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诀别词
乔知淼不敢苟同，笨的明明是乔希。
乔希从小到大不及格的次数多得离谱，而乔知淼自幼儿园起就是班里的突出个体，但凡听过看过的都能记住个七七八八，老师提的问题，别的同学支支吾吾，而她总能一针见血地道出答案。终于有老师发现了乔知淼的与众不同，和常女士说了这件事，常女士惊喜非常，马不停蹄地带乔知淼同志去专业机构检测了智商。
那天乔知淼是顶着一脸口红印回的家，进门后罕见地收获了乔希的关心。
她问乔知淼，是不是路上遇到变态了。
乔知淼回忆自己的经历，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个回答吓到小乔希了，她神色大变，眼中震惊、无措、慌乱等复杂情绪轮番闪现，最后猛地拉住乔知淼追问，仿佛只要乔知淼说出是谁，她就提刀去找人家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候，常女士哼着歌进了家门。她一面说医生说我们家小满是神童啊，嗓门大得恨不得整幢楼都听见，一面拿着智力测试的单子招呼乔希，小希你快瞧瞧，你妹妹小满是神童啊。
小满是乔知淼的小名，平常没什么人喊，常女士这么喊了，可见是多么高兴。
乔希的脸僵住了，没瞅那智力单，只瞅了一眼常菁那花了口红的嘴唇，便松开乔知淼，冷着脸转身就回了房间。
总之，乔知淼超出常人的智商常女士带来了很多快乐，比如她和她的中年姐妹团搓麻将时的话题，终于从吐槽自己一无是处的闷驴子丈夫，变成了炫耀乔知淼。但给乔希带来了很多烦恼，比如她和乔知淼之间的比较更多了。
乔希不喜欢这种比较，连带着看乔知淼也更加不顺眼，别人夸乔知淼聪明，她便非要说乔知淼笨，那时候乔知淼的口才还未经过锻炼，总是落在下风，被气哭是常事。
就在乔希的魔爪下，乔知淼坎坷地长到了九岁。
那一年就好像一个分水岭，住院、搬家、乔知淼上初中、乔希谈恋爱、常菁辞职、乔阵工作调动，等反应过来，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乔希也变得有一点姐姐的样子了。
不过还是很讨厌乔知淼就是了。
至于周柏言是谁，那乔知淼没说谎，确实是舅舅，只不过是远方表舅，按照常理联系应该并不密切，但据说周柏言的外公曾承了乔知淼的太爷爷的一些恩情，所以两家才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
就是这么个远房亲戚，不知怎么，乔家上上下下就是喜欢他。
第一次见到周柏言是夏天，那段时间常女士正和乔知淼的老爹乔阵闹离婚。
这不是什么大事，乔知淼和乔希从小到大已经见惯了二老之间八点档狗血剧的场面，离家出走、上吊又或者抓奸都是惯常剧情，没人当真，权当他们这些中年人的情趣了。但那次的情况特殊，因为是这俩卧龙凤雏想出去逍遥，过二人世界，苦于找不到正当理由，才在她们姐妹俩面前演了一出戏。
可惜演技不堪入目。
何必呢。
乔希冷眼看着他们俩，说你们离吧，我和乔知淼可以去周伯伯家。
话音刚落，常菁和乔阵的戏停了，眼角的泪花都没擦，目光直直射向乔知淼。
正在看百科全书的乔知淼顿时如芒在背，惊慌地捧着书藏在乔希背后。
乔希瞥她一眼，没躲开，但也没护着她，任由常女士柔声问她，小满，你喜不喜欢周伯伯啊？
他们口中的周伯伯便是周柏言的父亲周群，他早年在港岛开厂，抓住机遇大赚了一笔，如今收入与以前不能比，但也还算平稳，因为各种原因，他那两年都留在岷城，房子在新区，和她们的新家就隔了两道马路。
周群喜热闹，妻子是个艺术家，但去世得早，儿子周柏言在读书又少归家，家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心里发慌，正巧两家住得近，便经常邀请她们去做客，而且周柏言和乔希的年纪相仿，他总是打趣说，如果他们能成一对，那就是亲上加亲了。
乔家二老倒是乐得接这茬，满口说好，又玩笑说这样辈分是不是乱了，然后自己被自己的话笑得花枝乱颤。可惜乔希总是毫无反应，只是盯着乔知淼，冷冷警告她不准挑食。
那一次，面对常女士期待的目光，乔知淼没法违心地说喜欢，但也没法说不喜欢，毕竟她手里的百科全书还是周伯伯给的，于是最后，乔知淼连人带着那四本比砖头还重的百科全书，被一起打包丢去了周家。
那乔希呢？
头也不回地回她的学校去了。
事后乔知淼怀疑这一切都是阴谋。
乔希这么大个人，根本不必担心父母不在家对她产生影响，从头到尾要解决的只有一个乔知淼罢了。乔家二老想跑路，又不放心，企图将她甩给乔希，而乔希始终认为和乔知淼久呆会造成精神崩溃，这方面她倒是精明，可不接这苦差事，趁他们还没跑，正当光明的把乔知淼甩给了周家。
对于家里人都把自己当作包袱，乔知淼心底非常不满，她自觉自己是很懂事的。好在周群很喜欢她，丝毫不介意照顾乔知淼，乔知淼在周家过得十分滋润，也逐渐忘记了这些不满，甚至觉得常菁和乔阵在外面多旅游一阵也不错，如果回来的时候能给她带个弟弟妹妹，那就更好了。
可惜弟弟妹妹没盼来，周柏言先出现了。
大抵周柏言在长辈面前总是端着形象，别人谈起他总是夸奖，乔知淼被这些夸奖反复洗脑，最初也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小舅舅是个很好的人。
事实证明，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永远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嘴里的鬼话。
常菁和乔阵出游的第二个星期的周三，乔知淼像往常一样在周家等周群回家，周群每晚都要回来给她做饭，临到天黑，座机响了，周群说自己今晚有事回不去，与此同时，周柏言收到周群的消息，让他赶紧回家一趟。
周群没说清楚原因，担心有要紧事，周柏言还是告假匆匆回了家，一进门却看到还不及他腰的乔知淼，手里捧的还是他以前的书。
那时候乔知淼虽然已经上初中，然而生理上还是个九岁小孩，又因常女士的厨艺叫人不可恭维，致使她比同龄人更瘦弱一些，且因太爱看书有些假性近视，看人总喜欢眯起眼睛。
看到周柏言进来，她一脸深沉道：你好，我叫乔知淼，你就是周伯伯的儿子吧。
周柏言刚打了球，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白色短袖汗湿着粘在身上，听到乔知淼的话，他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周柏言的手机响了，乔知淼看到周柏言接起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不知道谁把一小孩丢我家里了，我打个电话给我爸问问，说着又看了一眼乔知淼。
见乔知淼仰着头睁大眼睛看自己，他便朝乔知淼笑了笑。
乔知淼就算再不关心别人的长相，也分得清美丑，心说周伯伯诚不欺我，他儿子比她班上那些只会玩千年杀的未进化蠢蛋要赏心悦目多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唇红齿白，非常像乔希喜欢看的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以前乔知淼不明白为什么乔希喜欢看那种没营养又费时的东西，现在她倒有些明白了。
然而还没等乔知淼细细品味这个笑容，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周柏言忽地闷笑出声，过了几秒，他定定地看着乔知淼，脸上依旧是笑，但却用一种说不出是玩笑还是恐吓的语气道：那我就撕票呗。
乔知淼当时就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手里的书没压实，稀稀落落地翻着页，最后停在了讲夹竹桃的那一面，乔知淼只看了一眼，便断定周柏言和这夹竹桃一样，虽皮囊好看，但其实全株都有毒性，不由心生防备。
可在周家借住的一个月间，乔知淼和周柏言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第一次见面外，后来的周柏言的确如长辈说的那样，温和礼貌有教养，好像那个对乔知淼说“撕票”的不是周柏言，而是旁的人。
第3章
天色越来越暗了，三个人站在路中间，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结构，看起来有些奇怪，路过的学生都好奇地朝他们看。乔知淼不喜欢被别人围观，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撞到了周柏言的前胸。
周柏言扫了她一眼，直接拎到她到了绿化带边上。
松开手后，他又问了一遍：“躲我？”
今天周柏言穿的也是黑色大衣，剪裁精良，更显得身姿挺拔。对于周柏言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她的行为，乔知淼十分不高兴，这显得她好没尊严，但和周柏言硬碰硬不是一个好选择，乔知淼选择迅速否认：“谁躲你了。”
“那你跑什么？”
“我是要去实验室。”
“没看到我？”周柏言扬了扬眉。
乔知淼装傻：“没看到啊。”
跟上来的岑初一看了乔知淼一眼，表情有些疑惑。
乔知淼更心虚了，今天的谎言浓度超出她的预期，令她产生一种违背原则脱离自我的心酸，但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找了一个善意的借口，因为她觉得周柏言存在一定几率不想见到她，她只是在满足他的愿望。
察觉到周柏言拧着眉盯着自己，乔知淼的心紧了紧，以为自己的谎话要被当场戳破了，但下一刻周柏言却松开眉头，换了个话题：“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乔知淼张开嘴，想说“刚准备去吃”，但记起自己刚刚才说过要去实验室，就算是撒谎也要做到严谨，于是她点点头，说：“去完实验室就去吃。”
周柏言点点头，又问：“打算吃什么？”
“一食堂。”乔知淼说。
周柏言沉默了。乔知淼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一食堂，但她学校第一食堂的难吃程度已经出圈到读过大学的人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乔知淼不会刚开学就选择一食堂。
周柏言很快猜到乔知淼手里没什么钱了。
他垂下眼又看了乔知淼一会儿，然后说：“走吧，我带你们出去吃。”
有免费的饭吃，乔知淼很是欣喜，一时记不起自己本来是要躲周柏言的。
但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在去吃饭前，乔知淼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去了一趟实验室。
实验室不能带外人，乔知淼她信誓旦旦和岑初一保证她三分钟就出来，结果岑初一在寒风中等了十五分钟，还没看到乔知淼的影子，发消息也没回。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回 了，岑初一压着脾气拜托实验楼的大爷替她去喊人。
看到大爷出现，乔知淼终于想起自己到底是回来做什么的。她停止了理论分享，对着一脸空白的小师妹叮嘱“不要过柱了，直接爬大板”，而后飞快跑下楼，在岑初一饱含怒火的目光中连声道歉，接着回到了刚刚的西南门。
还是上次送她回学校时开的这辆黑色途锐，乔知淼熟门熟路地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抱着书包，老老实实地等待出发。
乔知淼的习惯从小到大都好得出奇，学习不听音乐，走路不玩手机，吃饭也基本不主动聊天，小时候总是被夸乖巧，长大后说她奇怪的人反倒多了很多，不过乔知淼不太介意他们的评价，反正她也不打算改。
车启动，缓缓驶出学校。
岑初一独自坐在后排，瞄了瞄驾驶位上男人的侧脸，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乔知淼聊一聊。
受最近所看网剧的影响，岑初一脑中已自发勾勒出他追她跑，她插翅难逃的古早剧情，只需乔知淼的少许润色便可完整。
她拿出手机给乔知淼发了几条消息，但乔知淼口袋里的手机始终毫无反应，岑初一这才恍悟乔知淼是把手机静音了，她又轻轻推了推乔知淼的座位靠背，结果乔知淼只是疑惑地挠了挠后背，坐得更正了些，根本没有回头。
岑初一气得直翻白眼。
周柏言没注意岑初一的小动作，他问乔知淼：“为什么不回消息。”
前些天，周柏言碰见乔阵了，两个人虽说是同辈，但毕竟年龄和阅历放在这里，且乔阵作为退二线领导，虽在家没有话语权，但在外还有余威，因此周柏言对他还算敬重。
交谈间，周柏言得知乔家周末有祭祖活动，于是问了句乔知淼去不去，乔阵说她还在学校，接着两人又聊会了原来的话题，但后来不知怎么，又提到了乔知淼。
乔阵万分头疼地说乔知淼很久没回家了，和周柏言抱怨了许久乔知淼的任性，以及家里的一些琐事。周柏言始终听着，没发表太多见解，直到最后乔阵问他是否顺路，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将乔知淼接回来，周柏言才应了一声。
事实上周柏言并不顺路，但不是不能帮这个忙，因此一大早便给乔知淼发了消息，问她几点下班，但到了下午，他将手上的工作全部处理完，乔知淼也没回消息，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虽然乔知淼不是喜欢捏着手机不放的那种人，但一整天不看消息的可能性也是极低的。
但乔知淼说：“我没看见。”
“我发了这么多，一条都没看到？”
乔知淼坚定地“嗯”了一声。
周柏言表情很淡，看不出信没信。
岑初一终于拽到乔知淼的衣摆了。
乔知淼转过脑袋看她，无声询问什么事，岑初一刚想示意乔知淼看手机，却听见前面的周柏言忽然说道：“你就是岑初一吧，我听乔知淼提过你。你好，我是她舅舅。”
岑初一吓得又收回了手，红着脸忙道：“舅舅好。”原来不是爱情剧，是家庭故事。
“你们关系挺好的，还约了一起吃饭。”
岑初一还没说话，乔知淼先纠正道：“不是挺好的，是特别好。”说完稍显得意地向岑初一求证，“是吧？”
岑初一颇为无奈地说了“是”。
周柏言笑了笑，看着前车的尾灯，冷不丁说：“和乔知淼当朋友不容易吧。”
岑初一瞥了一眼满脸不可思议瞪着周柏言的乔知淼，忍不住干笑两声。
周柏言这话说得可太准确了，和乔知淼当朋友不是普通的不容易，是太不容易了，她可爱的时候确实可爱，惹人厌的时候也是真惹人厌。但这话在长辈面前说就不合适了，于是岑初一违心道：“没有没有，淼淼还是很讨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