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反应式 第24章

作者:诀别词 标签: 现代言情

  其实一直到大二,乔知淼还是喊周柏言小舅舅的。

  那年的新年特别晚,常菁这边的表亲聚会,周群和周柏言也去了。

  周柏言一出现便被长辈们拉住,夸奖、询问、倾诉围绕着他,他始终从容不迫,耐心应对,嘴角一成不变的弧度让乔知淼感到不适应,好像面前这个大家欣羡的天之骄子并不是她手机里那个会与她漫聊、问她化学推文、插科打诨、嫌弃她送的礼物的小舅舅。

  乔知淼觉得怪异,便跑去了阳台,那里冬风呼啸,很适合思考。

  然而没多久就有人打破了她的平静。

  阳台的门被打开,周柏言走了进来。

  他心不在焉,没看到靠在角落的她,兀自靠在栏杆上,脸上没了笑,只余疲惫,抓着后脑勺,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像写不出题而烦躁的差生。

  等他重新把头发重新抚平,转身打算离开阳台时,才看到了乔知淼。

  周柏言停了停,真诚道,你怎么在这里,而后又作恍然大悟状,跟踪我?

  乔知淼不计较他的污蔑,只认真地陈述事实,是我先来的。

  周柏言了然地“啊”了一声,面上却带着刻意的敷衍,一副并不相信却要配合她表演的勉强模样,看得乔知淼有些着急了,才笑着说逗她的。

  他们在阳台又安静地呆了一会儿,乔知淼直白道,小舅舅,你能不能别笑了,你刚刚笑得好难看。周柏言僵住了,静了好久才问她,是不是真的很难看,仿佛真的很在意。但得到乔知淼肯定的回答,周柏言反而放松了。

  他问乔知淼,想不想出去逛一逛。

  周柏言的语气好似在哄骗诱拐不懂事的落单小孩,稍微敏感点的人都能察觉出不对,可惜乔知淼是公认的迟钝,何况她的确不想呆在吵闹的聚会,于是点了头,结果周柏言一回屋就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歉意地对大家说:“乔知淼说想去走走,我和她一起去好了。”

  乔知淼脑袋空白,还没作出反应,已被周柏言拉着下了楼。

  楼下的风比楼上还大,乔知淼瑟瑟发抖,周柏言大概也有点后悔,但并不多,没放她回去,而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了乔知淼。

  乔知淼想也不想便接过来套上,低头拉好拉链,抬头便看到周柏言静静地望着月亮,眼中带着与他不符合的颓然,好像很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她也见过这样一个周柏言。

  后来乔知淼才知道,那天也是周柏言母亲的忌日。

  而那时候的乔知淼也已经有些理解当年周柏言口中的“都会过去的”是什么意思。

  人会被铭记,会被遗忘,也会被妥帖地放在身体某处,逐渐被束之高阁,你以为深刻的感情最终会被时间抚平,再难忘的再痛苦的经历最终都会成为不痛不痒的力量。

  那晚的周柏言很有倾诉欲,他告诉乔知淼,他小时候也不是什么乖小孩,特别难管教,仗着成绩不错到处跑,一放学就找不到人影,他母亲经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周柏言,你乖一点好不好”。

  他语气轻松,乔知淼下意识学了一句:“周柏言,你乖一点好不好。”

  周柏言呛到了,咳嗽个不停,神色错愕,显然没料到乔知淼如此胆大包天。

  乔知淼也有点心虚,但觉得周柏言的表情好玩儿,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

  周柏言愣了至少半分钟,猝然笑开了,那是乔知淼头回见他笑成这样,他摇着头叹气,呼出的热气遇到冷空气液化成小水珠,聚成的白烟模糊了他下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却弯得和天上的月亮一样。

  应当就是从时起,乔知淼开始不知死活地时不时直呼周柏言大名。

  一开始周柏言还会板着脸让她叫舅舅,后来大抵是觉得无伤大雅,也就由她去了。到后来更是改不过来了。

  虽然常菁和乔阵时常指责她不礼貌,但乔知淼认为这一切都是在周柏言的默许之下发生的,不能全部怪到她头上来,周柏言至少得担一半责任。是他拒绝得不坚决,让乔知淼趁虚而入。

  要知道,习惯一旦扎根就难以更改,更别提去除。其他也是。

  那年的新年过后,周柏言便被周群调去了现在的公司,又在夏天来临之前,被派去了国外学习,一去就是两三年。

  彼时乔知淼对周柏言的离去,除了从父母嘴里得知他出国的愣神与遗憾,好像没有其余特别的情绪,反正还能通过手机联络,只是没有亲自和她说这件事应当受到严厉指责!

  后来周柏言也确实道了歉,表示忙忘了,态度诚恳,获得了大度的乔知淼的原谅。

  但如今,乔知淼有些难以想象没有周柏言的生活,也不喜欢周柏言因为其他人忽视她,因为她总是想见周柏言,见到他就开心,也希望周柏言和她一起开心。

  那周柏言呢?

  乔知淼站在树下,给周柏言发讯息:“猜猜我在哪?”

  周柏言回复得很快,而是显然很了解乔知淼,知道她问出这个问题,必然不在平常会呆的地方,于是很自然地往一些偏僻的答案猜测:“参加学术会议了?”

  “错。”

  “组里出去聚会了?”

  “错。但有一点接近。”

  周柏言又耐心地猜了两个答案,都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周柏言还打算继续猜,然而乔知淼已经按捺不住,慷慨地公布答案:“我来城隍庙了。”

  “被你那些师兄师姐拉去的?”

  “是的!”周柏言是不是在她身上安监控了。

  “去都去了,拜一拜也可以。”

  乔知淼想了想,给周柏言打字:“周柏言,我到底忘了什么?”

  乔知淼有一种预感,她所探寻所要检验的东西,能通过这个问题找到答案。

  周柏言还是原来的说辞:“你自己想。”

  “我想不出来。”

  乔知淼毫无头绪,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就是那次喝醉酒。她是做了什么吗,是出丑了还是干了什么其他糟糕的事情,她的酒品原来这么差劲吗,要不然周柏言为什么屡次三番地提起,乔知淼有些不安。

  “想不出来就继续想。”

  “那我如果一直想不起来呢?”

  周柏言平静回复:“那就算了。”

  乔知淼有些心慌:“不行,为什么要算了。”

  “因为可能是你不喜欢的事情。”

  这个回答让乔知淼更加不安,她放弃讯息,直接拨了电话。

  分明回消息很快,电话却好半天才接起来。

  周柏言轻声问她:“乔知淼,怎么了。”

  “周柏言,你别卖关子了。”乔知淼可怜巴巴地哀求,“或者你提示我一下,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真的是坏事,那我还是不要想起来了。”

  乔知淼听见听筒那边轻浅的呼吸声,周柏言叹了口气,才用一种认命般的无奈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的,但对我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

第34章

  因为周柏言的那句话,乔知淼苦恼了许久。

  假如周柏言说是对乔知淼而言是好事,对周柏言却是坏事,那乔知淼可能真的无所谓是否想得起来,毕竟能让周柏言觉得不好,那恐怕是非常不好,她想起来了也没好处。但偏偏周柏言说的是他的大好事。

  乔知淼更加坚定了要想起来的心。

  可惜有些事情和实验不一样,不是努力就能成功,何况有些实验连努力都不能成功。

  一直到四月份,乔知淼都没有一点找回缺失记忆的迹象。

  倒是实验室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崩溃。

  经过上回的求神拜佛,在科学与迷信的交织下,姜志文总算通过了预答辩,再次进入评审阶段,一时间实验室里的氛围愉快中带着紧张,姜志文每天扛着蓝牙音箱放《好运来》,被人匿名举报到王导那儿才消停下来,又改放《马太受难曲》,导致大家过柱子的时候都有一种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壮烈感。

  而梁棹比之前更沉默了,据吕蓓蓓回忆,那天两人拍照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风景秀美,男帅女靓,十分出片,她说涨粉了请梁棹吃饭,梁棹还笑着说不用,但后来去了趟月老殿,求了个签,梁棹就神情恍惚了。

  吕蓓蓓偷瞄了一眼他的签,看到上面写着“乾坤各自为情意,不解东风次第开”,再看他后面跟着的小梦和小梦师兄,各个和梁棹一个表情,想来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空惆怅啊。

  不过月老和财神的待遇真不同,财神殿门口人头攒动烟雾缭绕,月老殿就门可罗雀的,看来现代人都很清醒,吕蓓蓓还听见有姑娘说要找月老把姻缘全部换成钱,恐怕月老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所以安排那姑娘一出门就撞上了一帅哥。

  有必要一提的是,在大伙沉迷于财缘学业健康的情况下,三师姐独辟蹊径。

  她在送子观音像前拜了一下午。

  三师姐在科研上可谓佼佼者,由现在的成绩看,比乔知淼还略胜一筹,毕业都不用去博后站过渡,直接进高校没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是,三师姐英年早婚,老公据说是学校某个院的青年教师,两人一直在备孕,可怎么也怀不上,她婆家认定是她的问题,又哭又闹,好像她害他们家断子绝孙了,最后连三师姐自己都怀疑可能真是自己在实验室接触了呋喃吡啶什么的,所以难孕,遂打算毕业就转行。王导好说歹说也没将她劝回来。

  为了让三师姐再考虑一下,王导心生险恶,要让她延毕。延毕对于学生来说太残酷了,在怀不上孩子加可能延毕的双重压力下,三师姐差点崩溃。最后王导妥协了,让她千万想清楚,以后别后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三师姐的这些个破事儿,全组基本都知道,大家还私下讨论过三师姐该不该离婚,虽然她老公没出什么原则性问题,但在中间也没起到一点作用,三师姐如此能力浪费太可惜,等进了高校,找个小鲜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家还猜测好久三师姐的老公到底是哪个院哪个专业的哪位老师,可惜三师姐嘴巴严实,饶是身为包打听百事通的大师兄都没有门路获得真相。

  周三,乔知淼和岑初一约好一起吃晚饭。

  岑初一说自己有事得晚一些,乔知淼便说去她们楼底下等她,岑初一拒绝了,要她先去食堂占个座,于是乔知淼只好先来食堂,点好菜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菜都上齐了,岑初一才姗姗来迟。

  乔知淼把筷子递给岑初一:“初一,为什么你越来越忙了?”

  “被小导拉住了。”

  “你们小导怎么总拉着你。”乔知淼不满道。

  “也不只拉着我,是我们组人少,而且可能比较看重我的文章。”岑初一目光往右移了移,随后又看向乔知淼,扯着嘴角道,“你别不高兴啊,等发了文章请你吃大餐。”

  乔知淼眨了眨眼,立刻点头。

  岑初一知道乔知淼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所以两个人很安静地用餐,等到乔知淼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老实地坐在椅子上等她,岑初一才犹豫地开口。

  “乔知淼,你和你那个舅舅——”岑初一停住,从上次听说乔知淼的事情到现在,她想了很多,觉得要和乔知淼谈一谈,“现在社会比以前开放很多,但也没这么开放……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呃,但近亲在一块儿肯定要面对很多世俗的眼光,而且为了后代的健康,以后最好也别要孩子,你知道吧?”

  乔知淼越听越迷茫:“啊?”

  瞧她这样,岑初一止住声,也跟着“啊”了一声。

  最后两人花了二十分钟,才搞清楚这其中到底存在何种信息偏差。

  明白真相的岑初一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亏她以为乔知淼深陷道德伦理的漩涡,没想到是她想多了,这么远的关系都能喊上舅舅,也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但她怎么会这么想,她怎么会问也不问乔知淼一句,自己就臆想了这么多?

  不知怎么,岑初一越想越好笑,最后生生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乔知淼呆呆地看着岑初一,这两个月乔知淼被各种陌生情绪搅得头晕脑胀,都没有好好看过岑初一,今天一看,才发现岑初一瘦了不少,就算这么笑着,眉宇间也有一种阴郁的憔悴挥散不去。

  乔知淼忍不住说:“初一,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岑初一笑容僵住:“为什么这么说?”

  “你瘦了好多啊。”她一脸担忧。

  岑初一沉默许久,才仿佛很不经意地说:“乔知淼,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乔知淼毫不犹豫:“你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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