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视力零点二一
跟范敏敏儿子的死亡有直接关系的人都没报复,为什么要去报复一个关联性更小的人?
“张丽萍的父母是先后因病离世的,”肖哥说,“林队,你看这里她父母当年在庭上说,之所以想吃香肉,是因为女儿怕冷,想吃点温补的香肉驱驱寒。”
“张丽萍一家见证了双方卖狗的交易,也看到了麻布袋在蠕动,但他们一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直到后厨有人大喊一声,之后警察到了,他们才听到了这么惊悚的事。”
“这,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肖哥说,“林队,你呢,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林队指着卷宗,说:“我又找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名字。”
厨师的老婆姓杨,正好和前两天发作“群体性癔症”的杨姐是同一个人。
杨姐,41岁,重度迷信人群,坚信有神鬼存在。
28岁时因为厨师的意外事故而守寡,独自带大了当时年仅5岁的女儿。
“啊,这……”肖哥迟疑的说,“刘璃好像说过这个杨姐是群体症癔症里第一个出现症状的。”
“刘璃还说过,是杨姐一直主动的拉张丽萍参加暴走团的活动。”林彦儒补充了一点。
扑朔迷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小段和刘璃进入了成瘾医学科的诊室。
范敏敏的视线从小段穿着的便服裤上打了个圈,很和蔼的问:“警察办案?”
这是一个有足够智慧、也有足够社会阅历的成熟女性。
“您认识张丽萍吗?”小段问。
“认识,这是我的病人。”范敏敏问,“出事的是她么?”
小段先将张丽萍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范敏敏听说后的表情很真诚:“太遗憾了,她很配合医生的一切要求。”
但她又像叹息,又像感动一样的说:“好在她和她的宝贝孩子是在一起的。”
“张丽萍是在孕四个月的时候来的门诊,”范敏敏说,“我见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了。”
连小段都诧异于她坦诚的自爆。
“不过我并没有和她聊过以前的事。”范敏敏说,“她来这里是寻求帮助的,我不想让她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应该并不认识我,”范敏敏和蔼的说,“因为我没有观察到她有任何超出医患关系的情绪来。”
“她的酒瘾很重,但她要孩子的心很坚定。而因为她有孕在身,许多药物和手段都不能使用,包括纳曲酮皮下植入法,所以我给她推荐了替代法和戒酒互助会……”
刘璃注意到,范敏敏的手上有一枚样子很老式的戒指,婚戒,就带在她的中指上。
她的身高,和自己相差大概一两厘米,和牛道长相差不算大。
她侃侃而谈,带着洞察一切的观察和了然。
“她的死有异常是吗?警方担心是我在因为十几年前的……而搞报复吗?”
小段赶紧冠冕堂皇的强调说是为了排查疑点。
“众生皆苦,”范敏敏说,“报复的念头不是没有过,不瞒你们,我去见过姓董的瘾君子,也去外地见过老板,还去找过那个厨师……”
“大家的生活都分崩离析,被永远的改变了。”
“十七年了,大家都在往前走了,我也一样在往前走。其中的过程我不想多说,但我不会因为过往而对谁展开报复。”
“如果她的死因确实存疑有异常,我只提醒你们方向错了。”
“如果我要杀一个人,我有很多办法让她死得不知不觉的……”
刘璃突然打断了她:“比如说,用人油将她点燃,造成人体自燃的假象。”
“嗯?”范敏敏诧异的扭过头来看刘璃,一双眼睛清澈而疑惑。
是她吗?刘璃反而不敢确认了。
第246章 有鬼16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靠恨活着。”
范敏敏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又带着洞若观火的敏锐。
她甚至礼貌周到的请刘璃一行三人坐了下来。
“如果要复仇,那复仇的第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自己才对。”
“我才是我孩子的第一责任人。”
“我用了很多年,才让自己接受这一点。”
“刚发生的那一年,我满腔的恨得有个寄托,我恨所有的人,我婆婆,我老公,我自己,姓董的,老板和厨师,甚至催着要吃的张丽萍父母……”
“我恨明明这么多人,这么多环节,哪怕任何一个人多看一眼,我孩子都不会死。”
命运就像一双翻云覆雨的翻云覆雨手,那么多人,那么多环节,却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向悲剧。
“后来,我想明白了,这所有的人里,唯一对我孩子带着恶意的,也是我唯一能怪的,是姓董的瘾君子。”
“他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戒断,最后死在监狱里了。”
“剩下的,都是被命运挟裹着的普通人。”
孩子奶奶一病不起,明明过马路的时候、进菜市场的时候、有车经过的时候都牵得好好的,仅仅是付钱的时候松开的那一两分钟。
火锅店老板在庭审时痛哭流涕:“谁能想到会有人把孩子当狗卖呀,我活了四十年,做过的坏事也不过是逃过火车票骂过别人娘,我开狗肉馆是为了维持生活,我也有老婆孩子要养……”
火锅店厨师在庭审时掩面后悔:“谁能想到那里面是个孩子,我平时都会先看看货的,谁知道那天怎么那么巧,正好有客人催着要,这才……”
张丽萍的父母:“要死啰,造孽哦,这关我们什么事哦,我们就是想去吃顿狗肉火锅而已……”
南美洲一只不起眼的蝴蝶扇了扇翅膀,佛罗里达州悄然出现了一场飓风。
飙风过境,无人幸免。他们的人生,在那件事后完全改变。
“我亲眼看到的,他们没有一个过得好的,包括他们的家人,尤其是他们的孩子,”范敏敏说,“还有我们家。”
刘璃轻声问:“张丽萍的酒瘾也因此而来么?”
范敏敏打开了电脑里的诊疗系统,调出了张丽萍的诊疗记录,将电脑界面转向他们:“根据心理疏导的结果来看,是这样的。”
在详细记录的某次心理疏导中,张丽萍陈述说:“我爸妈开始因为这个而争吵,然后他们会口吻一致的说,如果那天我没有喊着要吃狗肉就好了……”
“我没法忘记当时看到的画面,尤其是有了女儿之后,我整夜整夜不能睡,酒是个好东西,喝醉了之后我才能……我才能看到我父母,他们都还好好的,一切都还没发生……”
张丽萍的父母中年病逝,她自己也可以说是孑然一身,而她所期盼的,最终又是一场空欢喜。
范敏敏悲天悯人的说:“众生皆苦,我言尽于此,警察同志,祝你们工作顺利。”
接下来,她尽责的配合了一切要求,时间证人、行程证明、以及不在场证据。
……
小段虚心极了:“刘璃老师,刘璃姐姐,你来预测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刘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停下了。
“得,可别搞欲言又止、语重心长那一套,咱哥俩就敞亮点,说,直接说说你的看法。”小段,“我可不像林队那样八百个心眼子会举一反三。”
“林队最近很忙吗?”刘璃随口问道。
“是吗?”小段挠了挠头,“是吧,难怪呢,他最近出外勤出得挺少的,都不和我们基层打成一片了。”
刘璃想起林彦儒这两天的神情,默默的把要问的又吞进肚子里去。
她转而说起了自己的分析:“任何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让你感觉到推心置腹的局面,都是对方在降维沟通。”
范敏敏真正的做到了左右调和以及上下兼容。
这是一种可怕的能力,她随时随地能把自己的维度调整到跟对面的任何一个人平等,只要她愿意,她能随时跟不同层次的人同频。
刘璃觉得,这个案子自己还是不适宜参与得太多。
第一,她是真的不能武断的去下“是或者不是”的判断。
第二,现在她对范敏敏的任何一次分析,也许就是提供了一种让别人对自己进行审查的思路。
如果是范敏敏做的,她和自己有任何不同吗?自己有任何立场来对她进行判断和定位吗?
不自视过高,也是一种自保。
……
和小段等人分开后,刘璃回了医院宿舍。
李池这个前同事正在宿舍楼下的篮球场和几个医院里的朋友打篮球。
看到刘璃的第一时间,他热情的喊:“刘璃,看我的三分空心球。”
他旋转奔跑、带球过人、紧接着纵身一跃,球从他手里飞出,稳稳的进了球框。
然后他献宝一样跑过来,笑着问:“怎么样?帅吧?”
阳光下,他的牙齿整齐又白净。
“帅吧帅吧?嗯,刘璃……”他的话就没停过,“我上大学那会,篮球场可是我的主场,还有专门的拉拉队……”
吧啦吧啦……
“也就是最近练得少,流水线厂里太无聊了,我都快要荒废了,不过,比帅我是有信心的……”
吧啦吧啦……
“不过,我最帅的背后运球过人你没看到……”
“呃,你腋毛挺黑的。”刘璃说。
世界终于安静了。
之后他默不作甚的跟在刘璃身后,都已经快到刘璃宿舍门口了,他还跟着。
刘璃只好停下来:“你有想做的事吗?”
“有啊,刘璃,我想去九溪骑行。”李池雀跃的说。
“那你去呀。”刘璃说,“不用管我,我不会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