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野骨 第16章

作者:金岫 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现代言情

书燃的校园卡,是在第三天下午回到她手上的。

两节思政课结束,脑袋浑浑噩噩,书燃低头收拾东西,余光瞥见一道影子,朝她走过来,她下意识抬头,是班上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男生。

男生蓦地与书燃视线相对,也愣了一下,耳根微微泛红。他将校园卡递到书燃面前,有些磕绊地说:“是浔哥让我给你的。”

周砚浔没来上思政课,上午的英语课也被他旷掉了,他好像很忙,又搞不清楚到底在忙些什么。

课上点名时,书燃想过要不要发条消息给他,手机握在掌心,迟疑片刻,还是放弃了。

太过冒进,会显得很没有分寸感,她与周砚浔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一步一步,事缓则圆。

书燃接过校园卡,向男生道谢。男生耳根更红,连连摆手说不客气。

男生转身要走,书燃却叫住他,说:“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个忙?”

教学楼大厅里有自动贩售机,灯亮着,一排排饮料,罗列得整齐干净。

书燃选了瓶可乐,付款后,红色罐子掉进取货通道,俯身去拿时,肩头的长发随之滑落,她抬手拂了下,淡淡的暖香气轻盈散开。

男生不自觉地吞咽了记,他想,难怪宿舍夜聊最常提起书燃,这个女孩子实在太精致,公主娃娃似的,肤色莹白,小腿纤细,每一寸线条都好看。

书燃伸手将可乐递过去,温声说:“麻烦你帮我交给周砚浔,告诉他,这算谢礼。”

男生接过来,想了想,说:“这个时间,浔哥应该在体育馆打球,你可以当面交给他。”

“有点远,”书燃笑笑,“我懒得绕路,可以麻烦你吗?”

男生忙说:“顺手的事儿,不麻烦。”

和男生告别,书燃独自往宿舍走,天气不错,风微微吹着,她脚步很慢,脑袋里思考着一道微积分的课后习题。

走到宿舍楼下,手机提示音响了几声,书燃解开屏幕,是班级群里的活动通知。看过通知,顺手刷新朋友圈,一条动态毫无防备地闯入她眼睛,书燃脚步一顿——

X.:【下次买有糖的。】

配图是一罐可乐,放在体育馆室内篮球场的地板上,红色的罐身微微反光,透出独有的夏日清凉感。

周砚浔朋友圈里的第一条动态,也是唯一一条。

两人之间共同好友不多,书燃只能看到谈斯宁,她评论了一排“吃瓜”的emoji,周砚浔没回复。

盯着那条动态,书燃莫名觉得心跳有些轻盈,就像在干渴难耐的时候得到了一杯气泡水,柠檬味的,甘甜清新的气息溢满口腔。

愉悦不过半秒,书燃忽然想到,她和周砚浔之间那份似有若无的关联被切断了。

周砚浔本人没来,托其他同学交还了书燃的校园卡,书燃用可乐弥补亏欠的人情。事情全部解决,她和周砚浔的聊天记录也停在了三天前,再没什么话题可以继续,聊别的,又会显得别有用心。

真是个尴尬又微妙的时刻啊。

书燃用手指在手机背壳上敲了敲,没觉得难过,反而有种兴味盎然的感觉。

就像——

在做一道拔高了难度的微积分的练习题。

*

国庆假期时,宿舍里的人有的回家有的去旅行,书燃留下来找了份兼职。

前三天在新开业的商场做礼仪,后三天则是车展,两份工作都需要穿着高跟鞋长久站立,很累,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报酬不错。

车展最后一天,临近尾声,外面忽然开始下雨。书燃没带伞,叫车软件又迟迟叫不到合适的车辆,她站在会展中心的大厅里有点犯愁。

供应链展区那边的一个男性负责人,走过来与书燃聊了几句,主动提出可以开车送她去地铁站。书燃拒绝了,负责人不死心,继续纠缠,就在这时候,有人抓住书燃的手腕,将她扯到了身后。

天色晦暗不清,书燃看过去,怔了怔,下意识地说:“小严,你怎么来了?”

严若臻个子高,腿长腰窄,穿一件纯黑的旧T恤,棒球帽帽檐很低,挡住了眉眼,露出棱角锋利的下颚弧线。他不必说话,单是站在这里,就透出一股匪气,阴森森的压迫感。

负责人年近四十,气场上却被严若臻这个年轻人生生压了一头,讪讪地笑着,问:“小燃,这位是你男朋友?”

“是我弟弟,”书燃躲在严若臻身后,介绍一句,顿了顿,她又说,“马总还是叫我全名吧,叫别的,我不太习惯。”

负责人脸色沉了沉。

严若臻不耐烦与这种人周旋,他抓着书燃的手腕,带她离开了会展中心。

外头大雨未停,水痕斑驳,严若臻知道书燃在会展中心这边做兼职,见天气不好,专门跟汽修厂的老板借了辆车,过来接她。

上车后,书燃解开鞋子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扭头问严若臻想吃什么,她领到兼职的薪水了,可以请他吃点好的。

严若臻没反应,径自把车开进一座商场的地下车库。之后他开门下车,书燃莫名奇妙,解开安全带也要下去,严若臻回身摸了摸书燃的头发,在她手心里写:

“车上等我。”

地下车库隔绝了雨声,书燃有点累,她倚着副驾那侧的椅背,几乎睡着。

半梦半醒间,身侧忽然投下一道暗影,书燃立即睁开眼睛,恰巧对上严若臻朗星似的眸子。他看着她,笑了笑,棒球帽的帽檐加深阴影,愈发显得眉眼温和,与面对外人时的煞气森森截然不同。

接着,书燃的膝盖上被严若臻放了一件东西。她低头去看,是双运动鞋,新买的,材质柔软。

书燃今早出门时有些迟了,打车去的会场,忘记带更换的鞋子,这会儿她还穿着漂亮却累人的系带高跟鞋。

严若臻一定是看见了她揉腿的小动作。

书燃抱着鞋盒,心里有点暖,对严若臻说了声谢谢。

她用手机查了下,这座商场里有个吃鱼的馆子,是个网红店,口碑很好。书燃说请严若臻吃鱼羹,就当抵了鞋子的钱。严若臻很少拒绝书燃,这次也一样,他笑着点了点头。

书燃脸上粘了小小一片不知打哪飞来的羽毛,严若臻下意识地想帮她擦掉,手伸出去,却又顿在半空,他看到自己指腹上的薄茧,关节有些粗糙,手背还有被汽修零件划蹭出的浅色血痕。

他明明洗过手,洗得干干净净,可看上去还是有一种脏兮兮的质感。

就像他的人生,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泥泞中挣扎,捉襟见肘。

书燃只看到严若臻抬了抬手,又收回去,她有些茫然:“怎么了?”

严若臻迅速将那些隐秘的情绪整理好,浅笑着,敲了敲车前的后视镜。

书燃探头去看,用手背抹了下沾到羽毛的地方,嘀咕着:“哪来的小东西啊,还挺粘……”

下了车,往电梯那边走,书燃穿着严若臻买的运动鞋,尺码合适,质感也很舒服。路过划线的地方,她跳格子似的跳了两下,跳完还抬头对严若臻笑,眸子又清又亮,像罕见的翡翠玻璃种。

她这副开心又放松的样子,严若臻看到了,几米开外,周砚浔也看到了。

最先认出书燃的,是坐在副驾那侧的沈伽霖。

放假这段时间,周砚浔被梁陆东带着,赴了一场又一场应酬,好不容易能休息,沈伽霖又来烦他,硬拽他出来玩击剑。

击剑馆在商场附近,那边车位太紧张,实在不好停,周砚浔在商场的地库找了个位置。

车子停好,手机上进来两条新消息,周砚浔一手夹烟,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拇指滑动屏幕,翻看着。

沈伽霖忽然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浔哥,你看——”

周砚浔闻声抬眸,那一瞬,透过车前的风挡,刚好看到书燃仰脸微笑的样子。

小姑娘穿一条颜色干净的格子短裙,裙摆和运动鞋之间,小腿莹白,长发微微卷曲,很蓬松,垂过肩膀。

她在笑,唇角扬起的弧度,以及眉眼弯弯的形状,比棉花糖更甜,也更软。

周砚浔看到书燃,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书燃对面的年轻男人,穿工装裤,带棒球帽,身材很好,挺酷的,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自觉的,周砚浔的眼神沉了几分。主驾那侧车窗全降,他手臂搭在上面,指尖弹了弹,烟灰簌簌掉落,一双眸光透出薄薄凉意。

沈伽霖没注意周砚浔的异常,咋咋呼呼:“我曹,那人谁啊?怎么跟我女神在一块?约会?男朋友?不是吧!”

周砚浔被沈伽霖吵得心烦,手上的烟烧到尾端,他将星火掐灭,同时回一句:“不是男朋友。宁宁说过,书燃有个一块长大的发小,弟弟一样,应该是那个发小。”

以书燃的性格,不会随便露出那种轻松随性的模样,尤其在异性面前。对面那个,一定是她足够信任的人。

足够信任,才会让她毫无负担地卸下防备和顾虑。

沈伽霖点点头,接着又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不对啊,宁宁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周砚浔没回答。他弹开烟盒,又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点,而是用牙齿反复噬咬烟嘴过滤的那部分。

动作里似乎透出某种情绪,说不清,SUV尚算宽敞的车厢却因为这股没来由的情绪,蒙上了一层胶着而压抑的气氛。

又奇怪,又浓烈。

沈伽霖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缩在座位上不吭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车里没开灯,方向盘一侧的控制屏亮着淡淡的光。

周砚浔咬着烟,轮廓同目光都极为深邃。他在车里,黑暗的角落,蛰伏着,像某种生性凶悍的犬类,伺机而动。

他看着他们。

书燃走在前面,这个时间客流量大,两台电梯都要等,她抬头去看小屏幕上闪烁的数字,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背包上的兔子挂件,发梢被风吹着,微微摇晃。

严若臻落后几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周砚浔在这时升起了主驾那侧的车窗,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碰到车前灯的控制键,灯光闪了一下,而后熄灭。

书燃背对这些,毫无觉察,严若臻却脚步一顿,他转身,目光精准地看过来。

透过车前的风挡,他与周砚浔,两道同样深邃的视线猝然相撞。

沈伽霖只是个旁观者,仍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整个人都绷紧了。

对视持续的时间不长,两秒,或者三秒,那个过程里,周砚浔不动不移。

他嘴里叼着烟,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缓慢轻叩,通身反骨悉数外露,张扬又不羁,像是在恐吓闯入领地的同类。

电梯来了,发出一声轻响,严若臻先先收回视线。

进电梯时他故意将书燃挡在身后,厢门合拢的间隙里,严若臻再度朝周砚浔的方向看一眼,然后低头,发出一条消息:

严若臻:【这个车牌号,你想想办法,帮我弄到车主的身份信息。】

对面回了他一个“OK”的表情包。

人走了,沈伽霖还处于回不过神的状态。他拿了瓶纯净水,拧开喝了两口,喃喃自语:“跟我女神在一起的那个家伙,什么来头?眼神也太凶了,狼崽子似的,一看就是个狠茬儿!”

周砚浔没说话,他重新发动车子,沿上坡出了停车场。

沈伽霖愣了下:“哎?怎么走了?不是说好要玩击剑吗?”

周砚浔动作一顿,他脑子有点乱,把击剑这茬给忘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有点累,回家睡觉。”

沈伽霖在旁边絮絮地说着什么,周砚浔心思不在那儿,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脑袋里全是书燃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情景,那个画面,让他心口紧绷。

她身边还有其他人,一个目光凶狠的年轻男人——

这种事,亲耳听到和亲眼目睹,完全是两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