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诀别词
其实周柏言没怎么参与过乔知淼的生日,唯一一次是因为那件元素周期表卫衣,第二年乔知淼生日的时候,他礼尚往来定了个蛋糕送到乔家。在周柏言被公派去国外期间,乔知淼经历了成年。彼时乔知淼十分期待十八岁,认为这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代表她彻底成为一个有独立的思想和能承担责任的人。
但不幸的是,现在她都二十了,她在意的人似乎还是将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只有周柏言有些许不同,他可能也不觉得乔知淼已经足够成熟,但他尊重她的想法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是第二个和我说生日快乐的。”
“第一个是谁?”
乔知淼有些得意:“初一,她零点就给我发了。”
他们在车上坐了会儿,乔知淼将和乔希吵架的事情告诉周柏言,安慰周柏言不必将乔希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将其总结为“笨蛋的发狂”,对乔希的愤怒表示不解,怀疑她最近可能在外面碰上了什么事情,因为她总是往外跑。
周柏言表面听着,但始终心不在焉,似乎有心事。
对于周柏言,乔知淼有一些特殊的雷达。
她问:“周柏言,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周柏言有些犹豫,又似乎在思考措辞。
“你直说吧。”
周柏言看她一眼,这才表明正事:“乔知淼,我们去看医生吧。”
“还要看什么医生?还没到我复查的时间。”
“去做个检查。”
“为什么?”
周柏言静静看着她,乔知淼没办法再装傻。
“我现在挺好的,生活没受到影响,没必要看医生。”
周柏言却说,乔知淼,好不好你说了不算。
“你可是待在实验室里的人,这不只是你自己的安全问题,还关乎你整个课题组所有人的安全,万一因为你的失误造成其他人受伤,你能承担得了责任吗?其他人也是别人的孩子,也是别人的朋友,还是别人的爱人,谁都不想失去谁,对不对?”
这话其实有些严厉了。
乔知淼脸色有点白,愣了会儿,说:“可我不想治。”
“为什么不想?”
“因为不会变好,什么都不会变好。”
从乔知淼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开始,她总是在医院,各种手术和药充斥着她的生活,虽然她没有什么朋友,但她喜欢在学校和大家一起学习的感觉,但乔知淼没有时间再去学校,她失去了自由,而常菁和乔阵总是因为她争吵不休,乔希看她的眼神总是让她很难受,一切都乱套了,她的家乱套了。
乔知淼花了很大的力气让自己的世界达到了新的平衡,虽然与意外发生前有微妙的差别,但她已经知足,乔知淼认为没有必要破坏当下的稳定。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可以为自己争取一些东西,但如果前提会被破坏,那她宁可舍弃。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她喃喃道。
乔知淼鲜见地露出成熟的模样,周柏言却并没有觉得欣慰。
他碰了碰乔知淼的脸:“治好了就能重新回实验室,也不愿意吗?”
“谁说的?”
“你爸妈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
周柏言口出狂言,将常菁的“可以商量”断章取义成“已经同意”,但乔知淼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好像对她最喜欢的实验室都失去兴趣了,沉静地低着头,仿佛成熟与懦弱是连在一起的,只有天真的时候才有不顾后果一往无前的勇气。
周柏言没想到乔知淼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复杂。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过能一次就劝说成功。
放乔知淼回去前,周柏言对她说:“蛋糕拿回去,吃不完记得放冰箱,我说的事情你慢慢想,不着急,真的不愿意也没关系,但乔知淼,你要知道大家比你想象的更关心你,只有你好了,我们才能放心。你最勇敢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
等乔知淼提着蛋糕走进了大楼,彻底看不到影子,周柏言这才准备离开,结果目光一转,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乔希,像背后灵一样幽幽地看着他这个方向,不知道站了多久。
周柏言一顿,加快了开车的动作。
最后蛋糕果真没吃完,乔知淼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打算留着晚上继续吃,这几天她胃口不好,正餐吃得不多,总是半夜就饿了。
这晚,她再次因为饥饿出来觅食。
刚到客厅,却发现乔希还没睡,在看无声的电视。
乔知淼径直往厨房走,脑后传来声音。
“周柏言有什么好的?你喜欢他什么?”
乔知淼没想到乔希会和自己说话。其实下午回家的时候,她撞上了乔希,乔知淼直觉乔希知道了自己去见周柏言的事情,以为她又会像上一次那样朝自己发火,但乔希什么都没说,进门便回了房间。
乔知淼想了想,问:“你又喜欢姐夫什么?”
乔希蓦地看过来,表情见鬼了似的:“什么姐夫?”
“段医生啊。”
住院那几天,所有人都在关注乔知淼,乔知淼则在观察他们。
第一眼看到段垚,乔知淼就认出他了。
近看段垚,才发现他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就连习惯也没有变。
当年在麦当劳,段垚陪她玩的时候就时不时往乔希那边看,现在还是这样。
据乔知淼观察,段垚进到病房第一件事是环视一周,如果没看到乔希,会继续环视,直到确认乔希确实不在病房,才会和她或是常菁乔阵沟通情况,如果看到乔希,这个行为则会提前中止。
据不完全统计,段垚和乔希互相在彼此视线范围内的情况下,段垚平均三十秒就会看一次乔希,而乔希平均一分钟会看一眼段垚,但会在段垚看过来的时候挪开目光,假装自己没有看他,段垚在偷瞄乔希五六次后,会短暂地停止这个举动,但很快又会继续,等他离开病房,乔希才会抬眼看着他的背影。
乔知淼在认为他们十分幼稚同时感到不理解。
想看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大大方方地看,她的目光跟着他们走了三回就累了。
乔希说:“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
这个问题对于乔知淼来说有些难了,她机智了一回,将问题抛回给乔希。
“你喜欢段医生什么,我就喜欢周柏言什么。”
“谁说我喜欢他了?!”
乔知淼充耳不闻,昂着头走进厨房,等冰箱门一开,冷风一吹,乔知淼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拿出剩下的蛋糕,关上箱门。
等回到客厅,乔希已经不在了。
乔知淼回了房间,将蛋糕放在桌上。桌子旁边有几个大盒子,是常菁和乔阵给她的礼物,每年都是拼图,盒子上面是周柏言精修后的画像,乔知淼怀疑不是周柏言技术不行,而是她的审美水平难以企及,毕加索在世都得给周柏言让道。盒子边上有一盒感冒药,混在杂乱无章的东西中,好像既不想引人注意,又很想被人看见。
乔知淼有点奇怪,总觉得这盒感冒药之前并不在这里。
不过她正需要它。
最后乔知淼吃完蛋糕后喝了一包,才躺下去睡觉。但药效迟迟不起,乔知淼怎么也睡不着,白天周柏言说的话一直在脑内循环,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沉沉睡去。
醒来后,她给周柏言发了句:“什么时候去看医生?”
第59章
对于乔知淼居然真的同意且主动提出去看医生,常菁很是惊喜。
感叹于周柏言的效率和质量,她给他去电表示感谢,顺便询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可周柏言也不大清楚乔知淼是怎么忽然想通的,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行程提上日常。
周柏言找关系了联系了久负盛名的医生,约定好时间。
到了约定日期,乔阵和常菁带着乔知淼去医院,周柏言也请假陪同。
等号的时候,乔知淼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周柏言看她一眼,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与她十指相扣,贴着乔知淼的耳朵说了句“别怕”。
乔知淼转头看着他,很轻微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广播叫到乔知淼的名字了。
医生让乔知淼一个人进去。
但进去后就一直没出来。
这种场景下的等待总叫人难熬,乔阵和常菁都不太坐得住。
手心中乔知淼的温度已经散去,周柏言靠在银白椅子上,看着紧闭的诊室门,一会儿什么都无法思考,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了第一次帮乔知淼开家长会,看到她拙劣的语文成绩和不知所云的作文后,乔知淼恼羞成怒又不敢对他发火,一脸后悔找他帮忙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乔知淼眼中的烦恼在他看来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睡一觉醒来就好了,不像现在,称得上烦恼和麻烦的,都叫人焦头烂额,逼得人长大。
周柏言想,不论能不能治好,他都不能让乔知淼再露出那天在车上的那种表情了。
如果成熟代表着痛苦,那永远做个天真幼稚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过了半个钟,医生出来问谁是监护人。
乔阵和常菁都站了起来,医生说来一个就可以,朝乔阵招手,但乔阵知道常菁着急,便说让她进去,他按了按常菁的肩,宽慰道没事,医生不管说什么都放宽心,常菁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进了诊室。
十几分钟后,常菁出来了,眼眶湿润,脸色说不出好坏。
乔知淼的脸色不好看得倒是明显,叫人不禁心情忐忑。
乔阵谨慎地问:“医生怎么说?”
“说得住院……”
常菁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她以为自己很关心乔知淼了,但事实上并不是,她没想过乔知淼的心理问题已经严重到要住院,一时间心里很难受,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医生说乔知淼的症状大概率可以通过药物和专业的心理治疗治愈,具体恢复到哪种程度,还得看检查的结果。
以前从没有医生打过这种高质量包票,常菁听到的瞬间眼睛就红了:“医生说小满能好。”
听到这句话,乔阵也红了眼睛,转眼就和常菁抱在了一起。
他们是喜极而泣,全然忘记了边上的主角,一个真的想哭的乔知淼。
实际上乔知淼愿意去医院和周柏言不算有很大的关系,只是她认为自己确实不该为没发生的事情感到恐惧,从而放弃可能变好的可能性,乔知淼是贪婪的,对想要的东西一向努力争取,小孩子才做选择,她不是小孩了,她不仅想要安稳的家庭,还想回实验室。
但她不喜欢医院,加上前阵子刚从医院里出来,乔知淼实在不想这么快又回来。
纵使千百般不情愿,最后还是再次住进了医院。
由于可以陪床,常菁让乔希从家里送了些日用品来,打算最近都住在这里。
周柏言不好再留,只让乔知淼好好治疗,他有空就来看她。
后续乔知淼经历了又一次大体检,做了不少量表,然后就是每天和心理医生聊天,吃药。
在这里的日子比乔知淼想象的有趣一些。
倒也不是喜欢的意思,只不过这儿和乔知淼以前呆过的地方不一样。
从前在神经科,住院的还是中老年人居多,混进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总能收获一些怜悯与同情的目光,乔知淼并不喜欢,但在这里,和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含量很高,互相都是好奇,乔知淼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