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诀别词
“你帮我把这些给你师姐。”
岑初一把整理好的文字版证据连同电子版全部打包给了乔知淼。
“你不自己给吗?”
“那多尴尬啊。”她是不好意思再去见李珂了,一想到自己暧昧对象是个有妇之夫,她就想回到几个月前扇自己两巴掌,她的脸皮已经算厚的了,换个脸皮薄的碰上这么狗血的事儿,指不定想咬舌自尽了。
岑初一的视线往下挪了挪,这两天开始下大雨,乔知淼刚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脚还好吧?”
乔知淼摇头表示没事,岑初一却还不放心。
“真是的,哪有人脚伤了都不知道,还冲上来当我前面,你笨不笨啊乔知淼。”
乔知淼坚决反对有人说自己笨:“可是你挨骂了。”
“骂就骂,又不会掉块肉,你还不知道我?我要是有心,他还能讲得出话?”
乔知淼说不过岑初一,选择转移话题。
她指责道:“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岑初一骤然安静下来,几秒后叹道:“我不想你担心。”
岑初一不像乔知淼,只有一个朋友,她每个阶段都有很多朋友,经常呼朋引伴,放假不会呆在实验室,闲暇时间不会永远只在看书,也不会聊着聊着就要给别人科普知识,但乔知淼最特殊的一个。
她的朋友多少都知道乔知淼,她们奇怪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因为觉得她不会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太累人了。事实上她们说的都对,岑初一是不喜欢,所以经常生乔知淼的气,怀疑她精神其实有问题,不想再理她。
但不妨碍岑初一喜欢乔知淼。
因为乔知淼很好,好到一般人很难感受出来。
高三毕业那段时间,岑初一经常陪乔知淼去图书馆。是的,别的女孩子出去玩是逛街唱歌吃甜点旅行,而乔知淼的固定约会地点是图书馆,好像那才是她的游乐场,岑初一难以感同身受,有天终于放了乔知淼鸽子,和其他朋友喝酒去了。
那段时间岷城的治安算不上好,岑初一回来得晚,毫不意外地遇上了不大正经的醉酒男士,岑初一自信有余,毫不畏惧,但忘记了有些时候男性不需要技巧,仅凭体型和力气就可以压制一个女性,等发现自己难以挣脱桎梏,已经有些晚了,这时候,来找她的乔知淼看到了她。
彼时乔知淼比现在瘦多了,像条营养不良的海带,她愣了一下,便直直跑过来,嘴里说着“放开她”,然后把手里的水全泼在那个男人脸上了,又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放开她”,好像在商量似的。岑初一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男人狼狈且阴沉的脸,怀疑明天她和乔知淼都得上头版头条,心中大喊吾命休矣,结果对方突然松开了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岑初一越想越荒唐,不论是那个男人还是乔知淼。
这么一个比她还瘦弱的乔知淼,是怎么敢冲上来的?
她问乔知淼,说你不怕吗?乔知淼奇怪地看她一眼,说当然怕啊。岑初一这才注意到乔知淼苍白的脸色,以及止不住在颤抖的双手。
那瞬间岑初一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比起被男人拉住的害怕,她似乎更后怕万一男人没离开,那乔知淼会不会受伤,可乔知淼浑然不觉,关注点偏到外太空,甚至朝她埋怨今天都没陪她去图书馆,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事后岑初一没留下什么阴影,倒是乔知淼,不让她一个人走夜路了,如今在一个学校,有时候见面时间晚,乔知淼也会陪她走到宿舍楼下,好像学了多年防身术的人不是岑初一而是她,岑初一拗不过她,除非有特殊情况,之后很少和乔知淼约在晚间见面。
这次的事情太复杂,岑初一自作主张地认为乔知淼不应该接触到这些,好好活在干净的象牙塔就行,何况她做的那些调查费时费力还伤神,要让乔知淼知道,她势必会跟来,乔知淼对自己的武力值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她担心自己还没调查出什么,先把乔知淼给贴进去了。
“你知道也没好处,多膈应啊,现在能圆满解决就可以了。”岑初一想了想,“我看你师姐好像不想闹大的样子,但我气不过,你帮我盯着,我到时候再找她聊一聊,实在不行我自己上,反正我那文章也没想着要回来了。”
乔知淼没想到岑初一这么洒脱:“你不伤心吗?”
“伤心什么?我的文章吗?。”
“失恋?”
“哦,一开始有点伤心,后来只剩生气了。”岑初一耸肩道。
如今岑初一早已经想明白了,她可能压根不喜欢叶俊,或者说她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作为年轻帅气的青椒的光环,不仅是外貌,更主要的是地位,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讲师,就算他放低姿态和她聊日常聊爱好,表现得像一个关心她的朋友,也不能改变两人间单向权力关系的本质。
要证明这种吸引力是不是喜欢,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权力不对等的两人位置调换,看这种迷恋是否还会存在。答案是否定的概率远大于肯定。
岑初一想,如果她是导师,叶俊是她的学生,那她绝对看不上叶俊,首先叶俊本就不是她的理想型,其次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水平没她高的毛头小子。
“不说我这破事儿了,说说你吧乔知淼,你和那个周柏言……”
岑初一止住了声,因为乔知淼的表情。
昨天再见周柏言,岑初一敏感地察觉到他和乔知淼之间氛围的变化,这反而叫岑初一担忧起来。本以为乔知淼是一厢情愿,可周柏言看起来不像对乔知淼没意思,这让岑初一怀疑乔知淼可能掉入某种老男人的陷阱。尽管周柏言看起来不老。
如今看到乔知淼不同寻常的神色,她警铃大作。
完了!白菜好像被已经被猪拱了!
周柏言不知道自己在岑初一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倒塌。
周六晚上,他把乔知淼接了过来。
乔知淼前一天刚为了组会熬了一个通宵,就算如此努力,王导还是不满意她做的简约风 PPT,可乔知淼真的欣赏不来那些花里胡哨的模板,她的极限就是用系统自带的推荐版式做出有自己风格的演示文稿。
到周柏言家后,她先是迅速洗了个澡,而后直挺挺倒沙发上,本想躺一躺再和周柏言分享她最近看到的有趣的期刊,但再睁眼已经是翌日早晨,地点为周柏言的床上,干净的房间像个蛋壳包裹着她,而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周柏言又睡了沙发。
乔知淼感到抱歉:“周柏言,你怎么不睡床。”
“你没给我留位置。”
这是谎话,虽然乔知淼的睡姿和埃及木乃伊式的老实有一定差距,但她滚到了最边上,床上还够塞下两个半的周柏言,但周柏言最终还是没选择和乔知淼睡在一张床上,让乔知淼独占一张双人床。
这不是照顾乔知淼,这是关爱他自己。
周柏言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是乔知淼口中的健康男人,他不想自己精神紧绷到天亮,虽然意识到乔知淼隔着一面墙睡在自己床上让躺在沙发上的他也不是很好受,但适当的距离能让他显得不那么变态。
循序渐进,来日方长。他这么劝自己。
但真正像变态的是乔知淼。
“你可以叫醒我的,我想和你睡在一块儿。”说得十分真诚,不带别的想法,单纯地想随时和周柏言在一起,单纯得叫人怀疑是故意的。
周柏言有预感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饿了没?”
话题转换得很僵硬,但乔知淼毫无觉察,立马被带跑了:“饿了。”
昨晚乔知淼的衣服沾了点雨,洗漱后换的是周柏言的体恤,随着她掀被起身的动作,宽大的袖子一路滑倒了手臂中央,露出了大半个肩膀,常年不见光的肌肤白的发光。
乔知淼想将衣服拉上去,有人先她一步。
周柏言替乔知淼把肩上的衣服拉好了,指尖似是无意从皮肤上划过,却叫乔知淼不自觉地颤栗,她听见周柏言低声道:“乔知淼,你是不是故意的?”
第48章
吃早饭的时候,乔知淼看见了周柏言的台历。
马上就要到五月了。
乔知淼的生日在五月份,过完生日,她才是真正的二十岁。除了去年生日的时候已经和家里闹翻了,所以没有过,过去每一年的生日乔知淼都是在家里过的,能收到常菁和乔阵给她准备的礼物。
乔知淼转了转眼睛,猝不及防地发问:“周柏言,你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周柏言看她一眼:“记得,小满。”
乔知淼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小满小满。
既是名字,也是节气。
一开始周柏言没深刻意识到这是个节气。
小满不像春分、夏至、惊蛰,一听便叫人想起节气,最初周柏言只觉得小满是个挺有趣的名字,饱藏父母对孩子坚韧不拔、丰衣足食的美好盼望,后来无意间才得知它的由来,是因为乔知淼出生那天刚好是小满,当时常菁和乔阵还没想好名字,便随意拿它当了名字,后来取了名,小满便变成了小名。
周柏言习惯了喊乔知淼全名。他第一次跟着长辈喊她小满的时候,被乔知淼嫌弃了。乔知淼一视同仁,一本正经对他说“我们不熟,你不能喊我小满”,周柏言啼笑皆非,不明白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哪来这么多规矩,但他懒得计较,便如她所愿喊她大名。
然而他一喊“乔知淼”,她又很紧张。
周柏言知道乔知淼有点怕他,也有点讨厌他,他心说自己也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至多第一次见面吓唬了她一下,后来为了挽救形象,一直表现得很和善,可收效甚微,乔知淼依旧警惕,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连叫她一声都如临大敌。
既然都已经被当成坏人了,那他不坐实了这罪名,岂不是亏大发了?
周柏言承认自己有些恶趣味,乔知淼越是表现得怕他,他越是想逗她,不过后来乔知淼大抵是麻木了,对喊她大名毫无反应,周柏言还有些惋惜,不过“乔小满”还没失效,除了周柏言,没人这么喊她,乔知淼每次听到都觉得别扭。
“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什么都可以吗?”
周柏言察觉出什么,放下手上的东西,饶有兴趣道:“你说吧。”
乔知淼:“你给我画幅像吧。”
第一次拿拼图的时候,乔知淼就看见了储物间的架子上有不少有关艺术的书,乔知淼知道周柏言的母亲向雪是个艺术家,那些可能是她留下来的东西,但其中也可能有周柏言的书,借住于周柏言房间的日子,她曾在他的书架上看到了不少他自己的画。乔知淼的审美确实与常人有异,但也不至于分辨不出天鹅和癞蛤蟆哪个好看,知道周柏言并不是在瞎画。
周柏言愣了一下,拒绝道:“我很久没动笔了。”
乔知淼也不沮丧,只是好奇地问:“周柏言,你为什么不学画画?”
“因为我爸想让我从商。”
“那你自己呢?”
周柏言抬眉:“什么?”
“你自己喜欢哪个?”
“你想听我说什么?”周柏言笑了,“我喜欢画画?”
乔知淼孺子可教般点头:“如果喜欢,现在继续也不晚。”
周柏言好笑地摇摇头,没必要了。
他不像乔知淼,想到就去做,他谨小慎微,每一步都走得保守,很少冲动做事,虽然不想承认,但母亲的去世在各方面都对他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尤其是待人处事。
可能是后悔于向雪去世前他都没有好好听过她的话,让向雪失望了,所以便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失望了。这是他和乔知淼最大的区别。乔知淼从不担心别人失望,只怕自己后悔。
从商不是周柏言的兴趣所在,大学的专业也不是他心仪的,但因为周群想让他去,所以他去了,因为他能做好,所以便去做了,毕竟世上真正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少之又少,他能做一份自己不讨厌的工作已经算幸运,其余不称心也可忽略不计。
事到如今他更是没有挣扎的打算,假如他还在上大学,说不定会转专业,但实际上当时他根本没考虑过重回艺术道路,现在他都奔三了,已经过了挣扎的最佳年纪,许多事成了没必要,而且要真说喜欢绘画,也不尽然。
孩子大多时候是父母寄托希望的仪器,以前学画也是被向雪逼着的,和现在没两样。只是相比于和钱打交道,周柏言更喜欢自由一些的事情,喜欢安逸一些的生活。
乔知淼一脸嫌弃:“周柏言,你好胆小!”
周柏言气乐了,伸手扭她的脸,皮笑肉不笑道:“你胆子倒越来越肥了乔知淼,好啊,画也可以,你上那儿坐着去。”
他好像真的打算帮乔知淼,千辛万苦从柜子的最里面翻出了铅笔,发现太旧了,又喊跑腿买了新的笔和本子送来,然后让乔知淼躺在沙发上,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仿佛专业人士般拿着削好的笔在空中比划。
乔知淼有点兴奋:“周柏言,你知道这像什么吗?像泰塔尼克号。”
“那可不一样,杰克画的罗丝可没穿——”他顿了顿,“别动了。”
做模特是个技术活,乔知淼每次想要动一动关节,周柏言便让她别动,等了半个钟,周柏言才仿佛无从下笔,说画完了,然后动作迅速地把速写本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