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谁想到徐家根本没打算悄摸着来!
不仅来了那么多人,居然还在他们门前敲起锣,这是想做什么?闹不明白现在的情况,陈氏拧着眉坐在椅子上沉吟半晌,到底还是起来了。
“走,去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陈氏说完便径直起来出去了,梓兰和管事妈妈连忙跟上,要出去的时候,陈氏想到什么又多问了一句:“李妈妈还没回来?”
这倒是能回答。
来回话的管事妈妈弓着腰恭顺回道:“还没。”
“她到底在做什么?”陈氏皱了眉,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派出去要庚帖,现在人都到家门前了,她还不知道在哪。”
梓兰上前扶着陈氏的胳膊哄慰道:“想必是徐家的人瞒过了李妈妈的耳目,您先别急,不管徐家要做什么,在咱们自家门前,总由不得他们逞脸耍威风。”
这话正贴陈氏的心。
她难看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没再说什么。
主仆一行走到大门那边,果然跟来人传的一样,外面闹得厉害。
除了徐家来的那些下人还有不少眼熟的下人,都是旁边几个府邸的,这会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他家的热闹,身后一排穿着徐家衣服的家丁则敲着锣。
那锣声震得人耳朵发麻,让人只这样听着,太阳穴就忍不住突突直跳起来。
陈氏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她先是扫了一眼自己府里的下人,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别人都闹到家门前了,他们还龟缩在这边!
府里的下人都怕她,一个个被她看得都低了头,不敢吱声。
陈氏心里有气,但这会不是斥责他们的时候,她向来主张“有事关上门再处置,不让外人看笑话”,便只能先忍着气。
外面那些人因为她的出现,声音倒是少了不少,不过看过来的眼神却一点都没少。
什么样的眼神都有。
平日哪有下人敢这样看她?她是养尊处优的陈家嫡女,又是信国公府的二夫人,虽然她的丈夫并没有承袭国公府的爵位,可她儿子是公府世子,也是下一任信国公。
平时她出去,别说这些下人了,就连他们的主子都不敢拿这样的眼神看她。
心里燎着一把火,陈氏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依旧保持着素日里那副雍容华贵的贵妇人模样,看向迎面走过来的罗妈妈。
甭管她心里有多不高兴,陈氏表现出来的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就好像两家之间并无龌龊,她也没让人逼着徐家跟他们退婚,眼见罗妈妈走近,她还扬起一张笑脸同她说道:“我听下人说外面有人敲锣,还纳闷,这好端端的,谁那么糟心,往人门前敲锣,没想到居然是罗妈妈你。”
她面上含笑,语气无奈:“你也是,有事过来直接进府就是,派人敲锣做什么?这也亏得是在我家门前,要是在别人家,准得拉着你去见官。”
她半开玩笑一句后,见罗妈妈并不出声,只斜乜着一双眼睛似嘲非嘲看着她。
被人这样看着,就像是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低贱的老奴狠狠打了一巴掌,陈氏脸上的笑逐渐有些难以维持下去,心里也越发不满,被梓兰轻声提醒了一句,方才收敛情绪继续跟罗妈妈笑说道:“好了,不说了,我知你来,特地让人在府里给你沏了一壶好茶,走,我们进去说。”说完乜着一双眼看向身后的梓兰,“还不去扶着点罗妈妈。”
梓兰忙应了一声。
梓兰是她的大丫鬟,跟李妈妈一样都是她的左膀右臂,陈氏这样做也算是给足了罗妈妈面子。
不知道徐家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到底要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进府说是最好的。
进了府就是她的地盘,也不用怕别人看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陈氏这颗心忽然跳得有些快,咚咚咚的,跟打着鼓似的,眼皮也在开始慢慢抽搐起来,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可每次出现这样的情形都代表着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第一次就是三年前西院那个小畜生中了童试。
那日有人往家里来报喜讯,敲锣打鼓的腰间还系着红绸,看见人就高声喊道:“快请裴相公出来,高中了!”她虽然早知有卿本事,这种童试自然不在话下,但还是喜不自胜,被家里外头的人道着恭喜,陈氏觉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不少,她笑着打发人送了厚厚一包封红过去,当人的辛苦钱。
那日家里前前后后围了一通,旁边几个府邸也都过来看热闹,都在等着看有卿中了第几名,哪想到那人接过封红笑着打开手里的长条,报得却是“顺天府裴郁裴相公中丁酉科童试第二十七名!”
陈氏当时脸上的笑立刻就凝住了。
那是她生平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变了脸,其余裴家人也一样,没有人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甚至还没忍住上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谁?”
那人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但看在怀里揣着的那一份封红上面,还是重新说了一遍:“顺天府裴郁裴相公中丁酉科童试第二十七名,怎么,这位裴相公不是你们家的人?”
扫了一眼住址又道:“就是你家的啊。”
最后还是有卿上前打了圆场,拿了来报信人手里的字条,温和地把他送了出去。
虽然之后又有人来报了捷讯,甚至有卿的名次比那小畜生还要高,可陈氏心里还是不痛快,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小畜生是怎么高中的,连学都没上过,居然背着他们偷偷去考了试,竟然还真的让他高中了!
好在老国公并没有因此而厚待这位小畜生。
家里也没什么变化。
没想到三年过去,那时的感觉竟然又出现了。
心里莫名有些发慌,陈氏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她下意识想让梓兰快点扶罗妈妈进去,可还不等她开口,面前的罗妈妈便笑着拂开了梓兰的胳膊,她看都没看梓兰,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二夫人客气了,老奴今日过来就是受主家的吩咐跟二夫人说几句话,不用特地进府说。”
陈氏看她这样,那种心慌的节奏霎时变得更快,她心里隐约觉得自己有可能猜错了,徐家这样的做法和态度哪里像是来讨和的,更像是……
可怎么可能呢?徐家真舍得退亲?
何况要是真退亲,徐家那对父子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他们过往时候维护徐云葭的样子,这会不应该直接闹到她家里来?而且这罗妈妈笑吟吟的,一点气都没有,哪像是退婚的样子?
不对!
这太不合常理了!
可如果不是为了退婚,她这样过来他们家闹又是要跟她说什么?
陈氏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倒是一点情绪都没露,依旧笑吟吟的,还主动上前去挽罗妈妈的胳膊,一派亲昵的模样:“瞧你,有什么话,我们不能进去说?你大老远过来又在这大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久,不渴不累?屋里好茶好果子候着,我们大可以进去坐着慢慢说,何必在这晒太阳。”
不管是因为什么,陈氏都不能再放任徐家继续这样下去了。
她得自己掌控局面才不会有这种慌乱的感觉。
她知道罗妈妈的命脉在什么地方,跟徐家父子一样,这些徐府的下人最看重的便是徐云葭,她便故意乜了一眼后面,压着嗓音与罗妈妈说道:“这么多人呢,你可是云葭的乳娘,不替自己考虑,难道也不替云葭想想?别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她这是在提醒罗妈妈别忘了云葭的脸面和名声,没想到这句话正好戳中了罗妈妈的心雷,刚才还笑眯眯的人,这下立刻沉了脸,她直接甩开了陈氏的胳膊。
罗妈妈力气大,这一甩,直接把陈氏甩了几个趔趄,差点摔倒。
“夫人!”
梓兰等人变了脸,连忙上去搀扶。
等陈氏站稳后,梓兰语气紧张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陈氏没回,而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看向罗妈妈,她怎么也没想到罗妈妈竟然敢这样对她!她这辈子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来没这样丢过脸,尤其敢这样对她的竟然还是一个乳娘,一个下人!
陈氏心里怒不可遏,脸上装出来的那一点温和也一丝都看不见了,站稳后,她抬手扶了一把衣袖,想以此来抚平自己暴怒的情绪,可手还是下意识在发抖。
那是她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
“罗氏!”
她深吸一口气后,沉着嗓音质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陈氏身边的人此刻都吓得两股战战。
罗妈妈却不怕她。
她早就看陈氏不顺眼了。
她是真没想到人变脸能变这么快,以前上赶着要她家姑娘快点嫁过来,每次见到她家姑娘都嘘寒问暖,一副好婆婆的模样,谁想到现在就跟见了瘟疫似的,急吼吼就要退亲,一点往日的情面都不顾。
既然如此——
那就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谁也别有好果子吃!
罗妈妈并不害怕。
别说她一把年纪了,根本无所谓有些东西了,就说她身后还站着国公爷和姑娘。刚才国公爷可是特地发话了,就得让全燕京城都知道姑娘和他们裴家退亲了才好,既然裴家那么想退婚,那就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徐家主动跟他们裴家退的亲。
免得日后说道起来还当他们姑娘有什么不对的。
看着面前那个明明已经暴怒却还在极力克制自己脾气的陈氏,罗妈妈嗤笑一声,她没立刻说话,而是抬手扫了一下前襟和刚才被陈氏碰到过的胳膊,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眼见陈氏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方才嗤声说道:“这不是该问您吗?”
“老奴倒想问问,您想做什么呢?”她说话的时候,抬了手,身后那些惹人厌烦的锣声终于停下来了,也让她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中。
刚才两人说话因为有锣声的缘故并不能让人听真切,旁人也只能靠两人的动作来猜测她们聊得并不愉快,现在能听到声音了,一个个顿时变得神情激动起来,纷纷竖起耳朵侧着身子想要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陈氏看着这个场景,暗道一声不好,可等她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罗妈妈嘹亮的声音已经传到所有人的耳中:“二夫人,我们徐家这么多年可曾对不起你们裴家过!”
她一扫刚才的强势模样,一边装出拭泪的动作,一边哀声叫道:“当初裴老国公跟我家老太爷为裴世子和我家姑娘定下这门亲事,这么多年,你我两家往来不断,我家姑娘更是日日守着规矩,待您如亲母。”
“知道您夜里睡不好,她变着花样给您做香囊做药枕,就是为了能让您能睡个踏实觉。”她说到这,一顿,目光移到她的额头,心里顿时燎起一场火,声音也更加沉了下去。
“您头上戴着的抹额还是我家姑娘亲自绣的呢!”
这块抹额是上回陈氏生辰前姑娘亲自给她绣的,用的是最好的绸缎,还是双面绣。
双面绣最考验技法,何况还是这样一小块抹额,越小的物件越考验功力和功底,也耗眼睛。那时罗妈妈心疼地劝道:“您每日要管家里的事,本来就没什么时间休息,现在还要绣这个抹额,依老奴说,去买些东西就是,霍夫人的铺子里刚进了一批好东西,说是从海外运来的,都是新鲜名贵的。”
可姑娘却笑着说:“伯母什么都有,买来的东西哪里看得出心意?没事,也不用花多少时间。”
说着不用花多少时间,可姑娘还是足足绣了十日。
她是姑娘的身边人,自然知晓姑娘待陈氏的心意,在昨日之前,姑娘是真的拿陈氏当长辈看,甚至连那位姜夫人,他们姑娘的生母都比不过陈氏在她心里的地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罗妈妈才这样气愤,他们姑娘真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陈氏一听这话,手下意识扶到了抹额上,她脸色微变,倒是忘记这件事了。
罗妈妈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根本没把姑娘待她的那份好放在心上,她心下恼恨,当即更加疾言厉色起来:“您看来是忘了,那么老奴再来提醒您一句!”
“知道您喜欢吃桃花糕,我们姑娘每年春日都会亲自采摘桃花给您做桃花糕。您苦夏,胃口不好,咱们别院最新鲜的一捧莲蓬,哪次不是送到裴家孝敬了您?裴家每年冰的用度不够,姑娘每次还会分出一部分自己的给您送过来。秋日里,她还会做桂花糕、月饼给您送来,还有冬日,知道您喜欢吃梅子酒,她每年都会用最新鲜的雪水和枝上最新鲜的一树梅子给您酿酒喝。”
她把这些年云葭对陈氏做的那些事都一一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不给陈氏任何反驳的机会,声色俱厉:“就算亲生女儿对自己的母亲也就这样了吧!”
“可您看看您都做了些什么?”
“老奴是真不知道我家姑娘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您这样迫不及待要与我家姑娘退亲!”
罗妈妈一边哭一边叫,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脸面,怎么惨怎么来,即便最初是故意做戏,可想到姑娘这么多年的付出,她还是悲从心来。
其实谁不知道裴家跟徐家退亲的理由?
但罗妈妈这一顿嚷,倒让旁人不由多看了几眼陈氏,是啊,之前要好的时候,他们可没少看见这位裴二夫人跟徐家小姐亲近,好的时候更是跟亲生母女一样,现在徐家还没出事就急着要退亲,卸磨杀驴都没这么快。
一时间,众人看向陈氏的眼神都带了点不同的意味,有厌恶、有鄙视……
陈氏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
还是这么多人!
她心下一紧,脸色也跟着变了,顾不得在这个时候跟罗妈妈逞口舌之风,刚想让人去拿罗妈妈让她住嘴,可罗妈妈却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退后一步后继续大声嚷叫起来:“您真要退亲,我家也不会阻止,毕竟结亲结亲,结得是两姓之好,要彼此不情不愿也没必要凑在一起。”
“可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家姑娘才晕倒,身体还没养好,您就派李妈妈来我家抢裴世子的庚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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