机乔知淼死活不肯退让,其他方面只要稍作要挟便可达到目的。
挂电话前,常菁和乔知淼约定好了时间,叮嘱她千万别忘记了。
结果乔知淼是没忘,但去见对方那天,差点没从床上爬起来。
前一晚,乔知淼在实验室呆到凌晨一点,本来她可以准时下班,但她的产物出了问题,点板的时候发现原料点边上有两个杂点,她不得不重新过一遍柱子。
等离开实验楼的时候,保安大叔早就已经下班了。
回公寓的路上黑漆漆的,树叶因风沙沙作响,偶有几声蛙叫,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静得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乔知淼走后实验楼的灯还通明,不说别的项目组,光是乔知淼这组里就有两个师兄师姐还在查文献,看样子是打算通宵了。
这就是实验室的常态,枯燥、辛苦,无数人后悔进了这个坑,恨不得马上跳出去,而乔知淼却一头热地往里扎,死活不肯出来。某种程度上,乔知淼在各个方面都是大家眼中的奇葩。
等乔知淼到见面的地点,已经超过约定时间近半个钟。
好在对方没有介意,还站起来为乔知淼拉开座位。
等她落座,对面的男人便开始仔细打量她。
男人名叫何喻,爹妈都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员,他本人双非,但去国外镀了层金,二十三岁已成海归硕士,本来这是他沾沾自喜的加分项,不过这几年研究生烂大街,一年制硕士基本全盘被贬为水硕,导致何喻的简历也没那么拿得出手,只能唬外行人。
最初听闻相亲对象是个 211985 的博士生,他有点抗拒。虽说乔知淼跳过级还是直博,年纪比他小,就算延毕也不至于成为大龄灭绝师太,但他是个男人,男人低女人一头,多没面子。
偏偏他爹和人家说好了,他只好来见一见,当拓展一下社交圈也成。
待看到乔知淼的脸之后,何喻的想法就拐弯了。
他觉得他还可以挣扎一下。
据他了解,乔知淼的家庭情况和他家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都说可以根据车判断一个家庭的收入。
他家虽是双体制家庭,可父母上辈是做生意的,他刚上大学那会儿,家里就给买五十万的车了,家里父母还各有一辆车,他有时候换着开,还会被同学调侃土豪,毕业后更是又买了辆跑车。
但乔知淼不一样了。
乔家和穷搭不上边,但的确也说不上富。
乔家往上几代都是农民,乔阵是唯一一个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出息人,但人太老实,在岗时没利用职务捞点好,如今半退休状态,也就拿个工资,而常菁当年为了给乔希陪读,从公司高层辞职后就没有再重返职场,手头只有两个小商铺的租金。这就是乔知淼的家庭情况,他们一家现在只有一辆二十万的马自达。
这样一比,学历和颜值上的不足基本可以用金钱填平了。
何喻陡然生出无边自信,绅士地询问乔知淼喝不喝咖啡,乔知淼说不喝,他便给乔知淼点了一个提拉米苏和一块布朗尼,都是店里最贵的。
“听令尊说,乔小姐现在博一在读。”
乔知淼对相亲的概念停留在书面,猛地被这不伦不类的腔调袭击,连忙讷讷点头。
“乔小姐怎么会想到读博士的?”
“想读就读了。”乔知淼说,“你可以我乔知淼。”乔小姐听起来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