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视力零点二一
刘璃环顾四周,发现这真的是场诡异的车祸。
现场一共就三辆车。
这辆小轿车一头扎进了大货车的车尾,那辆面包车侧翻在大货车左边车门的路中间。
如果没有人藏在黑暗中,刘璃看到的现场总共11个人,居然有十个人受伤。
其中那辆面包车上的伤者就多达7个,报警的就是面包车上的人。
但这辆车目前除了被困在副驾驶位置的年轻男人,还剩下一个坐在车旁起不了身的男人,另有一个头上还在哗哗淌血已经被包扎好的男人,其他的人全都不见了。
“一个左下肢多发性骨折的,一个头皮外伤的,”胡医生说,“用一辆救护车将他们一起送去医院。”
“刘璃,你负责那个,我负责这个,我们在这等消防来吧。”
于是一辆救护车鸣笛闪灯,将那两个人送去医院。
交警和消防都赶到时,现场只剩下面包车里的伤者,变形的小轿车里濒临休克的伤者,还有一个一直配合着胡医生的大货车司机。
刘璃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胡医生负责的那个伤者,她全神贯注的配合着消防的行动。
在消防将副驾驶的位置切割开后,年轻男人的右腿从变形的位置下移了出来。
右小腿胫腓骨中下段的三分之一处移位性骨折,在救护员对它进行紧急固定时,伤者痛苦的哼了两声,突然间血压快速下降。
不好,刘璃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伤者一开始还能用眼神向刘璃哀求,随着他开始咳嗽并出现大汗淋漓的情况,他很快失去了知觉。
迅速而平稳的将他转移到救护车上,刘璃这时候才能展开更多更全面的检查和急救。
吸入高浓度氧、扩容、抗休克、止血……
血压升得很慢,证明伤到了动脉,存在内出血的情况,必须找到出血点止血………
呼吸困难,肺部叩诊可听到击鼓样声音、呼吸音消失……
心电监护仪开始滴滴滴疯狂报警,血压在低位点开始徘徊。
查体后,左侧第十一肋骨存在骨折、存在闭合性血气胸、考虑存在创伤性脾出血可能……
刘璃迅速做了汇报,请求开通绿色通道,请求普外科、胸外科、神外科、骨外科急诊会诊……
而她必须马上对血气胸进行胸腔闭式引流,将气体排出体外,使肺组织复张。
经第5、6肋间隙穿刺,可抽出血气,肺压缩达35%,SPo220min。
局部浸润麻醉,切开胸壁皮肤,钝性分离并用指尖捅开胸膜、放置F26引流管、入胸膜腔2.5厘米……
……
这个晚上,这四个科室的一线二线医生纷纷赶来,二线护士长赶来,两名伤者被送进急诊抢救室……
秋衣几乎湿透的刘璃出了抢救室,被风一吹,冷得发抖。
她喝了一大杯温水,又赶紧去休息室洗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等她回到工作区时,又看到了那个大货车司机。
这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手指头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失魂落魄的蹲坐在走廊的墙壁前。
他没有表情,偏偏刘璃看出了他麻木中透着仓惶的那种难言的情绪,像极了自己那个刚确诊肝癌的爸爸。
一瞬间,刘璃不由得在他的对面停了几秒。
一个小时后,小轿车里那名男士宣告抢救失败死亡。
五个小时后,面包车里的那名伤者转入ICU……
刘璃出了两次急救任务回来,那个大货车司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呆在那里。
晚班快要下班前,刘璃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大叔,报保险公司了吗?”
大货车司机麻木的看过来,眼神失焦,又好像没有看刘璃。
“喝点水暖一下。”刘璃说。
大货车司机“哦”了一声,又麻木的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又麻木的将杯子递给刘璃。
刘璃又倒了一杯放在他身前。
正要起身,就听见大货车司机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并不是谢谢,也不是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在失神的喃喃自语。
刘璃花了点时间,才听懂他说了什么。
“报应,都是我的报应啊……”
第109章 对不起3
刘璃皱了皱眉,起身准备走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医院的天台之所以被封死,是因为每个故事放在故事会里只是一段文字,放在个人身上,却是能压垮人的一座山。
胡医生说:“这是巧合他妈给巧合开门——巧合到家了。”
“这个大货车司机完全是无妄之灾啊。”
“我推测呢,面包车那伙人大概率是盗窃团伙,车速开得太快,这才造成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小轿车上男人的老婆又来了。
之所以说又来,是因为她已经来过一次了。
那是几个小时之前,她光脚穿着拖鞋急匆匆的跑进来,带着银行卡和存折,急切的问:“医生,我老公李军,警察说他出车祸了,我带着钱来的,不管花多少都行……”
在听说她老公已经不治身亡时,她整个人软得站不起来,一直失神般的嘟囔“囡囡没爸爸了……囡囡没爸爸了……”
“叫我怎么跟囡囡说啊,囡囡下个学期就要高考了呀……”
当交警说起李军车祸时的具体情况,知道同车的还有另一个女人,又看到现场照片后,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半天才反应过来。
“您是说,他死的时候,正在和别的女人偷情?”
她不可置信又满含希望的问,“会不会弄错了,会不会是别人开了他车?”
确认了之后,她就像整个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一样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胡医生看得又心酸又愤慨:“人心太难测了。这要是我老婆,估计得把我拖起来鞭尸。”
……
但此刻的她已经平和多了,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安静。
“我来拿他的死亡报告,”她把证件递过来,“麻烦您了。”
刘璃接了过来,带着她往诊室走。
死者叫李军,43岁,眼前的女人确确实实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名叫陈思文,和他同岁。
陈思文的表情挺复杂的。
刘璃没法体会她现在的感受,自己的老公死于和其他女人偷情时,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双重打击吧。
刘璃按照规矩填写好,又拿去给胡医生签字,这才给到她手里。
“你还需要带上这个和你的证件去一趟派出所,才能开出死亡证明。”
“好的,谢谢你,医生。”陈思文低声但礼貌的说,“他死得……嗯,他死得痛苦吗?”
刘璃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他在很快乐的状态下一瞬间进入昏迷状态,我想他应该来不及感受痛苦。”
陈思文应该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她诧异的看看刘璃,苦笑着点头:“这样啊……”
她反而有了倾诉的欲望:“我们从校园一直走到现在,他每天上班前都会亲我,每次来大姨妈都会给我煮红糖水,人人都说他是24孝老公,我以为全世界男人都会出轨唯独他绝对不会。”
她双眼一闭,终于流下眼泪来:“原来是我错了。”
等她痛快的哭了一小会再平静下来时,刘璃说:“往好的方面想,其实丧偶比离婚争产小三带球上位好。”
她真心的劝解:“节哀。”
眼泪不值得的。
“刘璃,出发,”胡医生喊,“还是刚才的地方。”
莫非是那几个在报警时偷偷跑掉的人出事了?
“不晓得,”胡医生说,“警察发现的,说是在桥底下。”
救护车轻车熟路的赶到了现场。
已经早晨六点多了,户外阳光虽然未至,但视线已经不受阻了。
刘璃这才看出这座桥的特殊之处。
这座桥下,有两条铁轨,不过已经锈迹斑斑。
“这是以前老火车站的临时调度站,”胡医生说,“你看,两边的铁丝网都还在。”
“这边,”桥下的铁丝网边,有个民警冲他们挥手。
沿着民警告知的路线,胡医生和刘璃到达了他所在的位置。
这里的铁丝网被人为的剪开了一个可以容许人钻过去的洞。
救护车需要绕一个大弯才能停在离得很远的路边。
刘璃和胡医生猫着腰从洞里钻进去,跟在民警的身后。
铁丝网包围着的,是一个茂密的山林。
“这是林场,种的都是杉树,”胡医生说,“大晚上往这个里面躲的,绝对不可能是好人。”
民警也笑了:“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派出所已经在排查这附近的建筑工地有没有发生被盗事件了。”
“大概是在二十分钟之前,有人报警说看到了这边有三长三短三长的求救信号灯。”
“联系到之前有人带伤溜走,所以我们沿着铁丝网进行拉网式的排查。”
“我们不敢移动他。”民警说,“怕一个没移好就……”
他没再说,因为已经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