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晚欲
这里太嘈杂,她从不抗拒热闹,但抗拒喧闹,人们常常分不清二者之间的差别。
夏薰把头低了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把红绸带系在合欢树上许个愿,夏薰或许会立刻逃走。
终于,载歌载舞半个小时后,仪式于结束。
夏薰也在这时艰难地挤到了合欢树下。
她双手合十,默念了一些什么,然后和许多人一样,虔诚的把红绸带系在树上。
她系了两条,一条是自己的,一条帮奶奶系。
系完红绸她想走,隔着重重人墙,她猝不及防撞见一道视线,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殷乌茜戴了一个红玫瑰花环,大红色的裙子,大红色口红,哪哪儿都透着嚣张艳丽,自带一股超出年龄的成熟美,在人群里分外显眼。
看到夏薰,殷乌茜眼睛粲然亮了亮。
真是冤家路窄。
她朝夏薰勾了勾手,红唇一张一合,口型好像是:“你过来。”
夏薰攥了攥拳,又看了眼殷乌茜旁边的几个女孩子,脑海里不由闪过许多场景,小树林,巷子口,花圃,天台,厕所……还有那些场景里猩红的烟星,响亮的耳光,以及许多张冷漠的面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刚转头,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小男孩,她被猝不及防的撞了一把,重心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倒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
她脖子用力梗着,努力不让自己仰倒。
视线自下而上看到了一个男生的脸。
准确来说,是看到男生遮的严严实实的脸——他戴着黑色口罩,头顶一个灰黑色的鸭舌帽,而帽檐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夏薰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感觉得到他在看她。
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近,还是在这么糗的情况下,她脸庞不由发烫,慌乱的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动作带起风,她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不好意思。”她的声音细细的,轻轻的,看起来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样子。
男生看着她没有说话。
从这个角度夏薰也还是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她看到他的左耳上垂着一个古铜色的十字架耳饰。
这个人真奇怪,满身佛气,却戴十字架。
“夏薰?”
殷乌茜警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夏薰像被击中般想起来她现在应该离开这,她匆忙抬起头,对男生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话一落,便猫着身子,从人群缝隙里挤走了。
男生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她的眼睛里装有很明显的苦涩,很满却很淡,这让他若有所思。
夏薰没敢回家。
怕在半路就被人拦截。
她沿着大路走到月半湾。
合欢镇坐落于云市一个小县城流云县的南部,临靠漪江,月半湾是镇上一片能看日出的江滩,南边靠着无名山,发电风车在山上缓缓转动。
走了好远,夏薰才敢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
身后果然没有人跟上来。
她松了口气,怕她们会在回家的路上堵截她,只好沿着漪江边漫无目的的走,来到一片满是碎石的岸边。
她爬到最大的那块石头上,把肩上的帆布包拿下来放到地上,刚想坐下,忽然听到身后有越靠越近的脚步声。
她屏住呼吸,缓慢地回头。
一道黑色的影子扑了过来。
她“啊”地一声,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手臂下意识在空中挥舞想抓住什么,却在抓了把空气后掉进江里。
“扑通”一声。
硕大的水花像是把江面凿了个洞。
水是浅水,但是猛地坠落,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夏薰瞬间就被呛懵了。
她睁不开眼,胳膊腿又都被吓得发软,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在水里划动手臂,她不是出生在江边的人,与漪江打了几年交道但还是水性一般,看起来像是能被淹死。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又是“扑通”一声,有个人也跳进了江里。
下一秒便察觉感到腰间一紧,那个人圈住了她的腰,然后她被生拉硬拽的拖到了岸上。
在岸上她咳嗽了好久,吐了好几口江水。
救她的那个人就躺在旁边大口喘气,他的手放在眼皮上挡着阳光,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绸带,夏薰视线一偏,看到了他耳垂上的十字架。
夏薰认出他就是那个把脸遮得很严实的男生,也是刚才害她掉进江里的黑影儿。
想到这,她的眼神变得戒备起来:“你为什么吓我?”
男生在听到声音后转头。
他湿濡的头发凌乱的扫在眉眼之间,像坚硬的一根根黑刺。他有一双线条凌厉的眼睛,眼珠黑得发亮,却是冷光,那种锋利的、尝过鲜血味道的刀光。但是刀是被人打磨过的,他的锋利却不经雕琢,更像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闪烁着被捕猎后又逃生的警惕的眸光。
夏薰缩了一下,更害怕了。
男生盯着她不动,好像是在观察她,沉默许久之后,他忽然站了起来,转身,沿着水岸走远了。
一句解释也没有。
“你……”夏薰在后头叫了他一声,最终还是哑声。
她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绸带,上面依稀能看到黑色的墨痕,看来是写完愿望还没来得及挂到树上。
他的个子很高,人很瘦,却很有型,把简简单单的一身黑也撑的很好看。
直觉告诉夏薰,他不属于这里。
因为他是今天唯一没有戴花的人。
难道是来参加撷花节的游客吗?
她在原地目送他好久,直到他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回神,抖了抖满身的泥沙。
然后她去石头上拿帆布包,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临走之前,她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帽子和口罩。
想了两秒,她把他的东西捡了起来,拍了拍土,装进包里。
第3章 开学
夏薰回到家的时候奶奶还没有回来。
奶奶今天去县里干活去了,给人家当保姆,挺赚钱的,一天能挣一百五。
像撷花节这么重要的节日,每一个合欢镇人都会重视到迷信的程度,奶奶也不例外,但似乎还是一百五十元的工资更重要,因为这笔钱关系到夏薰的学费。
想到这,夏薰失了失神。
……不过奶奶不在家也好,省得看见她这满身狼狈。
她赶快去浴室冲了个澡,浑身都是沙子和泥,她洗了好久才把自己洗干净。
随后又把衣服洗了出来,拿到院子里晾的时候,有人敲门。
“诶,小薰啊,你奶奶在家吗?”魏爷爷的脑袋从木门后面探出来,一朵凌霄花垂在他的头顶。
夏薰走过去,叫了声“爷爷好”,又说:“我奶奶出去干活了。”
魏爷爷“哦”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失望。
夏薰问:“您找我奶奶什么事?”
“就是想跟你奶奶学习一下香菇肉羹汤,这不我外孙来了,我想给他露一手。”
魏爷爷始终笑呵呵的:“既然你奶奶不在家,我还是回去琢磨我那酸汤鱼吧。”
夏薰微顿——魏爷爷的外孙?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那年魏爷爷七十大寿,奶奶说隔壁来了两个小朋友,领她去见,然后她就见到两个小胖墩——
男孩叫阿昱,理平头,穿着奥特曼的衣服,笑起来脸颊的肉都往下颤,哪哪都透着憨。
他妹妹四五岁的样子,也肥嘟嘟的,笑起来露出小牙床,眼睛弯成了月亮,恰好名字就叫月牙儿。
她到魏爷爷家的时候,阿昱和月牙儿正在吃一种叫麦当劳的东西,桌子上还摆满了很漂亮的糖果,她为了尝一尝那些糖,那几天总是往魏爷爷家蹿。
他们一起玩过家家,阿昱当爸爸,她当妈妈,月牙儿当孩子;一起比赛谁把西瓜籽吐到脸上的个数多;还一起捉蝉,扑蜻蜓,翻螃蟹……
那是妈妈离家出走后,她唯一能真心笑出来的日子。
谁知有一天,她要出门,奶奶忽然拦在门口用力给她摆手。
奶奶是聋哑人,不会说话,手就是她的声音和语言。
她还以为是追债的人又来了,赵利源……也就是她的继父,因为赌博欠了很多钱,那些追债的总是隔三差五来堵门,为此奶奶没少担惊受怕。
阿昱兄妹来给魏爷爷过寿前几天,赵利源收拾行李,说要出去躲赌债。后来追债的又来堵门,发现他撇下这一老一小跑路了,连那些地痞流氓都觉得夏薰祖孙可怜,就再也没上过门,所以奶奶才会放心让她出去玩。
这才没几天,她的快乐又被打破了。
后来,隔壁常常传来哭声,还有时不时的警笛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奶奶才告诉她,月牙儿丢了,找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找到人影。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昱和月牙儿。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好吗。
……
没找到香菇肉羹汤配方的魏爷爷很快离开了,临走前他喊夏薰有空去隔壁玩,夏薰笑着说好,等魏爷爷走后,她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荫下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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