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她 第86章

作者:青炽 标签: 破镜重圆 甜文 现代言情

  天气炎热,老爷子的遗体并未在屋里摆放多久。谢淮京从说完那两个字便没再说话,沉默着遵循村里后事的流程,给老爷子换上新衣服,穿鞋时鞋有点小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掉了又捡起来,掉了又捡起来,边上的人劝他算了,挂在上面就可以了,他置若未闻,像要证明什么一般,终于将鞋子穿上。

  下葬那天是凌晨五点,棺材放下去后,土很快将棺椁掩埋,再也看不见。

  葬礼到此结束,所有人都走了,谢淮京没动,只是蹲在墓碑前,抓起一旁的黄土,轻轻的洒在坟墓上。

  “这个,是老爷子去世前还攥在手里的。”爸爸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他。

  “那天晚上老爷子感慨的跟我说。”爸爸声音哽咽,“这个夏天,再也见不到阿淮了。”

  爸爸拍了拍他肩膀,转身离开。

  凌晨的农村寂静得仿佛无人之地,迟雾在他身侧蹲下,看他慢慢展开那张纸。

  是他初中获得的奖状。

  也是唯一的一张。

  一瞬间,这几天维持的平静被割裂,谢淮京紧紧揪着那张纸,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捂脸,“对不起。”

  迟雾心里一痛,安慰的抱着他,“爷爷不会怪你的。”

  情绪如陡然决堤,迟雾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自责又悔恨的一遍遍说“对不起”。

  “我应该早一点的,我早一点来临江,就能看到他了。”

  “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明明只要快一点点,我就能跟他见面了。”

  “只要早一点点......”

  迟雾拉住已经快被悲痛和自责摧毁的他,“你不想的,你也不想的,谁也不想的。”

  “小伍。”如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谢淮京紧紧将她搂住,声音颤抖卑微,“我只有你了。”

  迟雾从没见过这样的谢淮京,即使是小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山头,身上的傲气依然。但此时谢淮京全然不见平日的清冷矜贵,褪去肆意轻狂,像被遗弃无家可归的小孩,在黑夜里茫然寻找家的方向,无措紧张的抱着他,怕再扔下,怕被抛弃。

  迟雾心痛如绞,“我会陪着你。”

  谢淮京将她抱得更紧,“永远陪着我,别再离开。”

  迟雾想答应,但理智告诉她不能答应,只重复着,“我会陪着你的。”

  ......

  两人在老爷子坟前待了许久,天快亮了才回家,迟雾担心谢淮京跟爸爸说了一声到老爷子那边去陪着他。谢淮京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好,转身看见她站在门口。

  “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迟雾没动,“我不困。”

  谢淮京搁下手里的东西,笑了下,“那能不能帮我接杯水?”

  迟雾:“好。”

  她转身离开,谢淮京推开窗看着寂静无声的院子,磕出一支烟点燃,烟雾被夜晚的风往屋里吹,有一缕似进了眼。眼睛和喉咙如干旱分裂的泥土,渴望一场大雨浇灌。

  迟雾接了水回来便看见这样一幕。

  身形颀长清瘦的人站在窗前,月光从窗户倾斜一缕白光,孤寂落寞。

  她没去打扰他,悄悄退出来在屋檐下等着。

  天边泛起鱼肚白,身后传来声音,谢淮京坐在她身侧,“看什么?”

  迟雾将手里的水递给他,“看日出,天快亮了。”

  黑夜就要过去了。

  谢淮京拧开瓶盖将矿泉水喝了大半,月亮还未下班,黎明的曙光已经穿过云层照耀大地,金的阳光从山后慢慢睁开眼,宣布新一天的到来。

  生活仍要继续,葬礼结束后迟雾要回律所上班,谢淮京没回临江,就在那个屋子里住了下来。迟雾担心他,只要空余就要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好好的。

  这天下午,迟雾去了一趟王黎就读的学校,没跟谢淮京说。到学校跟门卫简单聊了聊,又找到老师,但老师所知也很少,不过印证了王黎在班里确实有被欺负的现象。

  “孩子嘛,青春期总是难免有些好奇和探究心。”

  迟雾手里的笔停住,“年龄不是随意欺负他人的借口和免死金牌。”

  被怼了的老师有些怔然,随后笑道,“是是是,迟律师说的是。”

  该问的都问完了,迟雾没再继续待下去。从办公室出来时瞧见在走廊外你追我赶的男生女生,有女生生气的大喊同学名字,始作俑者不以为然的笑笑,笑闹作一团。

  求同排异似乎是大多人的天性,与他们不同就好像直接被判了违规,不合格,便能用这点不同来肆意发挥,取笑玩闹,甚至是霸凌,好像只有他们才是最符合生存规律的。

  迟雾想到原来,自己也是这样在班里格格不入,欺负她的那些人并不觉得自己在霸凌别人,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场玩笑,在家长眼里就是小孩子的打闹,彼此笑一笑假装劝解一番就过去,无人关注被欺负者的心理。

  迟雾收回视线,从学校离开去车站坐车回市里,刚到小区楼下便看见一辆不属于这里的车。

  “迟小姐。”管家从车上下来,“好久不见。”

  迟雾轻轻颔首,“有什么事吗?”

  管家:“有点事想跟迟小姐单独聊一聊,关于小谢总的。”

  迟雾点头,“去对面吧。”

  对面是家茶楼,迟雾要了个单独的包厢,点了两杯茶,“请说。”

  管家叹了口气,从最开始说起,“当年小谢总,是被扔到村子上去的。”

  迟雾手一抖,杯里的热水溅到她手背,红了一片。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不短不短,但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刀在迟雾心尖上刺。

  谢淮京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在结婚前谢淮京的母亲有男朋友,但家里人为了集团利益将她嫁给谢家。从出生起,谢淮京就不被父母说喜爱,原因无他,她母亲本就不想结这个婚,而他父亲在一次次和妻子争执冷战中也逐渐放弃,在外面找到了心仪的人,夫妻俩的婚姻形容虚设,谢淮京从小便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两人都想着解散这个家庭。

  年幼的谢淮京不懂,想办法引起父母的注意,却因不听话就这样被扔到他们镇上,是老爷子将他捡了回去。

  “他忘了你,是因为回去后老爷和夫人发现他越发不受他们的控制,让他在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夜,又被关到地下室,发了一场高烧,被发现时医生说再晚一点他可能脑子就被烧坏了,大脑杏仁核的自我保护下,选择忘了关于临江的一切。”

  日积月累下,夫妻俩渐渐将如何培养更加听话成为两人间较劲的赌注,只要谢淮京有稍微忤逆他们意思,就会将他关起来,不给吃喝,到一定时间再大发慈悲的放出来。

  “你离开的这些年,少爷并不好过。”管家说,“他几乎是拼着玉石俱焚,才终于得到如今的自由,除了你,没有人能救他了。”

  管家跟她说了很多,到结束时迟雾已经泣不成声。

  她在包厢里坐了好一阵,才红肿着一双眼回家,开门,爸爸正坐在凳子上摘菜,瞧见她明显哭过,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怎么了?被欺负了?”

  迟雾在爸爸面前站定,那些憋在心里迟迟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再也守不住,也不想守了。她放不下,也无法在经历这样的悲痛后再次狠心将谢淮京推开,管家口中的寥寥数语却是他十几年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她想陪他一起面对,但也无法因他放任爸爸不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

  “爸爸,我撒谎了。”

  爸爸没明白,“说什么谎了?”

  “你的医药费,不是众筹得来的,是谢淮京母亲给了我一笔钱,代价是我跟他分手,如果违约,将要赔偿两个亿的违约金。”

  爸爸看着她,面色从震惊到了然,“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做?”

  迟雾泪眼朦胧的看着爸爸,他并未指责她,“我想违约,但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两个亿的违约金,她不知何时才能还上。

  爸爸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拭眼泪,“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不了我们重新回到村子里,我还能动能挣钱养活自己,毕竟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只是以后,你就会更加辛苦了。”

  迟雾摇头。

  她不怕辛苦,只是不想再让爸爸这么大年纪还操心她以后的生活。

  “去找他吧。”爸爸说,“跟他坦白一切,有什么后果我们父女一起承担。”

  如当年得知她要考法律一样,他无条件的支持她,想尽办法给她收集法律相关书籍。迟雾感动的抱了抱爸爸,“爸爸,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支持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爸爸拍了拍她肩膀,“小伍你记得,不管发生什么,家人永远是你的后盾和底气,我们得到了什么应该付出相应代价,没事的。”

  “嗯。”

  迟雾抹掉眼泪,从爸爸手里接过电动车的钥匙,转身出门。

第73章 归雾

  去找谢淮京的路上, 迟雾脑海一直回响管家跟她说的话。

  为了逼迫童家,他答应谢正明提出的要求,学着应酬那些他根本不喜欢的酒局, 跟素不认识的周旋, 只要家里发话, 不管他在哪里都必须赶回去。

  他的一切举动都在家里眼皮下。包括他和她一起去君盛, 他让经理拿走她的裙子, 找最好的设计师在最短时间里重新做出一条一模一样的, 再让经理转交给她, 称是修复好的。他父母早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正好利用自己来控制他,让他听话。

  他的每次失联,都是被关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

  她想起两人有矛盾时, 自己在雷雨天找到发烧生病的他, 在睡梦中呓语自己的小名, 想起分手时,就算知道她为了钱,也低头祈求她不要离开。重逢后,他放低姿态,说要追她,戒掉了自己十几年喜爱的辣椒, 定期到江南餐厅的包厢更换碎冰蓝。

  碎冰蓝花语是星辰大海,希望她能拥有灿烂的人生。

  自己离开后, 他找过她,回到家跟父母彻底闹翻, 同样也受到了更残忍的惩罚。

  “那次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 按部就班接手公司,应酬,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管家想起那段时间的谢淮京,长叹口气,“但迟小姐你回来后,他又有了希望。”

  夜晚的乡村道路狭窄寂静,晚风裹带空气的燥热直往眼里窜,迟雾眼睛被灼得发烫,才止住不久的眼泪又不听话的流。她拧动把手,将速度加快。

  到村子里时,她远远看见那所房子亮着灯,她将车停在铁门外,推门进去。

  院子里鸡鸭已经各自回到自己歇息地,堂屋亮着灯,她喊了声,没人应。拿出手机打电话,无人接听,里屋的东西都还在,空调也还开着。

  “谢淮京。”

  她找遍了整个屋,没人,快要落下的石头又重新悬到嗓子眼,她推开院门去找。

  “谢淮京!”

  玉米梗倒在路边,她踩过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她沿着面前的水田去找,边走边给他打电话。

  “小伍。”

  电话终于接通,迟雾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吼道:“你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出去打水了。”谢淮京嗓音温柔,“出什么事了?怎么哭了?”

  迟雾抹了把眼泪,“我在院子里等你,快点回来。”

  “马上回来。”

  迟雾小跑原路返回,拐过水田转角就看见站在路边的人,几天不见他好像更瘦了一些,T恤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也剪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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